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认出坐在车后边的是方云娴时，那些打量的目光瞬间多了不少深意，议论声也开始此起彼伏。
注意到从四面八方偷过来的视线，方云娴脸上笑容微滞，忍不住垂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逃避般地想躲开那些人的审视。
夏颖莹一开始还跟她聊着待会儿去逛商场的安排，见她声音忽然低下来，到后面甚至不愿出声回话了，不禁就有些纳闷起来。
她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猜出了方云娴不对劲的源头，心口微微一沉，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昨天叶裳瑞给她打预防针时，她虽然已经做好了相关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去面对那一道道异样的视线时，她其实并没有自己当时说的那般无所谓。
也难怪叶裳瑞会担心她受不住，因为这股无形的排挤和被人当动物参观的不适感太强了。
哪怕那些人什么都没做，也令人倍感压力，只想不被人发现的找个地方藏起来。
思绪及此，她不禁有些心疼坐在车后面的婆婆了。
她只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深感不舒服了，她和公公在这样的窒息的环境中生活了几年，肯定更加煎熬吧。
车子一路往前行到学校大门，今天值班的依旧是方大叔，看到夏颖莹骑着车载着方云娴出来，远远就朝她们笑了笑，算是作了回应。
见他没出声打招呼的意思，夏颖莹也心知肚明，便也回了个笑脸，载着方云娴越过了敞开的大铁门，很快就进入了主干道。
投注在身上的视线压迫感易消失，方云娴瞬间轻松多了，也终于能挺直腰板，抬起头欣赏今天的蓝天白云了。
夏颖莹虽然没回头去看她，但也能感觉到他那点细微的变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如果可以，她其实挺想带公公婆婆一道回家乡的，反正她在棱平村的房间够多，地方也够大，多公婆两人也容得下。
而且有他们在，平日里也有人帮着带二宝大宝，范红旗也不用这么辛苦带三娃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有公婆在身边，她家小知青肯定会很高兴的，以后叶霈临再回来探亲就直接去棱平村，他们一家子也能达成真正意义上的团圆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仿佛克星，夏颖莹一激动，没忍住把这个提议说了出来，最后总结地说道：“妈妈，反正你们在这里住的也不开心，还不如跟我和阿瑞回乡下住，我们村的人可好了，绝对不会把我们当猴子围观。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再一起搬回京城也不迟。”
其实她原本想说，最多三年，等她和叶裳瑞考上京城的大学，到时候就能一起搬回来了。
但恢复高考的事是秘密，她不好多言，也就只能忍住暂时不提了。
方云娴不知道她内心这些活动，对他的提议很是心动不已，但这不是小事，不是他们想搬就能搬的，还得跟学校那边提申请，到时批不批还是另外一回事。
但他也不忍扫了夏颖莹的兴，便说道：“我们一家人能住一起当然好，但你爸现在是学校打待岗职工，不是想去哪就去哪里的，得从长计议。”
夏颖莹也想象到了，理解道：“我明白。”
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的家，并不只是在京城，我和阿瑞在我老家的家，也是你和爸爸的家，你们随时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方云娴心口泛酸，眼角就有些湿润了，她动容道：“好孩子，我和你爸都知道你和阿瑞孝顺，这事我先记下了，回头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如果把握大，我们就和学校申请跟随阿瑞去农村接受再教育。”
夏颖莹翘起嘴角，开玩笑道：“我老家可好了，山清水秀，物资丰饶，等你们来了，我每天好多烧好吃的，把你俩都养的白白胖胖的！”
方云娴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还白白胖胖的……颖莹，你这是要把我和你爸都当成猪养了？”
“没有的事，我把你们当祖宗孝敬呢！”夏颖莹笑着道：“别看阿瑞面上看着成熟稳重，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男孩，有你们在身边作陪，他的心会踏实很多，也不会因为思念你们而总是心事重重了。”
方云娴还不知道小儿子还有这么一面，不禁就有些惊奇起来，“你说的真的？……裳瑞真的常常想我们吗？”
夏颖莹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他只是嘴上不说而已，其实都藏在肚子里了！”
方云娴是相信她这话的，就儿子那个沉闷的性格，这确实是他会干的事。
婆媳俩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百货商场的门口。
夏颖莹找了个地方停车锁好，便带着方云娴走进了商场大门。
自从搬进学校之后，方云娴为了避免引人起疑，平日里别说去商场了，就是连学校的大门都没怎么跨出去。
如今看着面前这琳琅满目的商品，就好像时光回溯，她回到了从前买买买的生活，竟有种说不出的久违。
她那边思绪万千，夏颖这厢就
自顾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不由暗暗发出一声感慨。
真不愧是京城的百货商店，空间宽绰，产品品类丰富，一排排货架整齐排列过去，看得让人眼睛都花了。
因为快过年了，店里的节日气氛还是很浓郁的，到处贴满了剪纸窗花，一串串型号大小不一的红灯笼垂吊下来，随着风微微摆荡。
当然也少不了伟人语录，时不时就能看到那里贴了一版，存在感满满的。
一楼是成衣和鞋子，婆媳俩边聊着天，边一路逛过去，碰到感兴趣就停下来，询问附近的销售员还能不能再优惠点啥的。
方云娴看中了一套粉绿色布拉吉长裙，想买下来给夏颖莹，等天气暖和了再穿。
但夏颖莹问了一下价格，得到一套二十五块的回复后，果断跟方云娴说不喜欢，让千万别买。
虽说她现在不缺钱，随便花个几十几百几千都没什么，但这是两码事，就那扣子经不住一拽的裙子，就不能指望怎么耐用，这不现实，还不如别买了，反正她也不太喜欢穿裙子，既不方便干活，平常能穿上的机会也少，买了也是躺在衣柜里积灰尘。
方云娴试图劝说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让她改变主意收下，也只能作罢了，
那售货员本以为这单都要成了，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跑了，立即不爽地横了夏颖莹一眼，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大蠢蛋，明明婆婆都想给她买了，却硬是说不=要，也忒笨了！
夏颖莹没漏看她一闪而过的嘲讽轻蔑，也懒得去搭理，衣服还给售货员，挽着方云娴的手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结果一转身，正正好碰上一张无比眼熟的脸，正是那个火车上碰到的那个女孩子。
夏颖莹费劲地回想了一下，这妹子是学校某个老师的远房亲戚，也不知自己这是哪来的运气，这都能再碰到这个人。
陆茜雪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夏颖莹和方云娴，先是一愣，继而沉下了脸，就跟见到了一个极其不受欢迎的客户似的。
霍秋雅见她忽然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某处，不解地问道：“茜雪，怎么了？”
陆茜雪哼了一声，故意扬高音量回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到了一个不该见到的人。”
霍秋雅越发地困惑，下意识地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猝不及防就撞上了方云娴望过来的视线，
她心头一慌，仓促地低下头，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方云娴原本挺开心的，忽然看到前未来儿媳妇出现在眼前，顿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好了。
夏颖莹注意到了，压低声问道：“妈妈，你认识她们？”
方云娴很想回不认识，毕竟他们叶家和霍家，早就断绝往来了，什么情分都随着退婚一事的落实而变得烟消云散了。
但既然夏颖莹想知道，她也就不瞒着了，以用同样小的音量答道：“这是霍家的霍秋雅，也是阿瑞之前未婚妻，跟在霍秋雅旁边的是她堂妹霍瑾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