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淮见此,一时竟顾不得修为尊卑,劈手捞过那龙角。
龙角无论是作为丹材还是符液,抑或调和玄铁铸剑,冶炼法器法宝,都是顶级材料。
既是宗主所赐,此角主人生前修为定不会比大师兄低,否则也难当他此时适用。
而这两人竟轻易损之,那几刃那里是割在龙角上,分明是割在他的心头。
见王凌淮表情跟死了老子一样,王凌波也没有迁就他,一把将龙角夺过放回玉盒里。
“行了,你先回去吧,不日你荣师兄便会撤回去雍城的人,并亲自向你道歉。”
王凌淮此时差不多也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嗫嚅道:“早知你所谓的不麻烦事损伤龙角,还不如我麻烦着回雍城一趟呢。”
是宁可自己辛苦也不愿见至宝受损。
王凌波打发走了喋喋不休的堂兄,便对赵离弦道:“有劳神君了,我这里现下已无事,神君自便吧。”
赵离弦扫了理事阁一眼,他有几日没和王凌波打照面了,不过人在他的饮羽峰,他大概也知道对方这些天在哪里,忙些什么。
此时理事阁看起来比印象中井井有条许多,桌案上的册简材料杂而有序,想来王凌波对掌管区区一峰事务信手拈来。
现在听到对方用完便赶人,赵离弦也不恼。
他不讨厌跟王凌波相处,很大一方面便是因为对方干脆利落,有事说事,从不试图侵入他的精神领土。
根据方才的只言片语,赵离弦差不多明白王凌波此时想做什么。
便问道:“荣师弟对王师弟做了什么?”
王凌波笑了笑:“总不过以势压人罢了。”
赵离弦顿时没兴趣听那前因后果了:“你心中有数便可,那蠢材总是不知界线,如今宗门太平倒也罢,等五洲大比之时他若自作聪明,也是一桩麻烦。”
“眼下杀鸡儆猴一番也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王凌波自然不会让人失望。
赵离弦离开没多久,白羽就带着荣端的父亲荣管事上门了。
王凌波看过去,这人外貌看着四五十许的样子,留着山羊胡子,看着很是体面精明。
对方并不以王凌波的凡人身份露出任何轻鄙之色,见面便是三分笑。
温声行礼后便问道:“不知王姑娘唤在下过来所谓何事?”
王凌波将桌上的玉盒推了过去,开口道:“荣管事不必出言试探,我让白羽姑娘将请的时候,已经说明了原由。”
“若非事关龙角,怕我轻易也请不来荣管事。”
荣管事原本脸上笑意不变,他接过那玉盒,送到饮羽峰的东西他自是全程亲自把关,龙角这等至宝,怎么可能有纰漏。
便是对方借题发挥,以她一介凡体又能做什么?总归是些无伤大雅的欲加之罪,以他今时的地位经营,倒是不惧这些。
可随着玉盒打开,荣管事笑意僵住,接着满是惊骇焦急。
那原本完好无损的龙角上,竟多了好几道明显的划痕。
“不可能,龙角交到饮羽峰时绝对完好无损。”
王凌波冷笑:“荣管事,容我提醒你,龙角乃世间有数的坚不可摧之物,饮羽峰阖峰上下共五个人。”
“除神君外,修为最高的白羽姑娘只在筑基期,荣管事便是说说,谁有那本事划这么深几刀?”
荣管事当然不认:“我当日亲手交与神君手里,有留影石为证,这般珍稀之物,自然慎之又慎。”
王凌波不紧不慢:“留影石可记下神君当场开盒验收一幕了?”
荣管事一听,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赵离弦对这些东西一贯散漫,若不是师尊所赐,他恐怕都懒得亲自接手。
一贯都是随手接过扔储物袋中,少有会看一眼的。
当然送到饮羽峰的东西,又有谁敢怠慢?因此这习以为常的默契倒成了他清白的障碍。
见他久久不拿出留影石,王凌波笑道:“想来是没有了。”
荣管事赶紧道:“神君虽未当面查验,但自我将珍宝完好封于盒内,一路过来交与神君手里的影像都在。”
“王姑娘也无法证明龙角是在我手里损伤。”
王凌波:“那便有趣了,荣管事既肯定自己无辜,饮羽峰近日又无外人进入,我等四人更没那本事损其分毫,那能是谁干的。”
“莫非是离弦神君闲极无聊,割裂龙角陷害荣管事不成。”
荣管事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是了,若说整个饮羽峰有谁能将龙角挫伤成这样,只有赵离弦了。
可神君此举何意?
