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死线(四十五)

一骑当千,以一敌百。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并不算少见,对拥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敌军放出豪言壮语的猛士也绝不鲜见,诸多伟岸高大的身影之中也不缺乏女性的身影。

可就算如此。

众多豪杰英雌之中并不包括一介毫无武装,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对着一群杀戮机器,以玩弄猎物般的语气宣布“我要杀光你们”的案例。

从古至今,唯有此刻一例。

这太疯狂,太过非现实,甚至无法让人将此当成笑话之外的事情来对待。除了一笑置之,人们想不出其它对应。

现场的当事人却没办法将这番话当成恶作剧或是开玩笑。

面对拦在前方的神秘女子,护卫们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最高等级警戒状态,淡漠的表情怎么也遮盖不住赴死般的决然以及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仿佛眼前并不是一名妖艳婀娜的女性,而是正和什么巨大的魔物对峙一般。就算架起刀剑魔杖,就算穿上圣职衣,对面的魔物只需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能将他们粉碎一般。

这不是什么比喻,只是如实的陈述状况。

对面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反抗也罢,哀求也罢,对他毫无意义。

仿佛是理解了残酷的现状,又像是自暴自弃一般,老人咆哮了。

“闹剧?你说这是闹剧?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就凭你这个没人指挥就什么都干不了的傀儡娃娃吗?!!”

几乎可以称之为爆炸的怒吼在地道内回荡,正面承受着老人的滔天怒火与斥责,妖艳的身姿动也不动,红宝石般无机质的双瞳倒映出气急败坏的苍老面孔。

“没有自我意志的牵线傀儡,神用于铲除异己的刀刃——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也不过是用过就丢的消耗品罢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新的替换品踩在脚下!然后被一脚踢开,就像用完就丢的破抹布一样……!!!”

潮红的面孔不断喷射着诅咒和怨毒,或许因为话语里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或许那是面临死亡时,剥离一切伪装后的吐露心声。话语中有着让人不得不正面那些残酷感悟的力量,身处相似立场之人,更是无法逃避血淋淋的言语。

自己的未来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当某一天自己被认为不再被需要时,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当有了能够替代自己的人物时,他会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

只要是人,拥有独立自主意识的人,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些问题,也很难不为之动摇。

然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迥异人类的存在。

“……所以呢?”

毒蛇一样冰冷话语趁着老人喘息的空隙,钻入人们的耳朵里。

“派不上用场的废物,挖墙脚的蠹虫,连交代的事情都无法完成的垃圾,被主人一脚踢开的丧家犬——这些‘不被需要的垃圾’被处理掉,根本是理所当然吧。”

一句话就浇灭了教皇尚未吐尽的怨言。

不行。

根本没办法沟通。

双方的视点和价值观差太远了。

那些话或许能打动同样拥有独一无二自我的人类,但是却绝对无法打动在战场上被磨得光亮的血刃。

对于人类来说,每个人都是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

对兵器来说,没什么是不可替代的;

不等教皇从沟通失败的挫折里转圜过来,意料之外的痛击打了过来。

“圣女冕下呢?”

“谁知道,我们是分开行动的。或许已经跳出包围圈了。”

凌冽的红瞳扫了一眼故作镇定的男人们,恍惚喘息般的冷笑从狰狞的笑容里溢出。

“您编造谎言的水平和您的幽默感一样拙劣,您该不会以为到了这地步,你们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原本双方在情报战上就不是一个水平,教会各种秘密源源不断的通过鼹鼠和管道泄露到亚尔夫海姆那里去,就连圣职衣这种高度技术机密都被防卫军掌握的一清二楚,可以说教会在情报战上早就完败得一塌糊涂。等到“军团”出场,将教会技术员和负责机密事项人员的脑纳入战术数据链之后,教会仅剩的、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秘密也曝露在李林面前。

尽管教会对相关信息进行了近乎病态的保密处理,从那些大脑中取得的信息也只是只言片语的碎片,但已经足够让李林描绘出教会最高机密的大致样貌了。

最早的突破口是一位档案记录员。

这位年逾不惑的记录员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果说为了确保圣职衣之类的装备稳定运行,让技术人员上战场还情有可原,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记录员上战场,还在其身边配备身手不凡的护卫,显然不是看他不爽,让他去战场上送死的。

“耗费了一点力气,取得该人的脑,对其记忆进行探索解析后,发现这个人记录的东西既不是战争历程,也不是物资输入输出的账目。保存在他脑子里的……该怎么说呢?硬是要说的话,那是一份病历记录。”

妖女的笑容变得更加深邃,与之相对,教皇堆满褶皱的额头上正不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犹如盛开的妖异花朵一般,甜蜜且致命的声音振荡教皇的鼓膜。

“那是关于某个特殊家系女性成员的病历记录,溯其源头,可以一直追寻到五百年前,由某位杰出女性的烦恼、迷茫与雄心壮志所引发的一个猜想,然后由此引发出一系列的实验、论证。拜这份病历所赐,一个长久以来被人们忽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为什么姬艾尔圣女和狄安娜修女这对孪生姐妹从未一起出现在世人面前过,别说公众场合,就算是私人性质的聚会,她们也不曾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之下’。答案其实非常简单,她们是双胞胎,同时也不是双胞胎。她们是寄宿在一个身体内的两个人,是教会所准备的通道,为了突破那位大人筑起的障壁,从我们立足的世界通向一切终结与起始之处而精心锻造的矛盾螺旋之桥。”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如岩石般在威压下巍然不动的老人向后倒退了一步,苍白松弛的面部肌肉剧烈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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