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不大,一眼就能望个遍,除了潮湿的石壁,什么也没有。
影卫一拥而入,狭小的山洞忽的变得拥挤起来,山间微风吹进洞里,火光一闪,印出了一张阴沉的脸。
沈归离默然不语,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他昨夜喝的烂醉,今早起来,头疼欲裂,望着空无一人的山洞,胸口一阵阵发闷。
影卫搜查了一圈,除了一个药罐,几个破碗,还有一些新采的新鲜草药,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洛君池踢开脚下几块碎石,来到将要熄灭的火堆前,摸了摸煨在柴上的罐子。
“还是热的,人应该还没走远。”
沈归离一挥袖子,冷声道:“搜,就算把这座山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影卫领命离去。
山洞里只剩下沈归离和洛君池两人。
罐子被踹翻,漆黑的汤水混着渣子一齐倾倒出来,“刺啦”一声,将最后的一点火星扑灭,一丝淡淡的白雾飘散在空中。
是药。
洛君池伸手碾了碾,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如何?”沈归离满脸冷色,却掩不住眼底的担忧,想起猎户说的话,生怕慕风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洛君池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没什么大碍,这药是安胎用的。”
安、胎。
安胎,沈归离眉头紧紧皱起,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开始打量四周的景象。
不大的山洞,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这两天下雨回潮,伸手一摸都能摸出水来,他不过进来这片刻时间,已经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气再往骨头里钻。
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住人?
慕风身体不好,从奴所回来后,就一直畏寒,他每日小心呵护着,药膳手炉一样不落,即便如此,夜深之时,依旧手脚冰凉。
他千般万般呵护着的人,这两日竟然就在这样的地方住着,吃什么,喝什么,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沈归离心底满满的怒火又被心疼取代。
“看样子,他是铁了心的想留下这个孩子。”洛君池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试探着开口,“其实……”
“不可能。”沈归离知道他想说什么,斩钉截铁地拒绝,“我绝对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话音未落,静极的山洞忽然转来一丝极其微弱又极不寻常的响动。
沈归离与洛君池都是当世绝顶的高手,这微乎其微的动静立即被二人捕捉,两道目光一同射向山洞岩壁之上。
嘀嗒
雨水顺着石缝滑落在地上,沈归离霍然起身,沉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波动。
山洞岩顶上有人。
沈归离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后退,定睛看去,山洞顶部竟有一个天然的凹槽,岩石凹凸不平,相互接连,若非特意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随着他一步步后退,那丝极细微的动静逐渐开始放大,缓慢而又绵长,像极了那人紧张时的喘息。
正当沈归离打算飞身上去之时,一阵凉风吹过,火把一闪,倏忽熄灭了,山洞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当四周从光明迅速转入黑暗,那一瞬间,人的视线是模糊不清的,正当此时,一道极快的黑影从山洞岩顶掠下,朝洞外射去。
火把熄灭的瞬间,沈归离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本能伸出手,却只捉住了一块冰凉的衣襟。
刺啦一声,布帛从中间断开。
“慕风,你敢!”沈归离大怒!
那身影却没有丝毫停顿,不过转瞬之间,已然隐入林间。
沈归离那还顾得了其他,飞身便跟了上去,不过片刻,两人都不见了身影,洛君池独自靠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
树影飞速向后退去。
沈归离轻功不弱,却比不上善于隐匿的第一影卫。
但今日的慕风身形似乎格外迟钝,他气息不稳,速度也大打折扣,可山间丛林遍布,沈归离对山路又不熟悉,不时闪出得树枝总会拖慢他的速度,一时之间,也只能远远跟在后面。
此间二人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周围探查的影卫,无数黑影也朝此方而来。
慕风的身影愈发鬼魅莫测。
“慕风,你停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沈归离一边追一边道,几处尖锐的树枝在他脸上划出了血痕也毫不在意。
也不知道慕风能不能听见,倒是他的速度慢了下来,前方不远处,影卫堵住了去路。
慕风立于树阴里,鹰隼般的目光窥伺着四周的动静,忽而身形一转,往侧面而去。
沈归离协同几名影卫,一齐跟上。
这一路,却是往山顶走。
四周树木渐渐变得茂盛。
沈归离心中纳闷,按理来说,山顶范围只会越来越小,若是影卫从四周包围,慕风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脱,他若是想走,该往山脚崎岖之地才是,为何会往山上走。999中文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wap./
他心中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看见了慕风。
身形单薄,迎风而立,略带忧伤的目光隔着重重树影望向他。
只一瞬间,沈归离就感觉到了那目光里滔天的难过,他的心脏蓦地痛了起来,却不敢再前进分毫。
十余年前,双姚地动,霎时间,山崩地裂,此处山脉从中间裂开一道万丈深谷,朝江河由此地改道,顺着峡谷蜿蜒而下,一直延伸至双姚城内,成了朝暮河。
而慕风此刻,正立在峭壁悬崖上横生出去的一棵杨槐树上,脚下就是滚滚波涛,万丈悬崖。
