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8、疼就对了(八千字毕)

这会子鄂常在能指望得上的人,也唯有愉妃了。

此时殿上众目睽睽,大家伙儿几十双眼睛都一起盯着鄂常在呢,鄂常在这点子小小的神色变化,自然也都落在了众人眼底。

婉兮抬眸也静静瞟向愉妃。

众人都看得见的事儿,愉妃自己何尝没看懂?她神色已是跟着一变,身子下意识向后缩去。

婉兮刚想说话,语琴伸手来盖住婉兮的手,低声道,“你呆着吧,小心养着身子;今儿这事儿,自有我呢。”

婉兮还是有些不放心。

终究这会子皇太后在呢,皇太后曾经有多不待见她,就一样有多不待见陆姐姐啊。

语琴点头一笑,“我心下有数儿。总归我是这孤身一人儿,她便是想拿捏我又还能怎样?你不同,你得护着孩子们去。”

还不等婉兮说话,语气已然坐直了,微微一哂。

“鄂常在,你这是总盯着愉妃瞧,是何故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兰贵人如今脸上这样儿,是你动的手,却是愉妃在背后挑唆你的不成?”

语琴的话掷地有声,鄂常在和愉妃两人一齐变色。

鄂常在一时说不出话来,愉妃倒是缓缓站起,目光倏然朝语琴投过来。

“不知道庆妃这话儿,今儿又是从何说起啊?”

愉妃说着笑笑,朝皇太后、皇帝和皇后行了个半蹲礼,“再说此时皇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呢,凡事也自有三宫做主;庆妃妹妹缘何急着说话儿了?”

“总不至于是庆妃妹妹担心,上头这三宫还处理不明白鄂常在的事儿,非得搬动出庆妃妹妹来,才能问个清楚吧?”

语琴迎着愉妃的眼睛,不由得不怒反笑,甚至轻轻拍起了手来。

“算算日子,我进宫也二十年了。好像这二十年里加在一起,我也没听见愉妃姐姐当众说出这么多话来。”

“原来咱们从前以为愉妃姐姐不善言辞,都是错了;愉妃姐姐不但极善言辞,而且思维清晰,妙语连珠,句句叨着理儿,当真是此中的高手呢~~”

语琴的话既直切快,如薄薄刀刃,直接剖开核心。

众人都是微微变色,更是随即都盯住了愉妃,看她如何应对。

那拉氏对眼前的情势,心下更是不由得欢喜油然而生。她端坐高位,兴味盎然地望着语琴和愉妃两人。

忻嫔那边厢也小心听着,不由得与身边的乐容嘀咕道,“倒没想到庆妃倒是急着出头来。瞧她还病恹恹的样儿,说出话来却不客气。”

婉嫔那边厢垂首轻轻一笑。

“倒叫庆妃娘娘给说着了。其实何止庆妃娘娘进宫这二十年来没听过啊,便是我与愉妃娘娘从前在潜邸的那些年去,我也没听过愉妃当众说过这么多话呢。”

婉嫔说着微微歪了歪头,“愉妃娘娘今儿打破几十年来的常规,既然肯说这么多话,想来便是为了鄂常在吧。这便足见鄂常在与愉妃私下里的情谊深厚。”

“倒也难怪,终究鄂常在与愉妃还是姻亲呢。鄂常在的堂妹便是五阿哥的嫡福晋,愉妃与鄂常在两人,自然要多亲多近去。”

愉妃吃惊地望住婉嫔。

“婉嫔,同样的话我还要回敬给你!你这些年不是同样并非这样多话的人么?那你今天这么多话,又是为了谁?为了庆妃么?”

婉嫔倒是笑了,“我为什么要为了庆妃呀?今儿又不是庆妃出了事儿。“

“今儿两位事主,一位是兰贵人,一位是鄂常在。愉妃是为了鄂常在说话,那我难道就不可以替兰贵人说句话了么?”

愉妃心下便更是咯噔一声,抬手指住婉嫔,却也只能说出一个字来,“……你!”

