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但他现在知道了,就绝对没有下次,对手不可能再以类似手法陷害他了。

他打算暂时隐匿在这间小屋里,一方面暗中观察对手的动静,再来也是想先把毒伤治好,这样再对上敌手时才有全胜之机。

至于教不教小女娃,就再观察一阵子吧。

此时,他心里是这么打算的。

「师兄?」咦,师兄还没到吗?

看着黑漆漆的小屋,官墨儿觉得有点失望。

她又趁着深夜来到她与精英师兄的秘密修练处──西山小屋。

时光荏苒,从她与师兄相遇至今,转眼已过了六个年头,她也已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

这六年来,他不时会来西山小屋教她药理和毒术。

虽然师兄对她一直很凶,很严格,但她还是觉得师兄很好,很厉害,她这辈子最崇拜的人,无疑就是她的精英师兄。

官墨儿心中仍一直喊他精英师兄,是因为这六年来除了教她药理和毒术外,他从不透露关于自己的一切,连名字都没有和她说,也一直戴着鬼面具。

她有时不禁怀疑,师兄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不是她想污蔑师兄或诅咒师兄喔,而是这六年来,她每每只有在深夜的西山小屋才能见到他。

「师兄,你该不会早就是个鬼了吧?」官墨儿喃喃低语着。「可是,就算是这样,墨儿还是觉得师兄很厉害,你不要丢下墨儿不管喔。」

她对着漆黑的群山,合手拜了拜。

纪无眠单手抚额,无奈的直摇头。他真的觉得这「单蠢」的丫头大概是上天派来治他的,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妳不觉得只是双手合拜,一点诚意都没有吗?」他无声无息地落在官墨儿身后。

早已习惯精英师兄跟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官墨儿一点都没有被吓着,反而笑咪咪地转过身,认真的说:「那我下次趁着和师姊们下山时偷打一壶酒,再买半只鸡回来,师兄觉得这样够吗?」

她那双墨瞳里明白写着,这样的供品师兄可满意?

「官墨儿!」纪无眠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了声。

「啊!师兄别生气,你看,我又酿了一坛药酒给师兄喔。」她连忙把忙了几个月的成果送到他面前。

看到药酒,纪无眠冷眸一瞇。

六年前,他在争首席护法之位的最后那场大战中落下了病根。

因为当时情势紧急,他没能好好医治伤势,之后又忙着出任务,终究伤了元气,虽没有大碍,但偶尔会在天候阴湿时发作,伤处酸疼难当。

后来不知怎么被医术日益精湛的墨儿发现了,这丫头为此埋首研究,花了一年的时间配出这药酒给他服用,之后,酸疼确实就很少再发作。

从此,官墨儿总是为他酿上好几坛药酒。他知道这药酒酿起来极为费工、费时,就只有这个呆丫头才会不嫌累、不嫌苦,一直为他酿制。

「妳以为一坛药酒就可以收买我了?」他冷嗤了声。

早习惯了精英师兄说话冷冰冰还带刺,她一点都不介意,「我才没打算收买师兄呢!只要师兄愿意喝,墨儿就很开心了。」

她只希望这药酒能缓解他的旧伤之苦。这几年,她一直想找出能根治他旧伤的方法,但总是没能成功。

「我教妳做的事做了没?」两人一走进早被收拾得很整齐的小屋,纪无眠开口就问。

「欸……」官墨儿颈子一缩,目光左右飘移。

「为什么不做?又不听话了。」他就是看不惯她这小鹌鹑般的性子。

「哎呀,师兄你也知道,对苏师姊来说,脸蛋有多么重要,尤其最近她要办婚事了,你就饶了她吧。」她笑着打哈哈。

「饶了她?是谁老被她下毒?妳在意她的脸,她可有一丝一毫在意妳的脸?」他真的觉得这丫头是个怪胎!在晦明宫里向来是手下见真章,谁强谁就为王,就只有她这般心软。

他冷冷的目光狠狠的逼向她。

「师兄,反正她也没有成功过呀,上次让她拉了几天肚子,已经算警告过她啦……」她就是不喜欢对人下毒嘛,对她来说,医人比毒人开心多了。

「墨儿!」纪无眠扬起眉,心情显然不是很好。

「师兄你别动气,墨儿帮你捶背。」对于怎么安抚他,这几年来官墨儿也有一套心得了。

「妳少来这套。」纪无眠冷斥,但倒也没有出手阻挡她力道适中的捶背示好。

「师兄……」静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带着探询之意。

「想问就问,吞吞吐吐些什么?」纪无眠对人向来冷淡,懒得搭理,只有面对她时才难得多说些话。

「你觉得,叶师兄……为人怎么样?」

「什么叶师兄?」莫名地,他心头有股火气隐隐冒起。

「就司礼堂副堂主叶璇师兄啊,他一直来找我,说希望我可以转到司礼堂去当他的助手。」她对这个提议满犹豫的。「我跟他说,堂主不会让我过去,他却说不用担心,他会好好和堂主提的,还说以后绝对不会让我受委屈……好奇怪喔,我调到司礼堂去和受委屈有什么关系吗?」

官墨儿是怎么想都想不通,但纪无眠却听懂了。

那叶璇言下之意是想和司务堂堂主求亲,让墨儿嫁过去!

老家伙好大的胆子,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啊!也不想想他都已经快五十岁,又是个鳏夫,竟敢觊觎十八岁的墨儿?

