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生气,反道:“赏。” 说完,却轻飘飘来了句:“可那位教你咒术的师父实在是越俎代庖,手伸得太长了些。我的儿子想杀我,可以,这是内部夺权。他助你一臂之力,却是惑乱弑君。大逆不道,这可不行。” 他五指轻轻一抓,那跪在地上的长老猛地像被攥紧了喉咙,瞳孔散大,几欲瞪出眼眶—— 越临猛然嘶声:“师父!” 他举剑朝苍原君而去,剩下的三颗血珠子也往他腹中飞驰而来,其中一颗被他的剑气斩裂,而其他,“噗嗤”一声钉入了骨肉,迸发的灵气直逼丹田,让他霎时扑倒在地,喉中喷出一口血雾—— 混杂着筋骨断裂的声音。 他目眦欲裂,看见师父被那双有形的手掐紧,直到身体挤压变形,几乎挤成一道□□,而一只手深入他腹部,三下两下,开膛挖出了金丹—— 血淋淋的圆珠,苍原君拂净了指尖的血,丢到越临跟前滚了几滚,意味深长道:“你师父的拳拳爱心啊,真不错。拿去疗伤,不要让他死不瞑目。” 越临眼泪混着鲜血,汇集到砖石地面。 他看着沾血的金丹,喉头含混的响着。 楚寒今感觉到了一阵透过四肢形骸的痛楚。 他知道了。 越临在痛。 同时,他胸口升起一阵沸腾的怒火。 越临在怒。 ..第56章 56 眼前一道光线收拢。 楚寒今醒了过来。 眼睫前,越临指腹轻轻抚过他脸颊,描摹他的眉眼,对他醒来略感意外:“今天醒这么早?” 楚寒今后背泛着一层潮汗。 他意识越临似乎才替他整理过,他衣衫间浮着湿气,发缕也发潮地黏着后颈,蛇似的冷冷地缠着。 楚寒今目视越临。 越临嗓子有些哑,低低的,不知道刚经过什么,莫名透着性感,笑着问:“怎么了?” 楚寒今脑子里不断回想梦境中的事情。 那些期待的落空,被抛弃的绝望。 虐待,憎恨,压抑,复仇…… 越临,这就是你的过去吗? 越看见他笑,越感到悲伤。 楚寒今想了会儿,道:“我梦到你了。” 越临:“梦到我什么?” 楚寒今说了梦中的经历。 越临眉梢小幅度地抬了一下,不置可否,眼底笑意变淡,与楚寒今对视。 楚寒今:“这些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手指轻轻敲了敲下颌,“你怎么梦得这么准确?” 楚寒今不清楚原因,摇了摇头。他刚醒来察觉到一阵腰酸,手指轻轻摸了摸腹部,道:“不知道,说不定是小孩儿想让我看见。” 越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也许。” 气氛恰到好处,楚寒今也难得没躲,只是无意听到窗外打更的声音,怔了一下:“五更,你每晚都这么晚才睡吗?” “……” 沉默了片刻。 楚寒今瞪了一眼越临。谁知道越临满脸微笑,若无其事道:“没有没有,就今天睡得晚。” 骗鬼。 楚寒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将被子拉到脸上:“睡了。” - 盛夏,阳光暴晒。 园子的槅门后站着一袭颀长的身影,白衣垂绥及地,下摆宽松,遮住了腰际,双指夹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越临撑伞回来,道:“还在看书?” 楚寒今斜他一眼,将书放了回去:“嗯。” “要是看累了,来跟我下一盘棋。”越临推开了桌面上的纸页,“我有一些烦心的事情。” 楚寒今撩开衣袍坐下,执了白子。 越临手指在棋篓里中一抓,下在天元:“最近,他们逼得越来越紧。” 楚寒今盘玩着玉石:“他们?” “嗯。表面虽然无波无澜,不过三姐添了西城的赋税,向回天阁购置灵器,似乎在备战,七哥也向学宫里的教习通气,收买了魔境内最得力的武门,聚拢人心,增长势力。这都是白孤呈给我的。” 楚寒今了然,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魔族都城中约有三方制衡势力,一是三殿下赤缦,二是七殿下东流,三是与越临没有血缘的其他部落族王。 “他们当初合力逼死你,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害怕被报复,防止你坐大,现在增加自己的实力以自保,意料之中。”