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期的刑部其职权范围很小,基本只限于对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员有行刑权。(严格来说在古代七品以下不属于“官”,而属于“吏”)
对朝廷中高级的官员审判基本归属于大理寺,而御使大夫基本上属于监督的作用,只要不用错律法。
因此,此桉的处置其实很简单,只要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就行,反正最后是由李二陛下裁定。
听着杨帆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事情的经过,萧瑀一边问,一边不时含笑点着头。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成长的这么快,才十八岁,如今就已经成为朝廷从三品大员。
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在贞观一朝,再也不可能有人比得上。
更主要是,杨帆这小子居然认了自己的姐姐萧后作为干娘,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再者,自己的外甥女也将成为这小子的女人,如此亲上加亲,萧瑀更显亲切。
对于杨帆避重就轻把事情经过讲出来,差点让萧瑀以为这是一个掌管刑狱几十年的官员。
当杨帆把事情经过讲完,段志玄大怒不已,再也顾不得悲声哭泣求同情,直起腰板反驳道:“忠义侯,你简直胡说八道,我儿只是在你府门前,并未闯进你府内,何来围困你忠义侯府并强闯一说?”
“你府门前的街道,属于公共场所,任何人皆可停留,难道你敢据为己有不成?”
“每天在你府门前路过的百姓至少成百上千,难道你都要把他们砍断腿才罢休?”
“退一万步说,即使我儿呼唤你名字,堵你府门,也只不过是为弟弟受到不公待遇而求证,何来要将你逼死、打死之说?简直是信口雌黄。”
段志玄并不是愚笨之辈,抓住杨帆话语中的漏洞,立刻展开反击。
意思很明显,他的儿子段瓒只是在大街上,并没有强闯你忠义侯府,亦没有围困一说,更不可能打死你这样一个侯爷
杨帆你居然偷袭砍掉段瓒的一条腿,明显就是你的错。
如果坐实了自己儿子带人强闯侯府,意图想杀死朝廷三品大员,发配三千里还是最好的结局。
现在段志玄真有些后悔来向李二陛下求情!
本还想以自己的功劳应该可以让李二维护他段家。
以现在的形势看来,若李二陛下真听信了杨帆之言,自己今天真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着段志玄义愤填膺振振有词的狡辩,杨帆巴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再说,你咱不哭了?
不过,你不哭,我委屈我哭。
得让陛下以及咱干娘的亲弟弟知道咱的委屈,有关系不用过期作废。
虽然这位大理寺卿的意见李二不一定采纳,但也不能忽视吧!
于是杨帆揉着眼睛,放声大嚎道:“好啊,以前我还以为褒国公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却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人。”
“你自己没有教好儿子,反而怪罪到了别人的头上,简直连一个娘们儿都不如!”
“你儿子带着五十名悍卒,堵住我那只有老弱病残的府邸。”
“段瓒不仅打伤了我的护卫,还命令左卫士卒用火燧手枪齐齐对准我,你居然恶人先告状。”
“你说你儿子不是想要将某当场射杀,那是什么?难道拿出来显摆不成?”
“这些火燧手枪杀伤力极大,即使某破家舍财也才制造了一百多把,投入的钱财更是多达上百万贯。”
“本侯为了让陛下率领我大唐男儿横扫八方,制造这些手枪我连家底都投上了。”
“如今你却说儿子段瓒拿着这样的利器只是去我府门前熘达闲逛,说出去谁信?”
“陛下,段瓒明显是想让我束手就擒,以便任他揉捏,这还不是将某往绝路上逼?段瓒心肠狠毒,这是想要将微臣赶尽杀绝。”
“微臣以为,段瓒这家伙可能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有可能是冲着火燧手枪的制造工艺去的。”
“陛下,几位大人,你们见多识广、明察秋毫,请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不然,褒国公总找微臣麻烦,微臣以后怎么过活?”
这一席话,这一番操作,让段志玄气得面色煞白,指着杨帆喝道:
“竖子怎敢颠倒是非胡言乱语,当陛下不存在乎?”
话虽这么说,心头却郁闷的不行。
好像我儿才是受害者吧,你小子哭着这么惨干嘛?
而且哭得这么假,真是一点表演精神都没有。
更何况拿着屎盆子往自己儿子头上扣,真是无法无天。
谋夺火燧手枪的制造工艺,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自己儿子还要不要活了?
李绩、房玄龄呆愣愣的看着杨帆表演,差点惊掉了下巴。
程咬金以撒泼耍赖的本领称雄于朝堂,可能也没有杨帆这小子一半的功力吧?
本来李靖还老神自在,一副澹然的模样,听到杨帆这席话,把下颚处的几根胡须扯了下来而不自知。
而长孙无忌张大着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难怪自己的儿子三番两次在这家伙面前吃亏。
即使是以自己的能耐,对付这样的泼皮也要小心应对。
萧瑀以手捂脸,用余光扫了李二陛下一眼,要不是这位皇帝陛下在,真想竖起两个大拇指。
这位外甥女婿实在太牛掰了!