语琴与婉嫔对了个眼神儿,两人都是淡淡一笑。

语琴便又接过话茬儿,淡淡耸了耸肩,“至于愉妃姐姐说我不敬三宫,倒当真是多虑了。我之所以这会子要出来说话,自是因为兰贵人和鄂常在都是我宫里的人,教导她们每日里勤修内职,这都是我的本分。这会子她们两个出了事儿,自然理应由我先行查问清楚,再禀明三宫不迟。”

上座的皇帝听着,也勾起唇角,缓缓含笑。

“朕听明白了。庆妃说的不错,既然都是景仁宫里的贵人和常在,凡事自应先交由庆妃查问,如此方显宫规有序。”

皇帝说着起身,朝皇太后双腿跪安。

“今儿是端午,却也恰好是太和殿策试天下举子的日子。儿臣先行告退,此处一应事体,皇额娘先叫庆妃问着;最终还请皇额娘定夺就是。”

皇太后便也点头,“殿试乃是为国抡才,是国之大典。这点子后宫里的鸡毛蒜皮的事儿,自不该阻碍了。你快去吧,此处谅她们都闹腾不起来!”

皇帝这才含笑起身。

那拉氏也跟着连忙起身,率领众人,一同向皇帝行礼,恭送圣驾。

皇帝一路往外走,走到语琴面前停步,点头道,“是你宫里的人,便凡事都由得你问。今儿本是过节,便别扰着皇太后不痛快。这事儿便都撂给你,只待你问清楚了,将结果回奏给皇太后就是了。”

皇帝虽说是在语琴面前单独说的话,可是膛音如钟,倒叫殿中众人都听了个清楚。

语琴自更有了定心丸儿,半蹲行礼,“妾身不敢有负圣望。”

皇帝含笑点头,这便大步去了。

语琴得了皇上的话儿,便更不客气,起身走到鄂常在面前,居高临下。

“方才我问你的话儿,愉妃替你答了半晌,可是你却还半个字儿都没回呢。”

“愉妃是好意,替你说话,护着你;可是我今儿要拿到的却是你的口实!”

语琴缓缓蹲下来,脸与鄂常在的脸靠近,眼睛盯着眼睛。

“今儿当着众人,你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便奉劝你,有话早早儿都说出来。”

“若是有人挑唆了你,那你便招供了出来,还能为你自己求一分赎罪的机会;若当真是没人挑唆你,而那会子咱们清晖阁里又没有旁人在,那上至皇太后,下至我,就也只能认定了,兰贵人那脸,就是你动的手脚。”

鄂常在伏在地上,绝望地抬眸凝注语琴,眼神里是近乎垂死的挣扎和犹豫。

殿中寂静得如同死了一般。

忻嫔紧紧盯着鄂常在,心下也是揪紧着。

她也与鄂常在有旧,故此她方才当真害怕鄂常在会揪住她来。不过幸好,鄂常在还是寄希望于愉妃去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现在已是失宠的状态,鄂常在便是揪着她,她也救不了;还不如愉妃,好歹是妃位,还有永琪那么个争气的皇子。

深知内情的乐容也紧张得掌心都是冷汗,在忻嫔旁边儿低声问,“……主子,咱们该如何防范?”

忻嫔咬住唇,低声道,“这会子鄂常在若想自保,她就得端出愉妃来,说是愉妃叫她害兰贵人,而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若这样一来,愉妃倒了,五阿哥永琪必定受影响,那鄂常在寄托在五阿哥身上的希望,便也碎了。”

乐容点头,“所以主子说,她是宁肯赔上自己,还是会端出愉妃来?”

忻嫔深吸一口气,眸光一转,望向皇太后去。

这会子其实无论鄂常在,还是愉妃,抑或是兰贵人怎么着了,都与她无干。她这会子计较的是皇太后的态度……如今凭她的处境,若想复起,唯有依靠皇太后去。

所以她要研判的是,皇太后心里的动静。她唯有顺着皇太后的心思走,顺水推舟,才能在这件事儿里捞到属于自己的一点好处去。

此时皇太后神情凝重,虽说有语琴在那问着话,不用皇太后劳累,可眼见着皇太后却是半点都没放轻松。

忻嫔心下办有了数儿:终究兰贵人是皇太后本家儿的晚辈,若有人敢伸手向她们钮祜禄家的人去,皇太后必定拼力护着。无论前朝后宫,老太太都得摆出这样儿的态度来。

可是话又说回来,若兰贵人只是叫一个从未得宠过的、家道越发败落的小小常在给算计了,传扬出去,岂不是这个兰贵人太不中用!更何况,兰贵人背后,还有她这位皇太后护着啊~~所以啊,皇太后必定需要从鄂常在背后,揪出一个有些分量的人出来才好。

