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主人家迟迟不说话，下头的人有些不安，年纪小的已经开始四处张望，年纪大些的心思复杂，多了很多小动作，显得尤其的明显。
但江霓瞧着，有一位始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也不四处张望，但是有趣。
“娘亲，那一位怎么样。”知道娘亲想考考她，让她自己拿主意，江霓大胆地指着左边最后的一位少女，魏景薇目光看过去，女孩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衣服，衣服上补丁叠补丁，露出来的手腕也十分纤细，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又见她规矩地站在原地，始终不东张西望，也没有什么小动作，心下满意，点了点头。
“我瞧着不错。”旋即扭头指着她，冲人牙子说，“让她上前回话。”
人牙子诧异了一下，很快冲人群里喊了一声儿，“大妞，主子问你话。”
心中暗道，怎么这江家的，放着齐整的孩子不要，反而挑了这位不出挑的。
被唤作大妞的人，先是抬头惊了惊，然后迈步走到前头来，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勉强保持了自己的仪态。
“你别怕，我就问你两句。”
“主子请问。”大妞看了一眼江霓，然后继续低垂着头。
“你会些什么。”
“奴婢会，洒扫，针线，梳头也略会一些。若是主子有其他要求，奴婢都可以学。”大妞说完，胆怯的看了江霓一眼，见她始终和颜悦色，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下的紧张也消退了些。
只觉得面前的主子跟以往去的人家都不一样。
“娘亲，要不就留下她。”江霓扭头冲娘亲眨了眨眼睛，语气软糯，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魏景薇原本就打着让江霓自己挑的主意，一来是自己挑的人合眼缘，二来则是，他们在人牙子手里必然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不好过，这会儿若是有主子把他们从里面带走，必然是会心怀感恩的。
这样也会更加的衷心。
“娘觉得不错，那就留下吧。剩下的人，你再挑两个出来。”
江霓扫了一眼剩下的姑娘，跟刚才不同，此刻已经少了一个名额了，余下的人气氛开始变得焦灼起来。
此刻她们也算是看明白了，既然是留下伺候小主子的，日后必然是贴身的大丫鬟。
跟着主子一块儿长大伺候，情分自然不一样。
人牙子笑了笑，看着人群里穿得齐整的几位，想到临行前塞来的银子，斟酌着开了口。
“小姐人小，不如小的给夫人您推荐几位？”她说着也不等魏景薇点头，点了三个女孩儿出列。
从左到右，依次穿了蓝色，粉色，黛色的衣裙。
江霓挑了挑眉，这些衣裙穿着不像是做事儿的丫鬟，反而像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人牙子笑了笑，指着第一个女孩儿介绍，“这位是风月，温顺听话，又会认一些字。”接着指着第二位，“这是秋实，会弹琴。也会些针线活计。”接着指着第三位，长相最为出众的，“这位是紫苏，琴棋书画都会一些，还会认字，梳头也会。”
说完她不看江霓，眼神灼灼地望向魏景薇。
她了然人牙子打着什么主意，这几位想来身份不那么简单，是家里人塞了钱，想到大户人家日后给小姐陪嫁做姨娘的。
瞧着通身的穿衣打扮还有气派，手指纤细，皮肤细腻，一看就不是做事儿的人。
不过人牙子会这么安排也是正常，因为陪嫁的丫鬟，多半都是去做妾的。
魏景薇斟酌着没有开口，反而扭头询问江霓，“霓姐儿，你觉得如何。”
江霓看着三人皆是神色傲然，闻言抬了抬下巴，脸上没有丝毫的谦卑，小小的脸颊上眉头紧蹙，“女儿觉得不好。”
“哦？觉得哪里不好。”她笑女儿足够敏锐，又笑人牙子的主意落空了。
“她们不像是来伺候女儿的，反而像是来做主子的。”江霓皱了皱鼻子，有些调皮的回道。
人牙子急了，刚才几人的神态她也看到了，他们自赋容貌傲然，又会些技艺，比之其他人出众，心中所想，不由的脸上就带了出来。
但没想到，眼前的姑娘才多大，就能敏锐地察觉出问题所在。
几人顿了顿，没想到这般直截了当的就被拒绝了，还当众说他们不好。
来之前三人可是塞了银子给人牙子，还好好地打听了江家。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江家富庶不说，这小姐还是江家唯一的姑娘，金尊玉贵的养大，可想而知在她身边儿当丫鬟，必然是日子好过了。
江家门第高，日后嫁的姑爷自然也是顶顶好的，她们陪嫁过去，那自然也要跟着侍寝，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条错过就不再有的好机会。
她们着急归着急，但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干着急，然后不断地给人牙子使眼色。
人牙子笑了笑，手在裙摆上搓了搓，然后走上前去。
“夫人小姐，这些可是小的千挑万选出来的，无论是琴棋书画规矩礼仪也好，便是别处也寻不到更好的了。”
江霓歪着头，脆脆的声音发出疑惑，“琴棋书画她们皆会，但偏偏每一样都不是伺候人的，日后到底是我伺候他们，还是她们伺候我。”
人牙子脸上的笑意僵了僵，“那自然是她们伺候你的。”
三个女孩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悦。
她们哪里是真的来伺候人的。
魏景薇给女儿解释，“有些陪嫁，是日后去做姨娘的。”
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京中屈指可数。
话虽残忍，但江霓从小耳濡目染，爹只有娘一个，难免疑惑。魏景薇怕她以为都是这样，尽力解释给她听。
江霓笑了笑，娘亲还当她是小孩子呢，她早就知道，外头的夫妻跟爹娘不一样了。
但从小到大，看到爹娘夫妻恩爱，家里氛围和谐，别的府里动辄就鸡飞狗跳，庶子庶女勾心斗角，她跟那群世家小姐聊天时，也略有耳闻。
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江霓自问，很快得出了答案，她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