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蒙古人听了李光荣的令,纷纷抽出自己的各式兵刃,留下一半护着他,另一半也径直朝李子权迎了过去。
李子权额头冒汗,他现在严重怀疑大人上课时讲的什么“张翼德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真实性!
天爷,从十几个人跟前杀过去就很难了,好吗!
刘戎的个人武艺远不如李子权,福禄基本算个废柴,要不是李子权直取李光荣的行为吓坏了这些护卫,纷纷跑回去救援,留下来跟刘戎两人拼杀的人并不多,两人恐怕早就交代了。
但饶是如此,刘戎背上还是挨了一刀。
要不是他平时出门有穿锁子甲背心的习惯,恐怕这一刀就可以让他暂且歇着了。
忍着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刘戎逼退当面的一个护卫,又替福禄格挡下了拦颈的一刀,吼道:“福禄你这懒蛋!你果真按我说的要求练武了吗!”
福禄毫无章法地往前面重劈了一刀,带着哭腔道:“二少爷!军需处事务繁杂,没有时间啊——”
“放屁!活都是杨森替你干的,你丫就知道撩鸡逗狗!”
“二少爷,冤枉啊!大新堡地界被李仲宣那厮清得干干净净,连暗门子都没有,哪里还有鸡啊!”
刘戎:……
李子权径直迎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鞑子过去,单手将佩刀一挥,格挡住横劈过来的一斧,另一只手腰间迅速抽出一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便递进了那蒙古人的腹部。
鞑子痛呼一声,李子权身形一闪,握着的匕首顺势在那鞑子肚子里一搅一拉,再抽出来时上面已经挂了一小截肠子。
他脚下不停,一边格挡一边又闪过围上来的两个鞑子,距离李光荣已经仅有十来步距离了。
李光荣大骇,这小子动作太迅速了,也不和其他人缠斗,竟然直奔自己来了!
他身边的护卫也都紧张起来,纷纷不再想着要围堵李子权,转而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儿,把李光荣牢牢地护在了中间。
李子权料想冲不过去,手中匕首一甩,寒光一闪,竟是当作飞刀径直朝骑在马上的李光荣飞去。
李光荣额头冒汗,慌张间连忙闪身,虽然躲过了这柄飞刀,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不远处的护卫全都跑回到他那里,将李光荣护了个水泄不通。
李子权飞身向后一跳,远远同他们拉开了距离。
李光荣神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地用刀背劈砍着自己的家丁,嘶吼道:“一帮没用的东西!快分出一半人,先杀了这家伙!”
李子权暗叫倒霉,他第一时间没能冲到李光荣身边,现在对面已经反应过来,恐怕自己再没机会了!
“大人!要不你们先走,属下拦住他们一会儿,再自行脱身!”
刘戎此时也走到李子权身后,紧握着的佩刀上已经沾上了嫣红的鲜血。
“你以为自己是赵子龙呐,还能进进出出?有我在这里,好歹能替你分担几个人手。再坚持一会儿,福禄已经脱身,叫人去了。”
“大人!”李子权转头看着刘戎,有点急了:“您说过,千金之躯,坐不垂堂!”
刘戎朝他展颜一笑:“我给你们讲课时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把总及以上军官不要冲在前面。”
说着刘戎长吁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双手紧了紧刀柄:“但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了!”
李光荣神情狰狞:“快给本帅杀了他们!”
护卫们闻言分出一半人,并成一排,举着刀小心翼翼地朝二人挪过来。
他们都知道李子权武艺高强,谁都不愿意首先攻击。
刘戎和李子权各自深吸一口气,背靠背紧紧贴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嘹亮的哨音,一大队巡街的兵丁快速朝这边跑了过来,到场后二话不说就将斗殴的两边人全部围了起来。
李光荣大怒:“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识本帅吗?”