忻嫔便不由得抬眸凝注婉兮。

婉兮端坐着,手却自然地抚在肚子上。

忻嫔便不由得呼吸急促,想起婉兮从前在她面前慢条斯理说过的那句话:“那我教你,我就是要恃宠生骄!”——也是,这会子婉兮有着双身子,便是最大的救命符;这会子不管是谁,都是无法算计得了的。

忻嫔只得作罢,垂下头去,迅速在脑海中重又盘算一番。

她回身便吩咐乐容,叫她带八公主舜英过来。

今年二月,两周岁的八公主舜英种痘成功,这顺利叫忻嫔心下信心陡增。小十四都没能熬过去,她的八公主整个过程里却无惊无险,可见便是个公主,却也是比令贵妃的皇子更有福气的。

况且已经舜英已然平平安安过了两周岁了,身形儿已经稳定下来了,当年那刀子匠的手艺是真不错,这会子从外表上来看,已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除了,等以后这孩子到了月信初来时候儿,再小心观察些;那之前,倒不用太担心什么了去。可那,毕竟还有十来年去,倒不用这会子就担心了。

故此忻嫔这便从前都是小心藏着的八公主,从今年开春儿起,她已然愿意带着往外来了。便是今儿皇子皇孙、公主格格们一起竞射粽子,她也准了八公主去一起跟着玩儿。

如今皇上膝下的小公主,就是七公主、八公主、九公主这三位。九公主尚小,话还说不大明白,八公主便本能地更爱跟着小七去。

小七是姐姐,虽说只比八公主大了一岁,却十分有当姐姐的模样儿,故此那会子倒是时刻都照看着八公主。

八公主的箭技竟也了得,虽没怎么练习过,可是兴许是身子里多少还存有男孩子的力气,故此拉弓射箭的力气倒是大,五箭里倒能射中三箭。若此,八公主原本也不缺粽子,可是小七还是拿出姐姐的疼爱来,将自己射中的其它新鲜样儿的粽子,照样儿分给了八公主吃。

八公主也是欢喜,便也懂得投桃报李,这便也将自己的粽子分给九公主吃……三个小姐妹,年纪是一岁一岁挨着的,头上又都戴着婉兮制的艾草花儿,叫人看着当真是十分喜欢。

皇帝瞧见了也说高兴,甚至从自己手指头上撸下一个玛瑙的扳指儿来赐给了八公主。说叫她用这枚扳指儿,好好儿地正式学学拉弓射箭去。

忻嫔心下便更有了底儿——虽说八公主藏着那么个秘密,可是皇上终究是父女天性,倒并不歧视这个孩子。

不过想想也是啊,四公主的手还那样儿,八阿哥的脚还不利索呢,皇上不是也一样给予了疼爱去?

八公主攥着两只草编的小耗子走过来,抬眸望忻嫔,“额娘,有何吩咐?”

忻嫔看着她手里的小耗子。舜英攥得登紧的,显是十分珍惜。

“谁给你的?”忻嫔用手将舜英额角的汗擦了,小心地问。

舜英面颊微微一红,“是七姐给的。七姐手巧,会用花草拧出小猫、小狗、小耗子来,都可好看啦!”

忻嫔心下也是酸楚……这两年将孩子藏得太紧了,叫舜英这两年来都没什么机会跟同龄的小伙伴儿一起玩耍。这两个草编的小耗子,怕还是舜英头一回收到来自同龄小伙伴儿的礼物。

忻嫔点了点头,耐心哄道:“可是同样的小耗子,你何必要着两个呢?留着一个就是了。”

忻嫔朝皇太后那边努努嘴,“去,送一个给你皇玛母去。给皇玛母道一声‘端阳安康’,谢谢玛母给你们这一众孩子赐下的进贡来的番果子。”

听额娘叫给分出去一个,便是知道是要进给皇太后,舜英却还是有些舍不得,低了头迟疑。

再者,她从小到大与皇太后相处的光景也不多,她心下颇有些害怕。

忻嫔轻叹口气,“去吧~~回头额娘再设法跟你七姐讨一个旁的花样儿去就是。只要你去了,额娘保准儿给你讨去!”

