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立人气力不支,势穷力蹙,强撑不住,一点点慢了下来。
渐渐觉出身后无有声息,他回头一眼瞥去,不见那老媪身影,见崖壁之上布散着一团荧荧欲活的东西,它们成群结队,仿佛流萤,忽明忽灭,更番变化,蜂拥飞舞。
花立人无暇顾及,不敢大意,脚不停歇,把怀中夏梗织抱紧,依旧循着山谷溪涧疾奔。
不知过了多久,他精疲力竭,再也支撑不住,脚步踉跄,摔倒在地,一溜滚在乱石堆中。
花立人爬不起来,呼呼喘气,全身胀痛欲裂,五内如焚,痛不堪忍。
头顶天开一线,碧空澄霁,山高月小,明月清辉,一地银霜。
崖高地隐,万籁俱静,耳边听见淙淙流水,清脆入耳。
花立人躺在地上,只把夏梗织紧紧护住,往来路一瞥,不见老媪追来。
无有声息,怀中夏梗织一动不动。
他心头咯噔一下,忙撑持起身,却见夏梗织色如死灰,双眼紧闭,嘴上斑斑血迹!
心头大动,花立人忙轻声呼唤。
不见夏梗织醒来,他伸手把脉,一探之下,心胆皆裂!
夏梗织五脏六腑全部受损寸断,创巨痛深,奄奄一息,仿佛就要油尽灯枯,行将寂灭!
花立人当时吓了个面无人色,一手抵在夏梗织胸前,度送真气,一叠连声的呼唤。
哪知老媪一掌同时重伤两人,打在花立人身上,波及怀中的夏梗织!
夏梗织本就精血受损,元气疲虚,加上连日心神煎熬,心身两瘁,早已经弱质恹恹,波及之下,哪经得起这排山倒海的掌力,一下震碎心肺,当时晕死!
花立人终于发现夏梗织重伤,简直不敢想象,不计后果,只顾度送真气,一声声呼唤,力竭声嘶,泪流不住。
觉得夏梗织眼皮跳动,胸口起伏,似要醒转,花立人心头大喜,手中真气不停,一声声呼唤对方名字。
夏梗织缓缓睁开一线,神微力弱,双目无神光。
她口中微微张合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气如游丝,说不出来。
造化弄人!这一幕何曾相似,与昔日两人在山洞的情景一模一样!
夏梗织嘴皮动了几下,声音如蚊呐,小手要抬起来。
花立人耳朵贴近夏梗织嘴巴,泪落如雨,听她说话。
声音断断续续,夏梗织说的是:
“花—大—哥,我—不—后—悔—”
一句话说完,戛然而止,那抬到一半的小手瞬间倒了下去,眼睛缓缓闭上。
花立人饮血崩心,失声大叫,一丝不敢想象,慌不迭加大真气度送,催动真气在夏梗织经脉宫穴四处游走,护住她心脉。
眼见对方心跳越来越弱,花立人一声断喝,咬破舌尖!对准夏梗织双唇,将本身元阳精血灌了进去!
一下急血攻心,花立人双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他强自撑持,用玄门度气调元之法,不断往夏梗织体内输送真气,不肯停歇。
他泣不成声,失声痛哭,一遍又一遍呼唤,感觉真气渐渐枯竭,意识不清,便要晕过去。
又一声断喝!花立人脸上狰狞,牙关咬碎,度气不绝,一丝也不肯放弃!
一侧溪涧流水潺潺,声声弄响,声声是离别。
这霁夜涧危崖对峙,天开一线,仿佛裂开一条大裂缝。
华月高耀天心,清光大方,正正透过这一线天,照耀谷底,满地明辉。
可怜花立人歇斯底里呼唤,空谷回响,余音不绝。
明月当头,清风悲歌,不知过了多久,再不闻声息。
眇眇春风见,萧萧夜色凄。
夏梗织最终再也没有醒来,玉殒魂断,月坠花折,佳人随风邈。
花立人抱着夏梗织尸首,呆呆坐着,仿佛灵魂抽离离开一般,眼中无神。
夜色如水,崖高地隐,凉月疏星,冷冷清清。
又见那一团团流萤翩跹起舞,成团成簇,荧荧欲活。
它们时而簇拥成蝴蝶,穿涧凌风,御虚飞行。
它们时而簇拥成骏马,昂首奋鬃,奔腾迸跃。
它们时而又如鸢飞鱼跃,栩栩活泼,变化无方,仿佛浮云世态,明月清辉之下,绝涧之内,熠熠生辉。
花立人眼见奇景视若无睹,愣愣出神,嘴角血迹斑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自言自语,怔怔流泪,低头看看怀中的夏梗织,似是睡得安详,仙姿丽质如昔。
觉的她脸上脏了,花立人又一点点给她拭去,动作很轻,怕吵醒对方。
摸摸她冰冷的小手,花立人害怕她冷,赶紧脱下身上外套给她盖上。
他口中喃喃也不知在说什么,将夏梗织紧紧抱住,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清风拂面,涧水粼粼,有虫鸣声。
悲莫过于无声,花立人终于心力交瘁,一口鲜血喷出,脑中霎时空白,身子一歪,再也控制不住,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霁夜涧内霁夜光明,月白风清,清景如绘,果如其名。
涧内两侧是崖壁,排天直上,衬着夜景气势,清旷绝俗。
不知道老媪为什么没有追来,也不知道那如流萤般簇拥变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明月清光依旧,凉风簌簌,地上躺着两个可怜人。
天造尤物,地设精灵,又见那精灵。
白影一晃,小狐狸一闪而过,不知怎得出现在涧中。
它跳起空中,冲进那流萤群里面,一口一个抓着流萤嚼吃,大快朵颐。
它看见夏梗织躺在地上,不顾再吃,慌不迭的跑了过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狐本多情,小狐狸拿小脑袋拱着自己的主人,哀哀悲鸣。
《异云志》载:九尾伏辰,龙下渊池,苍龙尾宿乃盗机之令,九尾拜月,箕尾九星合符。
斗转参横,天将见曙,月亮渐渐消失在东方,太阳即将升起。
日月合璧,水火互藏,正是伏辰之期!
霁夜涧本是一条呈东西向的巨大峡谷,小狐狸面向东方,昂着小脑袋,对着日月汇合之处,庞庞长尾拂摇,呼呼挟风,所对准的,正是那苍龙七宿当中的尾宿!
爻动之时,顿放光明!
巨大狐狸法相耀然而生,利爪如锋芒,瞋目含火光!
身后瞧去,白尾庞庞,焕彩流辉,摇曳惹风吹,赫然便是九条尾巴!
其中一条长尾轻轻卷起夏梗织,悬在头上,对着东方,与狐仙拜月,与日月斗炁!
《坐宫论命》载: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气衰则罔,气足则怒而飞,则会乾坤,交坎离,簇阴阳,合性命。
《太白道鉴》又载:日月合璧,金丹大药,神明自生。
夏梗织正当与天地日月同辉之时,则会乾坤,交坎离,簇阴阳,合性命,气足则怒而飞,神明自生!
于是,心头活火起,神归炁海,重生肌骨,天地大还!
夏梗织,涅槃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