为首的百户这才看见李光荣身上穿着的官服,赶紧上前磕了一头,起身后大手一挥,众兵丁便放开李光荣的人马,单单面向刘戎二人。
李光荣狠狠道:“这二人强抢民财,还伤了我的护卫家丁,罪不可恕!你们不必拿活口了,直接乱箭射死!”
李光荣这次只是到都司府正常走动,身边的护卫家丁无一例外仅仅佩戴了随身的腰刀等兵刃,哪里能想到能用得上弓箭?
倘若自己这边都配着弓箭,早就将刘戎三人射成刺猬了!
百户闻言有点为难:“可是大帅,未经有司审判,卑职当街就把人杀了,是不是不妥?”
李光荣身份虽高却同这巡街百户并非一个系统,自己听他命令胡乱杀人,这样的讨好着实有点太冒险了。
李光荣呵斥道:“本帅让你射你就射!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百户还是犹豫不决,他身边的小旗官灵机一动,对着刘戎二人高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随我等到公堂问话!”
刘戎和李子权对视一眼,双双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被这队兵丁带走,总好过死在李光荣的手里。
“混账!”
李光荣见状大怒,一把夺过其中一个巡街兵丁手里的弓箭,弯弓搭弦就是对准了刘戎。
刘戎心底一沉,不到十步的距离,再烂的箭术也能射中了!
他额头已经沁出细密的汗水,这一回,难道自己真的躲不过了吗!
“李帅且慢!”远处一声爆喝传来,继而响起一片凌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李光荣充耳不闻,拉满的弓弦轻轻一松,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宛如流星一般,径直便是朝刘戎的脖颈射来!
李子权目光紧紧地盯着李光荣,在他手指松开的前一秒飞身朝刘戎扑过去。
箭矢入肉,李子权闷哼一声,抱着刘戎一起摔倒在地上。
刘戎急忙将李子权反过来查看,只见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已经沁满了细密的汗水。
那支利箭已经将他的肩胛射了个对穿!
与此同时,黄金祥带着一个年轻军官,连同一起跟来的十多个士兵,纷纷抽刀在手,坚定地挡在了刘戎两人前面。
那带头的年轻军官五官俊朗,棱角分明,此时眉头紧缩地看着李光荣,赫然正是那日在贺世贤军中遇到过的戚元弼。
李子权想不到救兵竟然来的这么快,看到刘戎阴沉的脸色,忍着剧痛打趣道:“大人,我感觉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刘戎忍不住轻笑一下:“好样的,这一箭之仇,我先替你记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跟他讨回来!”
李光荣认识戚元弼,见他竟然横插一竿子,不禁就是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戚千总,怎么你想要拦本帅吗?”
戚元弼躬身抱拳道:“李帅,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您与刘大人都是辽东的柱石,怎么忽然间动起手来了?”
“刘大人?”李光荣目光看向刘戎,心里生出疑惑。
“哦!卑职给李帅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名震广宁,在边墙外一战阵斩鞑子首级七百四十三颗的刘戎刘大人!”
李光荣神情一愣,继而迅速恢复如常道:“不过是杀了几个逃难的牧民而已,就自以为了不起,敢当街冲撞上官了吗?”
戚元弼陪着笑道:“刘大人想必也是无心,会给李帅您赔不是的。”
李光荣怒哼一声道:“你小子少在这里给我掺和!这厮以下犯上,当街要行刺本帅,实乃罪不容诛!本帅今天一定要让他好看!”
戚元弼继续斡旋道:“李帅,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李光荣怒了:“戚元弼你掂量一下自己!莫说是你小子过来说情,哪怕是戚金本人来了,本帅也未必买账!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本帅不客气了!”