听见额娘这样说,八公主才欢喜了,点头答应。

忻嫔将八公主拢过来,凑在耳边嘱咐了几句话,这才松手,叫舜英去了。

那边厢,鄂常在泪落满面,已是痛苦权衡之下做出了决定。

她痛哭流涕道,“回庆妃主子……当真是没有人指使小妾;小妾也真的并未动过旁的手脚去!”

“小妾敢对天发誓,若有半点虚言,小妾愿不得好死!”

语琴小小失望,终是没想到,这鄂常在宁肯自己死,也不肯将愉妃给托出来。

语琴便也缓缓站起身来,下颌高扬。

“不得好死?鄂常在这话儿便别在宫里说了。皇上钦定的《宫中则例》里定的明白,若有人敢在后宫里自戕、自尽的,便要连累母家一同发配边关去,给披甲人为奴。”

“鄂常在便是自己不怕死,也别连累了你母家。”

兰贵人见鄂常在还不肯认,也是恼恨不已,指着鄂常在道,“她自然不怕。总归她伯父、她阿玛都已经被皇上赐了自尽!她便也不怕再连累谁去了!”

语琴凝注兰贵人,点点头,“兰贵人说的也正是我所想的。她因为无所忌惮,才敢这样赌咒发誓;可是也因为她已经无所忌惮,故此这赌咒发誓才半点都信不得——她说不是她做的,那倒怪了,她是想说还能是兰贵人你自己将自己的脸弄成这样儿的么?”

兰贵人更是恼恨,跺着脚道,“可不是!当我是她么?她肯咒自己死,她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儿,我却还珍惜我这张脸呢!”

语琴转身走到皇太后驾前行礼,“妾身瞧着,鄂贵人是抵死不招了。这会子若只是问话,已然问不出什么来;若不用刑,倒难从她嘴里掏出实情来了。”

说到给内廷主位用刑,皇太后也颇为谨慎。

终究是内廷主位,便是皇帝惩治,也多以降位、或者下旨申饬来体现,倒是极少会用刑。

这会子八公主舜英已经站在了皇太后的身边儿,之前已是与皇太后说了几句话了。如今皇太后手里已经接了舜英送来的一枝草编小耗子。老太太的面上,还存着此前的笑意。

那笑意,终是慈祥的。

被语琴上前回话给打断,八公主舜英便只好闭了嘴,静静立在皇太后座旁。她也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闲得无聊,这便咬着手腕上的避暑香珠儿玩儿。

这香珠是皇上刚刚赐下的。

皇太后专心听语琴说话儿,安寿在旁看着八公主的动作,心下担心不妥,这便上前告罪一声儿,一把拢住了舜英,哄着将舜英含在嘴里的香珠儿给要下来。

皇太后因而分神,转头望回来,问“怎么了?”

安寿忙跪倒回话儿,“回皇太后,方才奴才瞧着八公主往嘴里含着那香珠儿玩儿……奴才觉着有些不妥,故此才……”

皇太后便一眯眼,登时也想起了当年六公主舜华夭折的事儿去。

皇太后不由得抬眸瞟了那拉氏一眼。

那拉氏自不愿牵连到自己,这便忙起身一礼,将八公主给拢过来,搂在自己怀里,“听皇额娘说,这香珠儿是戴着的;若是中了暑气,也只能用水化开了才可服用,切不可这么囫囵吞枣儿地就往嘴里含啊!小心卡了嗓子眼儿去!”

回想起当时的事,皇太后心下也是不痛快。六公主那孩子,终究也是皇太后的亲孙女儿;况且,那会子皇太后还对忻嫔曾经寄予了厚望去。

皇太后便忍不住低声与那拉氏道,“不管如何,当年那两个伺候舜华的婆子,总归是你宫里的。便是你不在京里,那两个婆子不守规矩,也是你教导不周。”

那拉氏咬住了嘴唇,心下的懊恼无处去,这便霍地转眸盯了愉妃一眼。

她没办法儿不想起来,其实愉妃这样当众“多话”,当时也曾有过一回了啊。那回愉妃将香珠儿的事儿解释得清清楚楚,替令贵妃全然化解了怀疑去。

那会子愉妃那妙语连珠的模样儿,倒是与此时眼前的情形,有些相似。

旧日的恨意,这会子便又不由得重新翻涌了起来。若是当年便是因为六公主,叫令贵妃和忻嫔狠狠斗起来,那说不定便没有了令贵妃如今的进封贵妃了!