而且,那家伙凭什么让他费心教了这么多年的墨儿嫁去给他当助手?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

「都说妳脑袋里少一根筋,人家的企图是什么,妳都还搞不懂……等等,妳答应了吗?」纪无眠突然想到这个更严重的问题。

「我没答应啊。调堂后我就不能来西山小屋了,比起去司礼堂当助手,我宁愿留在司务堂里打杂,还可以向师兄学习……」最后这句话,官墨儿说得又小声又心虚。

她一直有个不敢说出口的女儿心事,那就是她很喜欢精英师兄,很喜欢、很喜欢,一天比一天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但他是精英师兄耶!

虽然她不知道师兄的真实身分,但她会猜啊。

目前宫主身边的四大护法,她看来看去,就宇文护法是最温柔和善的,感觉也最像她的精英师兄,所以每次有机会见到手持玉扇、风度翩翩的宇文护法,她都会很紧张,虽然他都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但她知道这是为了避嫌。

毕竟宇文护法和唐湘感情很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也有传闻说他们明年就要办婚事了。

唐湘是唐门之后,是被特地送来晦明宫学习毒术的。

人家是名门闺秀啊,哪像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她并不会妄想那些她不该得的,能保持现在这样,师兄还肯来看看她、继续教导她,她就觉得很幸福、很知足了。

虽然每次想到师兄和唐湘在一起,她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但她还是会祝福他们的,师兄对她这么好,她绝不能恩将仇报!

「妳又发什么呆?」转过头,发现她的神情有些哀伤,纪无眠竟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没有啊。」官墨儿连忙摇头否认,哪敢坦白她刚刚在心里觊觎师兄。

纪无眠睨了她一眼,冷淡却霸道无比的交代着,「下次叶璇再来问妳,妳就给我彻底回绝,其它的我会处理,听到没?」

感觉他冷冷的目光扫来,她连忙点头称是。

「妳给我和他说清楚,要是让我发现妳又语焉不详,妳就试试看!」他又警告一声,因为他知道她有心一软就不忍把话说绝的糟糕习性。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和叶师兄说清楚的,这种正事,我不会拖泥带水的啦。」相处了这些年,官墨儿也很清楚她的精英师兄是在担心什么。

他总觉得她心太软会被人欺负,其实,有师兄罩着,又有谁欺负得了她呢?

所以她一直觉得老天爷对她很好,把一个这么好的师兄送来她身边,她应该知足感恩,不该奢望更多了!

一边替他捶背,一边看着他的背影,官墨儿心头不禁暖暖的。要是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首座护法事务繁多,日子过得并不清闲,尤其身为宫主的近身护法,纪无眠得时时戒备,以应付宫主突来的召唤。

因此他交代官墨儿回绝叶璇之后,就没有特别盯着她,直到这日,他忙完手边的事,才又猛然想起这件事。

他正考虑着是否要抽空去找司务堂堂主官逸聊一聊,再去司礼堂警告叶璇安分点,别再打官墨儿的主意,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就接到宫主找他的急令。

到了主殿,纪无眠心想,无良的宫主不知又要拿什么任务刁难他了,哪知宫主竟一本正经地递给他一份庚帖。

那是司务堂堂主呈上的,里头写着司礼堂弟子叶璇与司务堂弟子官墨儿欲结秦晋之好的庚帖。

纪无眠蹙起眉,心头翻涌着不悦。

手上的这份庚帖,代表这桩婚事是司务堂和司礼堂已商议定案的,要不是晦明宫宫规甚严,明文规定未经宫主同意不得擅自婚配,只怕墨儿这会儿已被司礼堂给强娶了去!

纪无眠懊恼极了。这个呆丫头,连这么简单的回绝都做不好吗?

但他随即想到,她曾经郑重的答应过他,那么依她的性情,绝不可能再答应叶璇的任何要求,难道是官逸无视于她的意愿?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毕竟官逸从不曾重视墨儿,确实很有可能为了拉拢与司礼堂的关系,好壮大司务堂的势力,因此不顾墨儿的意愿,强行促成这桩亲事。

想到这里,纪无眠的眸里射出无比冰寒的光芒。

「啧啧,看来这个官墨儿确实有几分魅力,竟能让我晦明宫最冷血无情的首座护法这般动怒。」宫主的脸藏于玄黑的修罗面具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调侃。

他负手站在高阶上,一身华贵的红袍,头上的赤金宝冠盘旋着一尾身形矫劲的墨龙,墨龙的眼睛处镶着血色的红宝石,看起来有些诡异且散发着森然霸气,更让他显得气势非凡。

「属下不敢。」台下,一身黑袍,全无其他装饰,面覆银色鬼面具的纪无眠口气冰冷的应道。

「呵,有什么不敢?若真不敢,就不会六年来都放不下那丫头了。」宫主语带嘲讽地调侃着。

晦明宫里有什么动静瞒得过他这个宫主呢?四处都有他的眼线,所以无论大小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此,虽然没戳破,但他老早就注意到,从纪无眠当上首座护法的这六年来,常在没有出任务的夜里,暗中到西山小屋去教导官墨儿医理和毒术。

而官墨儿虽然只能在夜里学习更精深的医理,可是她勤奋的钻研,认真的复习,还能触类旁通,自行研制疗伤的药酒,代表这丫头天资极佳又有定性,是个可造之材。

官逸一直不重视她,也没打算栽培她,所以她在司务堂里只能学到一些基本的毒术和医理,也只参加过一次宫里举办的毒术及医理考核,并没有其他出头的机会。

知道她的境况后,纪无眠商请了和他颇有交情但已退隐的高长老,不时找墨儿去帮高长老做事,让她在高长老的药堂里自行研究医理,像那些药酒,都是她在高长老那儿研制出来的。

能让冷情冷心的纪无眠费心安排到这个程度,就知道官墨儿在他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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