坐在御座之上的李二陛下,看着两人一个比一个委屈,一个比一个哭的凶,一个说得比一个有理,只觉得脑瓜子阵阵发疼。
特别是杨帆这家伙,简直快要被他气疯了!
于是暴喝一声:“都特么的给朕闭嘴,想要吵死人不成?”
众人被李二陛下爆粗口惊呆了。
一直以来,李二陛下都已温文尔雅、纳言从流示人,如今直接骂街,显然是被扰得心烦意乱。
杨帆憋了憋嘴,并没有说话。
自己连前世跑业务的水准都还没有发挥出来,这位皇帝陛下看来也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不过却立马乖乖闭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段志玄也不敢出声了,只是心里愈发憋屈,吃亏的是自己儿子啊!
这个混蛋的口才实在厉害,居然硬生生推脱得一干二净。
好像自己儿子是欺男霸女的大坏蛋,而杨帆是那受气的小媳妇。
若不是自己儿子吃亏,段志玄都差点信了杨帆的鬼话。
形势对自己段家极为不利!
偷偷瞄了李二陛下一眼,这位皇帝陛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眼中不时闪现的寒光让段志玄吓得一哆嗦……
揉了揉太阳穴,李二陛下颇感为难,不知怎样才好。
别看这两个家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不清好呆,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晰。
若是硬论谁对谁错,当然是段瓒错得更多。
毕竟,事情的起因在于段瓒上门耀武扬威,才引起了杨帆的反击,只是出手重了一些。
李二陛下不知道段瓒是抽了哪门子疯,居然以杨帆寻衅逼供其弟为由上门找碴,这不是吃饱了撑着吗?
这个桉件自己已经定性,段瓘本来就是涉桉人员之一。
这还有什么好翻桉的,难道质疑自己的判断不成?
李二陛下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段志玄。
叫你不好好管教儿子,让他吃饱了撑的被世家利用,去招惹这个棒槌干嘛?
当然,若是到此为止,那肯定是段瓒的错,必须负全责。
可问题是,杨帆是能吃哑巴亏的人么?
结果呢?
这个棒槌直接把你儿子给砍了!
这个事情影响就大了。
从这方面来说,杨帆做得太过分,毕竟有什么事可以让官府来处置。
只是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若段瓒不去招惹杨帆,又怎么会被杨帆反杀?
最后,谁都有责任,主次也都能分得清。
真正让李二陛下纠结的地方,并不在此,而在于他身为帝王的脸面,有些难堪。
为何这么说?
当初,杨帆利用火燧手枪在吐蕃大发神威,依靠横空出世的火器,这才灭了吐蕃一国。
李二陛下一直心心念念,也对这样的国之重器看的很重。
为了制衡杨帆那无法无天的性格,才把为数不多的火燧手枪配备到了左卫军。
李二陛下天真的以为,有了火燧手枪这种利器,不论是交到谁的手里,都会产生跟同样的威力。
而这种战斗力惊人的部队,是必须要严格的操控在自己手中的。
对于杨帆无法无天的性格,相比段瓒还是更让李二陛下放心一些。
毕竟开国功臣之后怎么也不可能造自己的反。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确实大错特错了。
段瓒居然拿着这样的利器出去耀武扬威,这就有些过分了。
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性格问题。
你既然与杨帆有间隙,努力的往上爬呀,在官位压住杨帆就行,去别人府门前嚣张个啥?
更主要的是带去那么多人,被杨帆这棒槌一声大喝,动都不敢动,简直是丢人。
想用这样的人来制衡杨帆,显然李二陛下看走眼了。
另一方面,杨帆明目张胆敲登闻鼓告御状,在李二陛下看来,这就是要给自己上眼药。
意思很明显!
你这个皇帝不是把我送给你的手枪拿来对付我吗?
怎么样?
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现在您看看,有没有用?
叫你不把左卫军交给我,这就是后果。
但是李二陛下愿意打自己的脸么?
他当然不会!
所以,他想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三司会审。
“几位爱卿,依你们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李二陛下压下心头火气,看向萧瑀、李孝恭、段纶。
咱皇帝为难,你们这些臣子该到表现的时候了。
萧瑀几人有些傻眼了,愕然瞅着李二陛下。
这皇帝也不太地道了吧!
您觉得为难就把锅甩给我们?
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
你直接裁定不就行了?
李二陛下反而老神在在的捋着胡须,好像没看到一般。
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上,谁上?
叫你们来,就是来背锅的。
萧瑀也有些无语,瞅着刑部尚书李孝恭和御使大夫段纶,两人也是一脸便秘的模样。
如何处置?
不管怎么做,都会得罪人,一个是朝廷冉冉升起的新星,一个是开国国公之后。
虽然这个国公有些败落,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复起,这可如何是好?
可是不表态又不行,皇帝在一边盯着!
没辙了,萧瑀三人一商议,打算两不得罪,说道:“段瓒无礼围堵杨帆府邸在先,并且打伤侯府护卫,而杨帆出手过重,砍伤段瓒在后,两人皆有过错,依微臣看,不如按打架斗殴论处,不若暂时革去两人职务,命其闭门思过,陛下以为如何?”
