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前一晚站在窗边吹的风凉气太重,第二天醒来,林酒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旁边住了一个抡大锤的工人。
咚——
咚——
他挥舞的锤子每落下一次,脑袋就疼的多裂开一条缝。
手艺班、公司、工厂三处都走不开人,所以她没留谁照顾自己,而是找借口说难得独自偷懒。
她把人赶走上班,自己吃了一包藿香正气就闷头数大睡去了。
十点,温热的风从窗户缝里吹了进来。
薄被就像蒸笼里的抹布一样烫着她,她伸手拂掉脖梗上的热汗,迟缓的意识飘飘荡荡。
洗了一把冷水脸后,她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在和病毒战斗,她不想束手旁观,骑上了摇晃的小电驴去了村卫生所输液。
霍正楷查岗,电话、信息接连不断,听说她输液了,更是开车回来了一趟。
林酒记得助理说过,他下午要出去见客户,于是连哄带骗,又把人赶了回去。
别人都说生病会倍感孤单,可她却觉得这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点滴下得很慢,昏昏欲睡之际,医生端来了一盒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香气氤氲,瞬间覆盖掉冰冷的消毒水味。
“你二婶送的,她听说你在这打针,刚出锅就端了送来。”
二婶是医生的老婆,也是远近闻名的抠门人。
自己挂水,她送吃的?
惊讶,难以置信,毫不夸张的说,这种程度的惊讶差不多相当于天外飞仙,地上蹦钱。
事出反常必有妖,医生和他老婆平时都不是这一挂的好人,她半坐起来,恭敬客套地表达谢意。
“很久没见她了,有空我去家里坐坐,二婶的风湿好些了吗?”
“你这么忙还惦记着她的病啊,唉……老毛病,好不了,我给你拿筷子,你尝尝,趁热乎。”
医生把饭盒放在输液架旁边的柜子上,体贴地帮她把一次性筷子拆好。
长辈的热情推却不掉,可她嘴里发苦,尝不出什么味儿,勉强吃了两个。
“我脸皮子厚实,你二婶不好意思说……叔有件事想麻烦你。”
林酒依旧笑着,但鼻息已经不自觉急促了起来,就像野兽面对危险时身体发出的本能警觉。
“你现在不是在城里开了个公司吗?我那天进城开会瞧见了,地方挺大的,位置也不错,里面没进去,但应该挺宽敞气派的……”
不假思索的话术信手拈来。
“你姐姐不是刚辞了职,准备换份轻松工作嘛,我想你那儿应该缺人……”
宽敞就意味着气派,所以得缺人?可在林酒自己的逻辑里,宽敞意味着穷,没钱买桌椅,没钱雇员工才对。
她偏头一瞧,窗外白光刺目。
倒挂的油纸伞在棚顶上飘荡,晃来晃去,像是心理医生催眠病人用的怀表。
从创办公司以来,这话早已不是第一次听了,沾亲带故的,以及拐着800个弯才能攀上亲戚的人都来找过她。
她是村里考出的高材生,某种意义上就是只飞出草窝的金凤凰,几年不见,她又变成了林老板,想攀附的人当然多。
之前有姚芳当恶人在旁拒绝,这回她得独自应付。
人一尴尬就容易闹别扭,两人无声对视。
她本来半坐着,思索了一下之后又慢慢挪动坐了起来。
稍加思索之后,还没退掉热度的脑子指挥着她的唇舌拼凑出了一句话。
“目前不缺,以后有需要会统一招聘,以刚毕业的大学生为止。”
林酒态度坚决,冰冷的拒绝不通人情,一句话断了他期盼的可能。
话音一落,脸上挂着笑的中年男子顿时冷了下来。
林酒知道自己这话会得罪人,但她心里竖明镜,不想公私混淆。
吴燕的事情刚过,他就迫不及待地兑换“奖券”,抠门的人计算付出,时刻盼着回报。
他觉得自己帮了一个大忙,所以开口提个要求当回报是情理之中,林酒当了老板,于公于私都会卖他一个面子答应的,可他猜错了。
“这……我都跟她打包票了,我说你林酒妹妹当老板了,手底下管几百号人,给支个电脑当文员肯定没问题,林酒……给叔叔一个面子……”
她本就有点反胃,听他这么说,更觉得头昏脑涨,正准备回答,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林酒听不明,但认得出其中一个人是林业。
林业不负重托,拎着食盒来了。
男人愣了一下,表情复杂地和门口的另一个林老板对视。
“叔,你在这儿呢……门外来病人了。”
他拢了拢白大褂,收起小笼包,夹着尾巴飞速离开了。
林酒憋笑憋得辛苦,等人走远了才问他们是不是有过节。
今天的林业格外精神,他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搭配了黑色短裤和运动鞋,像个不羁逍遥的男大学生。
他扭伤瞥了几眼,觉得这一家子人挺爱刷存在感。
“去年过年的时候他老婆来给我说媒,介绍自家女儿,我说平时一起长大,当妹妹可以,当老婆不行,后来他女儿自己对外说我脚踏两只船……反正就这狗血,他们一家脸皮都不薄,别留面子,别客气,直接拒了就行。”
要不是他在村里当医生,乡里乡亲的会碰面,林业是很想警告一下他一家的。
林酒接过勺子,看着清淡的牛肉粥发呆。
生病没食欲,好在林业带了几道绿色小菜。
林业一边拆盖子,一边数落她不注意休息。
她懒懒一摊,像个小孩儿似的耍赖,“一会吃行吗?”
林业轻哧笑着伸了个懒腰,亮晶晶的瞳仁里泛出了水气,“快吃吧,一会儿姓霍的知道你发烧之后瘦了二两,晚上就能找我算账。”
霍正楷的“阴狠”和“霸道”是林酒没看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