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静静看着这名目光迫切的少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对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溢于言表的焦急与失态,连忙整理了一番头发和衣领,让自己冷静下来,并注视着苏文。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爱蜜莉雅,克劳馥家族的次女,也是弗雷殿下的……婚约者。”
“现如今,弗雷殿下被单方宣判为皇室的叛逆,因此我在多罗克得不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但我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是有苦衷的:多罗克发生了一些可怕的变化,只是大家都选择性忽视了它,而弗雷殿下正是因此才会出走。”
“我只是一介女子,无法改变些什么,也没有能力追随他而去,但还是想要知道,弗雷殿下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苏文静静听完,总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只是那位莱因哈特皇子的情人,想要通过自己这个“皇子的同学”,得知有关他的消息而已嘛,并不像自己最初想象中那么复杂。
于是苏文便如此回答道。
“放心吧,他过得很好,不但有自己的独栋别墅,并且手下还有许多人在为他服务,我想待遇应该不比在多罗克时要差多少。”
这话倒是一点都没骗人,现在的莱因哈特皇子正是“1号沙箱”的土皇帝,不知道过得有多舒服。只不过以后的事情就不太好说了,因为在他与希望镇高层的联合执政下,已经有好几个不慎发现1号沙箱秘密的居民被宣布“不幸死亡”,但实际上被送入了沙箱边缘的禁区,与那个名为凯尔森·亚顿的刺客作伴。
现在,包括凯尔森·亚顿在内,禁区中落难者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五人。
由于这五个人都是普通人,所以他们根本没办法突破那道被不断维护和增强的魔法禁制。而这也正是以莱因哈特皇子为代表的统治阶层敢于这么做的原因:如今在1号沙箱中的所有超凡者,都是被他拉拢的统治阶层,那些仍被蒙在鼓里的平民,则和这五个落难者一样,都是毫无力量的凡人。换句话说,哪怕把他们全都关进去,他们也难以冲开魔法禁制,到达外面的世界。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无数次齐心协力地尝试无果后,五名落难者都已经放弃了冲出禁制、把欺骗与阴谋告诉大家的希望。
他们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肯定出不去了。
而在此期间,五人中原本身为刺客,受到所有人唾弃与审判的凯尔森·亚顿,却俨然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独自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并且早已等待着有新人的到来。而当他带着每个新人去亲眼目睹那个埋藏了自己无数骸骨的深坑时,每位希望镇的居民都先是呕吐不止,而后瞬间理解了一切,大骂莱因哈特皇子与那群“官员”不是东西。
没错,在独自居住的那段时间里,凯尔森·亚顿的主要食物,就是自己身上的肉。由于割肉太折磨而且效率太低,所以他索性直接砍断自己的肢体,然后生火煮来吃,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埋骨坑。
但与这触目惊心的行为相比,他的精神状态却异常的好,似乎完全没有因此而产生疯癫、绝望之类的情绪。不仅如此,在他的努力之下,“吃自己的肉”也已经变成了过去式,当人们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就是被关进去的两个多月,他精心栽培的青苔、蘑菇与小萝卜已经初具规模。虽然条件依然十分艰苦,但至少不必再去做那种禁忌之事了。
在他的带领下,禁地中的落难者们很快形成了一个充满凝聚力的团体,除了每日培育作物、在极为有限的空间里寻找可利用的一切之外,他们每天做的事情便是聚在一起学习。内容则是凯尔森·亚顿得到的那几本书籍,他声称就是因为这些书,他才没有在独自煎熬的日子里发疯,里面蕴含的内容就像是充满了无穷力量的宝藏,让人明白世间万物的客观规律,以及作为一个“人”到底应该做什么的指引。
现在,这五名落难者在等待更多“同伴”到来的同时,对希望镇统治阶层的恨意,也在日益刻之入骨,慢慢发酵……
咳,扯远了。
总而言之,在听到了苏文的回答之后,眼前名为爱蜜莉雅的少女显然松了口气,并连声对苏文道谢。
“实在太感谢您!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随后她又道:“但赛文先生,能否再麻烦您一件事,下次遇到弗雷皇子时,请代我告诉他,我很想念他,并且愿意一直等他?”