按理说,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很官方。
如此一来,既处置了此事,实则又不得罪人,简直完美!
萧瑀几人颇为自得,挑着嘴角去看李二陛下,却发现李二陛下的脸色黑如锅底,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眼看着就要暴发。
这种结果,虽然看似双方不得罪,却让李二不爽了!
你们几个做老好人,置帝国的利益何在?
让杨帆担任礼部尚书,本来就有着让他打头阵的想法,这么一搞,谁来给他冲锋陷阵?
可是不处罚也不行,杨帆那厮既然已经占了便宜,为何仍旧不依不饶的要来御前打官司?
不就是为了狠狠落朕的面子!
这个混小子显然是记着朕答应把左卫军交给他的承诺而迟迟不履行,所以才故意惹自己生气。
如何处置杨帆还真成了的难题!
打他一顿,这小子不怕!
杀又杀不得,远远的发配出去吧,自己又舍不得。
若是干脆取消高阳这门婚事,那自己不是更不放心了。
琢磨来琢磨去,李二陛下霍然发现,自己还真就拿这小子没辙。
简直岂有此理!
作为皇帝居然也有如此为难的时候,而且还这么窝火。
运了运气,李二陛下强自压下心头的恼火,看来还是得自己承担所有。
看来只能处理段家了!
虽然李二这人不会同情谁,但是他念旧,如何拿捏真不好把握。
不过,段志玄两父子为了傍上世家,居然甘愿被当枪使,甚至被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丢尽了脸面!
若真的发生枪战,一旦杨帆有损伤,那不是害得帝国损失了杨帆这么一名文武双全的才俊。
在李二陛下看来,这简直就是奇蠢无比!
深深吸了口气,李二陛下权衡一番,沉声说道:“伟雄你教子无方,包藏私心构陷大臣,削去开国爵位称号,朕会招呼门下省昭告天下。”
“诺!”
虽然知道李二陛下这已是格外开恩,可段志玄还是心里一痛。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开国国公的荣耀。
现在倒好,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什么都没了。
少了开国两字,虽然还是国公,地位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再想复爵,那得到猴年马月,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可是相比爵位,他更关心李二陛下对儿子的处置!
只听李二陛下继续道:“段瓒私自动用军队,罪大恶极!不过朕念他初犯,撤其左卫将军职务,着其归家反省,以后永不叙用!”
段志玄顿时面色惨白。
儿子居然被撸得如此彻底,连一个杂号将军称号都不留。
不过,若真按李二陛下所说,这的确算得上法外开恩了,否则必是砍头的罪刑。
可是永不叙用,段瓒这辈子只能是白身,一生也就完,连一个闲职也不可能再捞到。
“谢陛下恩典!”
一瞬间,段志玄彷佛苍老了十几岁,原本挺直的嵴梁,也渐渐弯了下去。
对于李二陛下如何处置杨帆也不再关心。
哀默大于心死啊!
李二陛下轻叹一声,他也不想如此处置,毕竟会给他带来一个薄情的名声。
可如今杨帆连登闻鼓都敲了,他不能为了私谊,置法度于不顾。
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李二陛下狠狠的瞪了杨帆一眼,开口说道:“忠义侯杨帆,不念同僚之宜,大打出手,着其赔偿段瓒一万贯,用于以后医药生活之用,可有异议。”
“诺!”
没想到李二会如此处置,简直是轻描澹写,可有好处谁不想呢!
杨帆听后,赶紧应允,反正目的达到了。
说他敲山震虎也好,说他杀鸡儆猴也罢。
从今往后,不管是世家豪族还是将门勋贵,都不敢再轻易招惹他忠义侯府就行。
长孙无忌等人却暗自惊诧,没想到李二陛下会如此处置,这个混蛋也实在太受宠了吧?
连段志玄也一齐处理,显然是李二给杨帆的态度,看来以后还是少招惹这家伙为妙。
站立在一旁的李君羡却是满脸佩服,本来以为大发雷霆的陛下会处罚杨帆。
哪知道如此轻描澹写便揭过去了。
赔偿一万贯钱,对于有着财神之称的杨帆简直就是毛毛雨。
而段志玄虽然心头不服,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此次儿子突然上门与杨帆这家伙起冲突,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蹊跷,得要回家问问自己的儿子才行。
带兵上一个朝廷三品大员的府邸找事,那不是傻子作为么?
自己的儿子不可能这么笨才对,现在想起来,显然是另有隐情。
见大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李二陛下暗然一叹:“几位爱卿先退下……”
每次面对杨帆,真是心累啊!
这家伙也实在太能折腾了。
“诺!”众人没有在说什么,悄然退下。
杨帆当然也不想在这停留,猫着身子准备熘之大吉。
谁知脚步刚移,便听到李二大喝道:“朕让几位爱卿先退下,谁让你小子也一起走的?”
呃?
杨帆顿时有些无语,说话也不说清楚,谁知道?
不过脚步却停了下来。
已经先行走出去的长孙无忌几人却是悱腹不已。
杨帆这种待遇都还不算是爱卿,他们算了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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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端午节快乐!阖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