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波能干是真的能干,这点赵离弦从不质疑。
她下午已经休息过,晚上困意倒不深,不足子时的时候便已经将细则完善,封存与自流画卷里。
旁人只消拿过去一看,上面的自会清晰明了的展示出来。
她将画卷放在桌上,又取出先前让叶华浓特制的丹药。
因为刀宗的挑衅,原本的计划自然随之更改。
不过人多手杂的首宗挑战盛会,倒是给了她比一开始策划的更好的机会,只是这样一来留给她的准备时间就稍嫌急迫。
第二日她早早醒来,梳洗打理过后,见赵离弦还没出来,便如同往常那般拿了一盏鸟食去逗弄灵鸟。
剑宗多灵兽,不过多半豢养与灵兽峰,但走兽昆虫倒也罢了,峰中灵鸟自然不愿拘束于一峰之内。
因此每日清晨都会飞往各峰密林中觅食,有那生性懒惰讨巧的,甚至会向修士乞食。
王凌波时常喂食,甚至在饮羽峰搭建了几个精巧漂亮的鸟窝和食槽。
知道饮羽峰有个投食大户,每日清晨都有灵鸟成群结队赶来。
王凌波边是逗弄灵鸟,边是将鸟食分次洒进食槽。
鸟食乃数样灵谷混合,其中一种蓝色灵谷,形似黑豆,掺杂其中,被灵鸟们分食而光。
待吃饱喝足,灵鸟们会乖乖的回到兽峰,并不在外多逗留。
而此时兽峰侍弄灵兽的弟子或管事才开始忙碌起来。
灵兽早期并不辟谷,每日飞鸟走兽产出的粪便不少,多数收拢肥土,滋养整座兽峰的灵植。
但还有些灵兽粪便却也是不得多得的好物,用于入药炼丹,或是冶炼铸造都有奇效的。
灵鸟的粪便便是其一,只不过灵鸟种类驳杂,产出粪便自然功效不一。
除了驯化一些珍惜灵鸟单独排泄外,大部分是统一收拢后,由专门的粗使弟子分筛。
此时灵鸟粪槽处,便有个身形瘦小,右腿有些残疾的粗使弟子在过筛鸟粪。
筛过一轮后,他看到那些难以克化而直接完整排出的灵谷中,有一种色泽幽蓝的谷物。
麻木的眼神陡然精神起来,此灵谷不被多数灵鸟克化,且食之短时间内便会自然排出。
于他却是一个信号,他拿起几粒蓝谷,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番,果真发现上面有一些细微的刻痕。
若非修士的灵能感应,寻常人便是上手摸也难以察觉。
这些痕迹并不多,大概十几个刻度,并无任何排布规律可言,但他手里但凡有刻痕的蓝谷,刻痕却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为了防止一粒遗失或者未经发现,特意多准备的。
跛脚修士记下刻痕规律,接着便迅速筛完今日的鸟粪,推着几个巨大的木桶出了峰。
途经有人问:“这么早送粪下山?”
跛脚修士憨厚的笑了笑:“仁心堂要得急,上次我傍晚送去,都遭了些埋怨。”
仁心堂是附近镇上最大的医馆,他们这些底层弟子,资质低劣,修为低微,每日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苦熬,分得最微薄的资源。
平日里在职责以内,攒些修界看不上的边角料,与凡俗医馆商户换些灵石银钱,也算是点微末的福利。
跛脚修士直接将粪桶车停在仁心堂后门,听他来了,仁心堂的掌柜便出来,如往常一般,验货称重,间或闲聊几句,痛快结账。
只是在掌柜支使伙计称重途中,跛脚修士好似百无聊赖,手指在木桶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
无甚规律,也毫无可疑之处。
敲了三遍,确保该听到的人记住后,跛脚修士静待仁心堂弄完,利索的收钱离开。
其后,仁心堂的后院便寂静无声,反倒是对门的住户,晃晃悠悠的出了门,没往常去的馄饨铺走,拐弯去了别的地方。
王凌波喂完灵鸟,自己的早膳也端上来了。
以往饮羽峰不食烟火,但王凌波却有口腹之欲,不愿日日嚼那辟谷丹。
因此让白羽搭了个小厨房,一应灵灶厨具,调料食材应有尽有。
还特地要了个厨艺非凡的侍修,日日为她钻研菜色。
喝完一碗灵米粥后,赵离弦才找了过来,看王凌波吃得香甜,一时竟然有了丝食欲。
正要让人也奉一份早膳上来,王凌波却起身了:“走吧,趁着还早。”
“若是一会儿宋姑娘她们找来,免不了被阻挠了。”
赵离弦有点想任性,但又觉得为一碗粥别扭实属幼稚。
于是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带着王凌波出了门。
走之前王凌波将自流画卷交给白羽,吩咐道:“若宋姑娘他们来,便将此物交与她。”
“就说昨夜神君福至心灵,一口气都弄完了,劳累几日,与我出山快活一番。”
白羽接过画卷,自是不能有异议。
近日其实没有大的仙集盛会,只能带她去最近的仙集转转,不过即便离剑宗最近那个,也相隔数百里。
以赵离弦的速度,若是御剑自然瞬息而至,但王凌波却还是坚持乘辇。
说是自己身娇体弱,受不得御剑的苦寒。
赵离弦嗤笑:“你平日让侍修带着游览诸峰时,倒没想起自己身娇体弱。”
王凌波被揭穿了也不局促,反倒坦然:“白羽姑娘带我自然是四平八稳,你怎能跟她比。”
赵离弦差点气笑了:“你是怕我御剑太快让你遭受罡风撕扯?我虽不是怜香惜玉之辈,倒也不至于在剑上护不好一个凡人。”
王凌波眼神澄透的摇摇头:“与这无关,是因为双人御剑定会身体贴近,我不愿与神君私底下过从甚密。”
赵离弦闻言先是茫然,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他一直知道王凌波是个聪明女子,否则也不会带她回来,让她为自己收拾那些破事。
可向来都是他对别人避之不及的,今日调转立场,让他心中有些不忿。
神色有些阴沉道:“为何?”