人老成精的荣管事瞬间便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亦或者说他儿子的敲打。
当即满脸堆笑:“神君光风霁月,自是不可能做这等事的。”
“许是中途出了别的疏漏,我此时晕头转向也没有头绪,不知王姑娘怎么看。”
这便是问她怎么才能放过自己,指条明路了。
到底是在管事层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与他那蠢儿子的迟钝简直是两个极端。
若荣端有他亲爹这般眼色和圆滑,保管早伺候得赵离弦服服帖帖。
王凌波嗤笑一声:“荣管事既知此事与神君无瓜葛便好,剑宗首徒的名声,绝不可在此处败坏。”
“近日荣公子为神君的声誉四处奔波,荣管事与荣公子父子连心,想来不会在此时牵绊。”
最近宗门内关于神君的婚事,各种说法甚嚣尘上,荣管事也有所耳闻。
想来是自己儿子做了什么惹这凡女不快了。
荣管事闻弦音而知雅意,起身陪着笑脸准备告辞。
王凌波却在他临走前叫住他:“荣管事,今日龙角之事,莫说荣管事只是稍有嫌疑,便是真的不慎损伤龙角,凭着荣公子与神君的兄弟情分,定也不至于要荣管事如何。”
“只是经此一事,还望荣管事更加谨慎,今次只是损伤珍宝,下次可别闹出以次充好。”
荣管事面上笑意不减,只从他山羊胡子的细微起伏,看得出他此时牙关绷紧。
待出了饮羽峰,脸上的笑意才收了起来,晦暗的回头看了一眼。
荣端才冲王凌淮施压不久,便收到自己老子的召唤。
他原也没有多想,以为母亲想念便没耽搁御剑回了荣管事夫妻的住处。
一进屋,他爹就劈头盖脸问道:“你如何得罪那王家女了?”
荣端茫然:“我这些时日都没见过她。”
荣管事摇头:“今日她召我去饮羽峰,竟是当面诬赖我损坏宗主赐下的珍宝。”
荣端火气上涌:“欺人太甚,她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我这便去饮羽峰。”
荣管事抽他脑子上:“若是空口白牙,你老子会应对不过,至于火急火燎叫你回来。”
“那龙角确实被损了,多半是神君下的手,人家在拿我点你呢。听那凡女之言定是与神君的名声有关。”
“你干了什么?若是与那凡女有碍,赶紧收手,否则下次就不用损伤珍宝这等可大可小的借口了,人家会拿以次充好做文章。”
他作为主峰内管事,手里走过的天材地宝无数,便是剑宗规则严明,也并非毫无漏洞可钻。
任何地方都有些暗处的默契和规则,只是凡事都怕追究。
离弦神君都表态了,便说明那凡女的手笔有他兜底,便不能抱有侥幸。
荣端闻言,有些恍惚的跌坐在椅子上:“为什么?我做这些都是为了大师兄。”
“为何大师兄反倒放任那王家女这样算计我?”
荣管事见他这迟钝样恨不得踹死他:“不论外人怎么说,你大师兄既能将那凡女带回来,就说明她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事态还未明朗时便对那凡女出手,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蠢货。”
“罢了,先把这关过了,我让你娘备下厚礼,你自去饮羽峰亲自跟那王家女赔罪。”
“此女不是简单人物,你今后给我仔细些,别轻易得罪。”
荣管事老辣精明,一贯是对的,荣端再是憋屈也只得听从。
第二日拉着一张脸带着重礼去了饮羽峰。
师兄妹之间倒也心有灵犀,竟半路碰到了结伴而来的宋檀音三人。
他不欲将自己的狼狈暴露于人前,一见三人便想错开,被眼尖的玉素光叫住。
“师弟也来找大师兄?今日倒是巧,我们三人也是半路了遇上的。”
荣端原想借口自己路过,此时却见寝殿院子里一个人影走出来,还抬头望向这边。
正是王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