——都是愉妃的错儿!

那拉氏便忍不住冷笑一声,“宫规是白纸黑字,却挡不住人心是活泛的。有些人啊,别看着平素跟闷嘴的葫芦似的,可是一到出事儿,她必定是那个渔翁得利的!”

“这会子兰贵人一张俏脸都成了这样儿,而且这事儿一而再地发生,若说没人算计,我是不信的!可鄂常在呢,进宫多年,始终都只是常在的位分,若说她有这个胆子算计兰贵人,我倒是不信的。”

“鄂常在的背后,必定有人挑唆!虽说‘刑不上大夫’,给内廷主位用刑更是不合适。可是,这会子若不问个清楚,不还兰贵人一个公道,难道就不是委屈了兰贵人么?故此啊,依我看,既然鄂常在不肯招供,那便唯有用刑!”

那拉氏越说越恼,面上已然冷意浮涌。

“不是咱们不仁厚,是鄂常在自己放弃了那个赎罪的机会……儿臣是主张用刑的。还请皇额娘示下。”

兰贵人听见了,也上前跪倒,一张红疙瘩遍布的脸上,早已不见了素日秀丽的容颜。

兰贵人哭着伏地,“还求皇太后替妾身做主啊~~”

皇太后便眯了眼,半晌终是冷哼一声,“用刑是痛楚,可是兰贵人如此这般就不痛楚了么?既然有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来,那这用刑的痛楚便是这个人该承受的!”

“来啊,吩咐慎刑司,请了你们的鄂常在小主下去,招待妥帖了,务必请了你鄂常在小主的明白话儿来才好!”

不多时,慎刑司的几位精奇嬷嬷便奉旨前来,带一脸横肉的笑着,“请”了鄂常在去。

鄂常在哭天抢地,再几番望住愉妃,却也终究无法抵抗,这便被带走了。

出了这样一番事儿,众人便也都没兴致再一起过节,这便也都各自散去了。

“不管怎样,好歹这回叫鄂常在吃了一回苦头,倒也值得了!”玉蕤咬着银牙恨恨道。

语琴倒是蹙眉,“只可惜便宜了愉妃去。我本想着顺带将愉妃拉进来,没想到那鄂常在倒是宁肯自己吃苦头,也不肯指了愉妃去。”

“也不奇怪。”婉兮轻轻握握语琴的手,“终究她母家已经再无仰仗,她目下唯一的寄托都在永琪身上。她伯父和阿玛都被皇上赐了自尽去,她自也横下一条心,宁肯自己死,也要守住家族复兴的最后一点希望了。”

颖妃略有担心,“只是姐姐们看,这回兰贵人和鄂常在,究竟能不能挪出去?”

婉兮含笑点头,“那是必定的。鄂常在已然德行有亏,如何还能继续住在康熙爷的诞生地、皇太后当年的寝宫的景仁宫去?景仁宫,便是‘景仰仁德’之意,那鄂常在哪里还配继续留下来?“

“至于兰贵人,皇太后总是心疼她。她们认定了是鄂常在动的手,那便谁都不敢确认她那寝殿各处,是否还留着鄂常在的手段去。只要叫兰贵人脸上的疙瘩再起一回,她便不敢继续留下来了。”

“便是皇太后,也得因为心疼兰贵人,而将兰贵人挪动了。”

颖妃有些惊讶,“倒不知姐姐们究竟是何法子叫兰贵人脸上起了疙瘩?二月间起了,今儿是怎么又起的,还叫人查不出什么来?”