沈归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站在原地,丝毫不敢妄动。
面上却不改颜色。
“慕风,你这是要做什么,过来。”
对方并没有回答。
沈归离声音略沉,“快过来,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嘛?莫不是还要再叛一次主不成。”
慕风终于有了反应,他望了要四周虎视眈眈的影卫,目光染上了一丝慌乱。
“属下……不敢。”声音极轻,被山风一吹,似乎就要散在风里。
沈归离便冲他招招手,声音也变得柔和,他诱哄道,“那你还不快点过来,站在那很危险的。”
那人却只是难过的看着他,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眼神晦暗,哪还有半分第一影卫的神采。
他一句话也不说,伤痕累累的右手轻轻护在小腹上,沈归离看着,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
“有什么话,你过来,此地风寒,我们回去寻个暖和的地方,再慢慢说。”
他的声音带着丝丝蛊惑,就像一望无际的海面,温柔又危险。
慕风还是盯着他,不说话,也不肯从悬崖上下来。
沈归离一颗心像被放到了火上烤,既担心,又恼怒,偏偏只能压在心底,面上半分不敢表现出来,只恐吓着了他。
站在崖边,都能听见崖底河流拍打山石的声音,风越发大了,吹得沈归离发丝乱舞,他略烦躁地将遮在眼前的碎发撩开。
洛君池说了,怀孕的人,大多情绪会不稳定,慕风的情况可能会更严重,需得将人先哄过来再说。
“你再不听话,我要生气的。”
慕风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整个人看上去既脆弱又无助,“主人。”他轻轻唤了一声。
“嗯。”
“我欺骗了您……”
“没关系。”
“属下其实……”慕风的目光落在自己小腹间,那是一种温柔又慈爱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影卫脸上,本该怪异,此刻却无比的适宜。
“很喜欢这个孩子。”
“我说了,没关系。”沈归离打断他,“你喜欢,我们就生下他,以后他就是长乐岛的少岛主,我会护着平安长大。”
这话太过美好,慕风听着听着,眼中竟有了一丝期待,可也只是一瞬间,他只是摇头,摇着摇着,就笑了出来,他不常笑,偶尔笑起来总是会让人惊喜。
极不自然,却极让人心动。
可今日那笑容里却满是悲凉。
慕风继续说,“属下想把他生下来,还想抱一抱他,看着他长大,看看他会不会像我一点。”
沈归离想起那个孩子,心脏也是一揪,他又何尝不想如此,但他不能拿慕风的性命去冒险。
声音轻柔,“都听你的,你先……下来。”沈归离说着,脚下慢慢往前移动。
慕风见了,也往后退,杨槐树受不住力,轻微摇晃了两下。
“慕风!你……别动,我不过去了,你别动。”
“我想生下他。”慕风又说了一遍。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慕风的目光却越发悲凉,“主人,您可以好好听听我说话吗?”
“慕风……”
“小时候,老乞丐为了讨饭吃,让我装哑巴,后来,入了鬼隐,掌座也让我做哑巴,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说,很多……”
沈归离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他按住轻颤的指尖,“好,等我们回去之后,我慢慢听你说。”
可时间太久,慕风早就忘了自己曾经想说什么了,总归也不重要。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一件事,“两年前,属下不是故意要背叛您的,是容公子对我说,他占了一卦,说他若再不离开长乐岛,您会有危险的。”
沈归离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早就不怪你。”
慕风听完,脸上露出些惊讶,而后又恍然。
也是,背叛就是背叛,哪有那么多缘由,即使再生气,一个影卫的背叛,也不值得主人记在心上,便是知道又如何,他不还是在奴所待了两年吗。
他控制不住的有些失落,有些难过。
自始至终,耿耿于怀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于是他又释然地笑了笑,“其实属下知道,他多半是骗我的,但是……”
但是什么,他却不说了。
沈归离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还能细细分辨他话语中的深意,“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都过去了,不怪你,慕风,你想说的,我都听你说,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你要留下这个孩子,我也……依你。”
“你先过来。”他越发不安,今日的慕风给他的感觉不对。
崖底江水涛涛,山风阵阵,慕风立在那儿,如同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
他听着耳边主人的妥协,心中想笑。
“我绝对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到了现在,您还要骗我。
他对着悬崖那边的沈归离微微一笑,向后倒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慕风看见了天上的白云,还有飞速向前的山壁,以及主人远去的脸,他看着那张脸从惊讶到茫然最后骤然变色,他忽的想通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上下嘴唇轻轻碰了碰,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沈归离瞳孔蓦地放大,眼睁睁看着慕风从悬崖落下,前所未有的惊恐涌上心头,他想都没想,身形运至极致,纵身便要跟下去。
“沈归离!”怒极的声音乍响在耳畔。
一阵霸道而不可抗拒的内息从左侧袭来,将他撞回到悬崖上,狠狠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沈归离眼前掠过,纵身跳下悬崖。
影柒。
作者有话要说:最终还是不忍心风崽一个人孤零零生孩子,所以我把影柒也踹下去啦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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