王凌波:“因为要克制喜欢神君这般的人物很难。”
“神君知我所求的,我这短短数十载,只求超脱眼界,领略仙魔妖三域不世风光。”
“不愿把精力耗在男欢女爱,情海浮沉,亦不愿体验贪嗔痴悔,求而不得。”
“我这一生,惟愿来去孑然,神魂富足。”
她注视着赵离弦:“因此正如神君不愿与人真心相交相依一般,我也不愿任何人引诱我忘却初心。”
赵离弦听了,这才怒意消散,只是坐着的姿势要比先前端矜,下巴略抬,看着窗外,似是有些自得。
这是盛赞自己魅力不凡呢,便是她这般聪明通达的女子,也得时时警醒。
自是如此,还消她说?
如此一番,赵离弦竟没再注意流云辇的速度缓慢,等到了散修自发筹办的仙集时,居然觉得没过去多久。
只是看天色已然是下午未时末了。
不过这样也好,修集一般是越晚越热闹,现在大下午了,整条街已经是络绎不绝。
赵离弦将自己的修为压至金丹期,又抬手布下掩饰容貌身形的简单法阵,二人一下子便泯于人群中。
“好了,接下来你自可随心所欲。”
王凌波环视四周,这种小集市其实相较之下并无出彩之处,与凡间的集市也大差不离。
无非是修士们支摊摆铺的买卖置换,但交易的物品却是千奇百怪,妙趣无穷。
她看到功效各异的丹药,不知来历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的功法,号称玄天至宝的法器残片,替人号脉看病的医修,趁乱与自己灵兽配合偷窃,被抓住一顿暴打的骗子。
王凌波认为,比起他们售卖的东西,这些人讲的故事更为精彩一些。
不过一路上王凌波也买了不少,多是些新奇漂亮,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赵离弦一路神游天外的跟在她身后,她想要了就掏灵石。
她看上的东西不消他介绍,摊主自会解释得明明白白。她眼见的女子喜欢的灵果首饰仙衣,也不问他意见。
一场下来倒不觉得累。
只不过这种小集市到底规模有限,待月上柳梢,就已经逛得差不多了。
正要打道回府,就看到出口处又个支起不久的摊位。
是个售卖首饰的,看样式竟是新鲜精巧,王凌波一下子就走不动路了。
她站到摊子前,拿起一个振翅玉蝉样式的吊坠,问摊主:“此物有何讲究?”
修界售卖的首饰,如若看材质平平无奇,那必得有其他门道,否则女修为何花灵石买凡间多不胜数的凡物?
那摊主见王凌波有意,赶紧满脸堆笑道:“姑娘好眼光,这吊坠……”
摊主滔滔不绝,王凌波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这摊主竟是精修阵法,虽只有金丹修为,但心思巧妙,研发了不少作用古怪的法器。
就比如王凌波手里这枚玉蝉,便是分出一缕灵识与其建立联系,若修士不幸身亡,那么玉蝉内通过神识牵连的小型齑灭阵就会激活。
然后即便不远万里,玉蝉中的法阵也会顺着灵识为引,顷刻湮灭修士的道体灵台。
让修士免于死后受辱,或是被拘禁神魂,乃至于掩盖一些自己死也要带走的秘密。
这功效虽极端,却也实用。
就连一直漠不关心的赵离弦,此刻看向摊主的眼神都带了几分赞赏。
他用灵识探查过一番,确有其效,那便说明这金丹修士,在此一道乃是不可多得的鬼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