婉兮和语琴对视一眼,便相视而笑。

语琴便轻叹一口气,“其实原本是个意外。二月间要为小鹿儿种痘预备,我便带着宫里人每日抄经。可你知道,我本心乱,抄经的时候儿也难免出错。这便必须要用‘雌黄’给抹了。”

“我自己是心乱,才容易出错儿;她们陪我一起抄,却是不耐烦,便也同样出错,这便也都用雌黄频频去涂抹。便有一回,我发现兰贵人手沾过‘雌黄’之后,起了些红疙瘩。”

“因涂改经卷所用的雌黄量少,故此那点小疙瘩当日不久便退了;我却因此知道,她的体质怕是与那雌黄不服的。从小在江南,学诗书绘画,就见过有人这样儿,都说是体质不同,有些人会这样,有些人却不会。我便料定,她的体质是不能接触这些的。”

“我二月里带着小鹿儿回‘天然图画’之前,便也留了些功课给她们,叫她们每日继续抄经。没有我监督,她必定更不情愿,这便出错只会更多,用雌黄涂抹的就越多……她这便几天之后,脸上就起了疙瘩。”

婉兮点头而笑,接过话茬儿道,“雌黄又与雄黄相伴而生,她的体质既与雌黄不对付,那么对雄黄便也会同样儿不对付。今儿是端午,必定饮雄黄酒,故此她一定还会再起那疙瘩。”

当晚,皇帝忙完正事,回“天地一家春”来,笑眯眯问婉兮,“今儿庆妃可问出什么来了?”

婉兮小小遗憾,忍不住噘嘴道,“没想到那鄂常在倒是个嘴硬的,怎么都不肯招。终是皇太后做主,叫慎刑司给请过去了。”

“天色已然这会子了,还没听见什么动静呢,怕是便是到了慎刑司去,也不肯吐口儿吧?”

皇帝倒是笑眯眯点头,“不招便不招,急什么呢?”

婉兮倒是愣住,抬眸盯住皇帝。

皇帝便耸耸肩,“既不肯招,就慢慢儿问好了。难不成要急着都招了,这便早早儿又回来了?”

婉兮张大了嘴,望住她的爷。

天啊……是她笨了,竟忘了这个关窍——总之目的是要将鄂常在挪出景仁宫去;那么这会子总归鄂常在是被关在慎刑司呢,便也跟搬出去有什么两样儿了?

况且慎刑司又是什么地方儿,将鄂常在关在那去,还不是比这后宫里任何的地方儿都更省心了去?

皇帝看着婉兮犯傻的模样儿,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这便拈了枚桑葚,冷不防塞进婉兮张开的嘴里去,吓了婉兮一小跳,忙红了脸将嘴合上。

皇帝却凑过来亲她的嘴。

那桑葚被咬碎了,浆汁儿甜甜、黏黏地在两人的唇齿之间恣意潜流。皇帝淘气,还用唇故意沾了,然后借着唇瓣儿的摩擦,全都给涂抹在婉兮嘴上了。

婉兮又羞又急,叫一声推开了皇帝,急忙爬上炕,揽着镜子来瞧。

女子嘴上涂抹口脂不新鲜,可是桑葚颜色却是紫红,抹在唇上,颜色便很是有些特别。

婉兮噘嘴不依,“爷净祸祸奴才!这成什么了呀?若再配个大白脸,还不成了诈尸的妆了?”

“呸!”皇帝又恼又笑,啐了一声儿,上前忙将她嘴给捂上了,“说什么呢,怀着孩子呢,也不怕孩子跟你学坏了~”

婉兮的嘴被皇帝的掌心摁着,婉兮却也不服儿,索性张口将皇帝的掌心给咬了一口去。

皇帝疼得甩手,无奈地笑,“你个小狗崽儿!”

婉兮故意轻拍了拍肚皮,“听见了没?你阿玛说你呐!”

狗在满人的文化传统里,是忠实的伙伴,是老汗王的救命恩人,是亲密的家人;故此满人不准吃狗肉、寝狗皮、戴狗皮帽子。便连皇上这一句“小狗崽儿”都并无半点骂人的意思,只有喜欢罢了。

皇帝却不满了,上前攥住婉兮的手去,“瞎说!这分明是个——龙崽子!”

婉兮高高扬眉,含笑凝住皇帝,便也笑了。

可不,这个孩子从坐胎到下生儿,都是在这个龙年里;况且还是真龙天子的儿子,可不正是个“龙崽子”么?

可是婉兮念头随之一转,便忍不住“扑哧儿”就乐了,“……其实,是个兔崽子~”

皇帝属兔,那这老子是个兔儿爷,儿子实打实的兔崽子啊!

皇帝大笑,伸手拍婉兮的顶梁盖儿,“行啦,兔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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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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