楚寒今道。 越临摇头:“他们不懂,这天下,死的最早的就是不老实的人。但他们又不敢明反我,因为我并不介意再清洗一次。” 楚寒今落了子,提起杀掉的黑棋:“这都是白孤告诉你的?” “嗯。他现在表忠心表得十分起劲,我死了二十多年,没有情报网,一切靠他暗暗通气。” 楚寒今不赞成也不反对:“事情是真的,他挑拨离间也是真的。” 越临将棋子落在棋盘后,仰头看天,神色阴郁:“对啊,这魔境内,没有一个人能为我所用。” 这段时间,越临将这位子坐得足够稳,但捧着他王座的人,全都袖中藏刀,等待稍一颠簸便暴露真面目。 越临忽又看了看楚寒今的小腹,道:“他们越来越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快要生下我的孩子。” 魔族重视血缘关系,如果让越临有了子嗣,那敌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们不得不提防或许会产生的新复仇者。这个新复仇者极大可能有与父亲相同的能力,更加强烈的憎恨。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越临说。 楚寒今执棋子的手指一顿。他很清楚越临的难处。 如果没有自己,越临显然会回来复仇,大开杀戒,结果便是杀人如麻,血流漂杵。 甚至大可能同归于尽,魁首死了,他也别想活,身负重伤被围剿身亡。 有了自己以后,他仿佛有了软肋。 楚寒今整理棋子,问:“孩子还有多久出生?” 越临:“最多一个月临盆。” 楚寒今执白子的手一顿,点了点头:“知道了。” 吃完饭,去内间淋浴。 天气热,楚寒今一日不沐浴便不舒服。木排门在林间,透出了几枝竹叶的青绿色。 楚寒今自己褪了宽松的外袍,不过仅止于此,唤道:“越临。” 青年的身影从门后进来,将帘子拉上。 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站着。 楚寒今背对着他,低声道:“沐浴了。” “来了,”越临应声从木桶里拿起水瓢,舀了一瓢水,将他的青丝握在掌心,温水从肩头滑下去。 他只能看到后背。 后背依然秀拔,白皙,骨骼匀净,不见得丝毫赘肿。但倘若将目光沿着肩头往下,却能看到他山丘般缓缓隆起的腹。 楚寒今自尊心高,要脸,哪怕怀孕腹部隆起,也一直穿宽松的衣衫修饰,为了不被下人看见,也几乎不再去太远的地方,衣食住行几乎都由越临的把持。 只有越临一人见过他这怀了孕的身子。 越临将水倒在他肩:“我熬了些药,去火消暑,喝了心里清静,不会那么难受。” 他俩的孩子性子有些急躁,老弄得楚寒今心闷,情绪不佳,还总踢他,听到这句话楚寒今点了点下巴。 “腰还酸吗?我替你捏捏?” 越临说着附手合住了他的腰身。 那皮肉白细,被撑出圆滚滚的腹部,楚寒今叹了声气,身子确实舒服了一些,靠在越临怀里。 真不容易,怀孕这段时间,楚寒今算是尝到千滋百味了。 揉了一揉后,越临继续为他淋浴,直到浑身舒爽之后,越临道:“好了。地上凉,我抱你回去。” 说完,他轻车熟路搂着楚寒今的腿弯,将人抱起,匆匆走向厢房。 楚寒今现在安静得让人害怕,大概是为了孩子的缘故,对越临的一切都不再抵触,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 “坐着,先喝碗药。”越临拿了个垫子放在他背后,“我给你揉揉。” 楚寒今扣碗喝药,几口喝完,将药碗递了回去:“拿走。” 越临知道楚寒今不喜喝药,轻轻挠挠他下巴:“辛苦了。” 楚寒今闭眼受着。 将他的腰揉得舒服了些,越临上床,托着他的手说:“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 楚寒今恹恹地一抬眼,越临眼底明亮:“阿楚辛苦,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的孩子。看着你受累,我心好疼,不开心就告诉我,我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