戚元弼脸上仍旧强撑着笑容,但身体却纹丝不动。
他今日是随父亲到都司府公干,却正巧遇上了黄金祥。
这些日子,刘戎早就到戚金的军营里拜访过这个长辈两次,但每回戚元弼却都在外公干,以至于直至今日,这两个惺惺相惜的年轻人都没能好好坐下来畅谈过一次。
这回听说刘戎也在城中,他便离开父亲跟黄金祥一路找过来,恰巧又遇到了急急火火回去搬救兵的福禄。
他闻言连忙赶来,没想到的是,刘戎竟是惹到了李光荣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好!很好!”李光荣见戚元弼毫无退却的意思,更觉得在众人面前落下了脸面,禁不住怒极反笑道:“一个守备官,一个千总,今天竟然都爬到本帅的头上来了!”
李光荣神色变得狰狞,嘶声道:“今天本帅偏要杀了那小子!戚金本人来了也不行!”
巡街的兵丁见原来是两帮营兵在闹矛盾,纷纷闪退到一边,大佬们打架,他们等在后面洗地就行,贸然出手,那可是引火烧身的事情。
李光荣身边的护卫闻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踩踏地板的声响,一个爽朗的笑声远远传来道:“李帅!当真也不能给老夫一个面子吗?”
李光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将骑着骏马,身着大红色披风,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独自一人一骑正往这边疾驰而来。
“戚金!”李光荣面露不悦,这老家伙向来是独来独往,不掺和他人纷争的,怎么今天偏偏父子二人都要为这个低微的武官出头?
“老夫见过李帅!”戚金下马后瞥了一眼刘戎,见他没有受伤,暗自舒了一口气,抱起拳头对着李光荣恭声问候。
“戚副将有礼。”李光荣也淡淡回了一礼。
辽东现如今总兵云集,副将、参将更是多如牛毛,要是一般的副将,李光荣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但戚金不同,他麾下浙兵是如今辽东地面上最为敢战的军队之一,连袁经略本人都对他颇为倚仗。
戚金本人更是戚继光的养子,当代戚家军实打实的掌门人。
倘若不是因为当年蓟镇闹饷的事情,戚家军牵扯其中,戚金因而背上政治污点的话,按照他的资历,早就是一方总镇了。
“犬子等人无意间冲撞了李帅,老夫今后定会严加管教。今日能否请李帅给几分薄面,让老夫带他们回去?”
戚金本人都出面了,按理说李光荣不应再纠缠不放。
但他一想到那小子如此胆大包天,乱战之中竟然命人直取自己!要不是自己家丁得力,险些就丢了性命!
大庭广众之下几乎让自己颜面尽失,自己倘若就这样轻飘飘地将他放了,以后还如何带兵!
“这小子欲当街行刺本帅,实乃罪不可赦!”
戚金闻言皱了皱眉头。
李光荣又道:“但戚副将的面子,本帅还是是要给的。这样吧,你让那小子过来给本帅磕三个响头,再把他那跟班交给本帅处置,此事便可揭过!”
戚金望着李光荣慢慢眯起了眼睛,鹰凖似的目光看得李光荣浑身不自在。
“李帅,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李光荣强撑着声势喝道:“戚金!你只是一个副将,本帅却是一镇总兵!怎么,你也想忤逆上官吗!”
戚金还未搭话,却是听得身后又传来一阵豪迈的长笑:“哈哈哈哈!李光荣!你好大的官威啊!”
刘戎惊喜地回头看去,果然是贺世贤也来了!
“贺世贤?”李光荣目眦欲裂,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戚金为了他和本帅作对就罢了,怎么连贺世贤这个霸王也来了!
远远站在后面看景的巡街百户见到转眼间又来一个总兵,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幸好当时没有头脑发热听信李光荣的话将那人乱箭射死!
要是真那么干,估计自己的脑袋也要搬家了!
这贺世贤是谁?辽阳城里最勇猛的战将,也是最护犊子的总兵官,他们哪个不知道?
百户一脸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胸口长长出气,身边的小旗官也打着摆子从另一个兵丁箭筒里抽出一个箭矢放进自己的箭袋。
方才李总兵那要命的一箭就是从自己箭袋里抽出去的,当时现场混乱,应该没人能记住这个细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