一行人骑马,随着那猎户带路来到一座很大的庄院。
周围遍布胡杨,间隙又种植着许多的红柳,在干燥的环境里,给这座山庄带来些许生机。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植被的枝条,往往都挂着一块白布,作丧葬打扮。
院子的门口,还立着一杆黑底大旗,上面用白色染料书了一个大大的奠字。
“这是?”
岳不群目光一凝,沉吟片刻问道。
“各位豪侠莫怪,之前是小人没说清楚,我们老庄主几日前被明教的奸人所害,如今尚有丧事在办。不过,我已叫柳二,柳三去回禀少庄主了。我们少庄主对各位的到来是极为欢迎的,只是有孝在身,不便出门相迎。”
那猎户不卑不亢地说道,风中给亡魂引路的奠字大旗格外招展。
“既然是抗击魔教的英雄,我们自当过去上炷香才是。”
宋远桥跃马而出,与岳不群对视了一眼,向柳大如此说道。
刚才老岳就向宋远桥,还有灭绝说出了自己的推断,这伙人马必定是出自元人朝廷,叮嘱众人小心的同时,也存了引蛇出洞的心思。
“合该如此。”
灭绝板着脸道,她性格刚硬,喜怒从来都流露在外,这会能不露声色,实在是颇为尽力了。
“只是我们这里弟子众多,去了也怕打扰贵庄的清净,这样好了,就留一部分人员在外等候,由老夫,灭绝师太,宋大侠,另挑几个门人,前去祭奠一番。”
岳不群配合搭腔,三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又具名望,一人一句算是把这件事,就此敲定下来。
“好的,诸位大侠,这边请。”
猎户柳大脸上笑意牵强几分,隐晦地给他其余几个兄弟打了个眼色。
几人才一入庄,就闻到一阵强烈的血腥气味,殷梨亭立刻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勿慌张。”
宋远桥倒是气度非凡地冲自己这位师弟说了一句。
灭绝老尼姑脸色黑得更加彻底,依着她的意思,确定了对面乃是别有用心之徒,就该直接把这伙人斩了,然后强行闯庄。何必搞什么虚与委蛇这样的一出戏来。
岳不群的神情倒是镇定自若,他有心来会上一会那敏敏特穆尔,这太平庄,有些许古怪又算得了什么。
“不知贵庄的老庄主,身前是何等英雄人物?”
老岳笑眯眯和善问道。
“家父姓赵,生前是大内高手,退隐后想着远离纷争,才创下这座太平山庄。他曾立下三条规矩,第一绝不过问江湖之事,第二绝不欺压当地百姓,第三绝不成为正邪任何一方的马前卒。可惜呀,除了第二条规矩,另外两条都没守住。”
一道清朗明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岳不群几人纷纷回头,就见青石铺就的回廊,一名翩翩公子牵着马行来。
当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白马白衣白玉带,尤其是那双清亮的眸子,着实是教岳不群记忆犹新。
果然是她!
女子爱着男装。
雨夜下撑起的大黑伞。
还有武功高绝,自成一系的玄冥二老充作护卫。
敏敏特穆尔,莫非你当真以为,换身衣服,换个地点,岳某就认不出你来了吗?
岳不群目光如炬落在这位赵公子的身上,心里实则是警惕万分,他知道对方擅长于阴谋诡计,若是听她胡言乱语多了,一个不甚就可能掉入陷阱里面,于是,就有了骤然发难的心思。
“这位公子倒是好生眼熟,想必我们过去在哪里见过。”
岳不群一手按住宝剑,一手捋了捋胡须道。
“见过又如何,没见又有何妨,几位若是替家父敬香,还请这边来。”
敏敏特穆尔抽出腰间的折扇,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岳不群站着没动,已经在暗暗提气,防备玄冥二老的同时,又有出手直接掠人的打算,这女子心思太多根本就不能给她算计的机会。
“走吧,过去看看。”
灭绝提着倚天如此说道。
对方故意向邀,老尼姑也瞧出了不妥,可她不信小小一个极西之地的偏远山庄,还能真成了龙潭虎穴。
殷梨亭同宋青书对视一眼,皆等着宋远桥发话。
宋远桥对着岳不群微微颔首,显然也是有那么一点,偏向虎山行的意思。倒非是这群人托大,主要是如今魔教已灭,江湖上再难有能够与六大派抗衡的势力。
岳不群筹划落空,脸上不动分毫声色,坦然笑道:“自当如此,老英雄是灭魔先锋,为天下大义先行了一步,可惜过去无缘一见,只得现在才去告别。”
里间一处灵堂,屋子当中放着一具无比巨大的黑木棺材。
房间的门敞开,对着外面的庭院,庭院外花花草草,都挂上了白色布条。
风一吹,如吹落一场薄雪。
炎热的夏日里带出一股萧瑟,寂灭的气氛。
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真正让岳不群等人动容的是庭院左右两边挖出两道深坑。
这两道黑泥深坑,丈许来深,一眼看去,已经成了个侵染鲜血的沟渠,腥臭味就是自这里传出,里面落下的好些人头。有些烂成了骷髅,挂着的皮肉被虫子吃净。有些新死,仰面朝天,干枯的黑发贴在青灰的脸上,还有的怒目圆睁,死前存了滔天怨气!
深坑边上又各站着一路刽子手。
有刽子手自然还有死囚。
死囚跪在青石板上,左手边一排,右手边一排。
这些人身上是白色囚服,脑袋用黑布罩住,手脚皆被束缚。
最可怕的是这些死囚真真应了死气沉沉这四个字来,无半点的挣扎,一个个宛如木偶,就那样肃穆地跪着,等待身后屠刀举起的一刻。
“他们……”
岳不群等人驻步不前,性子急得如宋青书,殷梨亭等甚至在灵堂拔出了宝剑,剑锋直指这位白衣公子。
敏敏特穆尔脸色,难看了两分,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意味,解释道:“这些都是该死之人,小女子替父报仇难道有错?他们皆是明教教徒,五行旗的人马。”
敏敏特穆尔话一落音,似乎生怕六大派的人信不过,站着众人身后的柳大连忙过去抓起两名囚犯头上的黑布罩子。
鼻梁高,眼窝深,皆是西域人种。
其中一个脸上遍布伤疤,另一个面露死光,垂下的脑袋,动也不动,好似已经认命。
“他们是五行旗当中锐金旗的手下。”
敏敏特穆尔顿了顿才道:“我爹当年定下规矩,不再参与江湖之事,那一日,白眉鹰王从光明顶退走,带着残余的部将重归天鹰教江南总坛,途中路遇我们太平山庄。我爹归隐多年,不想生事,就用好酒好肉招待他们,只盼着早些送他们离去。没想到,明教中人尽是些狼心狗肺的贼子,那天鹰教少主殷野王非要拉着我爹入伙,如今,道涨魔消,我爹如何肯答应,这些天打雷劈的恶畜,竟然将我爹杀害!”
敏敏特穆尔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来,声如寒霜。
她的手下,那个叫柳大的颇为应景的落下泪来,口中忍不住唤道:“庄主!”
宋远桥几人神情僵硬,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还以为这位假公子起了歹心。
灭绝师太半信半疑,一双眼睛不住扫视周围。老尼姑素来机警,对于妇人的话,天然就持三分怀疑态度。
至于,岳不群在猜到对方身份后,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小妖女端得诡计多端,其父汝阳王更是天下兵马元帅,又有剿灭江湖势力的重任,她说得每一个字,都必然是为后面的毒计搭桥,轻信于她必定会落入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