苏文点头:“不客气,下次见他,我一定帮你转达。”
而就在他再次拒绝了爱蜜莉雅共舞一曲的邀请时,随着大门方向传来的一阵嘈杂声,他通过余光发现,魔导师“冰雾玫瑰”哈丽特·罗森塔尔女士终于姗姗来迟。
不得不说,身为魔导师气势就是不一样,虽然哈丽特女士的外表年龄没有比爱蜜莉雅大多少,但无论是身上清纯而不失性*感的礼服,还是宛如鹤立鸡群的气质,都让本身已经算得上容貌出众的爱蜜莉雅显得黯淡无光。
此时,宴会厅中的目光,毫无疑问绝大多数都聚焦在她身上,这样一位既强大又美丽的女士,一经出场就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女主角。
而她径直向苏文走来,流露出风情款款的微笑。
“赛文大人,属下本想邀请您共舞一曲,但您好像已经有舞伴了?”
此话一出,苏文便再次沐浴在周围贵族们目光下,许多尚未见过他出场的宾客纷纷露出惊奇神色,同时响起了微不可查的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讨论着这位是何方神圣。至于苏文本人,则礼貌而不失得体地摆了摆手。
“没有没有,我不会跳舞,在下粗鄙人也。要不你们跳,我负责欣赏?”
不过与此同时,他却心想,倘若莉蒂西娅答应了与自己同行,能够在这里跳上一支舞的话,那该多好。
哈丽特女士略感意外,但随即展颜笑道:“我可以将这理解为是命令吗?”
“是请求。”苏文纠正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丽特对爱蜜莉雅伸出了手,她的肌肤显然比爱蜜莉雅还要更加细嫩洁白。
“克劳馥家的小姑娘,让我们为这位先生表演一下,如何?”
而爱蜜莉雅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荣、荣幸之至,哈丽特大人。”
而在被牵着手走向舞池时,她瞥过苏文的目光中,有着三分惊讶、七分复杂。她并没有料到,这名在她的圈子里被评价为“走了狗屎运的家伙”的年轻准公爵,居然能够得到一名魔导师如此的重视。
“或许他的身份,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她想。
……
……
苏文完整欣赏了两人的舞姿,的确令人赏心悦目,明显比舞池中的其他宾客要高出不少。尤其不知活了多少岁的哈丽特女士,如同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般,曼妙而灵动,以至于苏文不禁觉得,在这种宴会之前的舞会上,就应该出台个规则,禁止这种开挂的老妖婆参加比赛才对,否则对真正的年轻人也太不公平。
而就在一曲将尽时,宴会大厅的灯光忽然黯淡了几分,随即上方二楼的大厅,却亮起了醒目的光芒。
霎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正做的事情,坐着的宾客也纷纷都举杯起身,因为这意味着宴会主角即将登场。
苏文自然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他并没有打算特立独行,也与众人一同举杯起身。
很快,在几名身穿华服的侍从簇拥下,一名身穿皇室长袍的中年人,缓步走上了阁楼的高台,随即众人纷纷行起了贵族礼。
至于这个步骤,苏文倒是没有照做。
开玩笑,皇帝奥古斯通面前,苏文都没有行礼,又岂会在他儿子面前行礼?
不过,因为身边的每个人都在低头行礼,倒也没人注意到苏文,只是在二楼高台之上,这一切便会被看得清清楚楚。中年人的目光扫过了在场数以百计的宾客,最终准确落在了苏文的头上,与他四目相对。
苏文朝他笑笑,晃了晃手中酒杯。
中年人也保持着微笑,举杯回应,同时平静道:“诸位同僚免礼。今日是我安德烈亚的四十八岁生日,你们能够赏光莅临,便是我的荣幸。过去的一年里,多罗克经历了许多事情,其中不乏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既然它们已经发生,我们便应该接受现实;在新的春天来临之际,我们必须重振旗鼓,砥砺前行。”
致辞告一段落,安德烈亚又道。
“另外,我也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就在今天白天,那位远道而来的赛文·阿莱耶先生,已经通过多伦德山脉的血脉认证。从今日起,多伦帝国千年未解的一大憾事,终于尘埃落定,阿克夏家族也迎来了新的主人。”
此言一出,场上方如同泼油般沸腾。
就仿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此事,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般。
紧接着,许多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苏文所在的方向。但直到这时,他们才和台上的安德烈亚皇子同一时间发现,就在半分钟前还站在桌前、举着酒杯的苏文,却不知何时突然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了踪影。
若非桌上的酒杯中仍在微微荡漾,简直让人怀疑他从未来过般!
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高台上的皇子,也不禁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微微皱眉——他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