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后方

前面举着盾牌,握着重斧、长刀,正在慢慢接近明军军阵的后金死甲们也是一愣,怎么这个距离就开始冲锋了?

但这迟疑也只有片刻的时间,回过神后他们便狰狞着面容,嘶吼着向明军冲来。

与此同时,明军指挥台上的旗帜再次有节奏地挥舞几下,各炮组的组长也同时嘶吼道:“开炮!”

明军正面五十门虎蹲炮同时发出雷鸣。

这些虎蹲炮除了远距离发射大枚的铅弹之外,其实每门还可以铅弹压着再装填五钱重的小铅子或小石子一百枚。只是发射时这些小铅子或小石子会漫天喷洒,打不中远处的敌人。

但此时双方已经离得足够近了,八两重的火药化为艳丽的红色火焰和浓重的白烟,将总计五千枚五钱重的小弹丸和五十枚压子铁弹泼洒向八百步宽的后金阵线。

层层叠叠的铅弹争前恐后的窜出炮口,慢慢分散,如密集的雨点般撞入一面面盾牌,轻松的破开牛皮和木板,变成扁扁的一片之后,如铁锤般砸上盾牌后面死甲兵厚厚的铁甲上。

后金前排如同被大风吹过的草丛,齐刷刷的倒下三四百名死甲兵,无数血箭从他们身体中喷出,同时响起一大片的惨叫声,完整的盾牌线被打得支离破碎。

好在努尔哈赤提前发布了冲锋的命令,未伤的死甲兵来不及恐惧,仍旧带着惯性向前猛冲。

明军指挥台上也想起绵延不绝的重鼓声,所有肉搏明军也大声叫喊着往前冲去。

短短四十步的距离,两股洪流很快撞到了一起。

……

此时的辽阳都司大厅里,文武官员齐聚一堂,却仍旧是一片争执之声。

总兵李光荣急道:“经略大人!建奴骑射无双,野地浪战,必不可取呀!”

辽东监察御史高邦佐闻言呵斥道:“李总兵!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怎地临战了,你们身为大将却总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样畏畏缩缩,不觉得有负朝廷,有负皇恩吗!”

监察御史虽然只是七品的小官,但他们主察纠内外百司之官邪,或露章面劾,或封章奏劾,权柄极重,因此高邦佐即使话说的十分不客气,李光荣也只得忍气吞声,没有和他争辩。

但总兵陈策却是个窝不住火的人,他为人又一向粗疏,听到高邦佐一句话打倒了一大片,忍不住站起身大声道:“高大人!你身为御史平日里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行军打仗的事情你恐怕还真不懂!这时候你们文官一句话,将士们缺衣少甲的就得上前送死去了,怎地平时问你们要武器要军饷都推三阻四的呢?”

“陈策!”高邦佐气极站起身指着他怒道,“你往日里虚报兵额,冒领军饷,你当本官都不知道吗?现在竟然有脸说都司府拖欠你们军饷!”

陈策也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高邦佐咆哮:“姓高的,你意思老子喝兵血吗?你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从朝廷领的哪一分银子不是花在儿郎们身上的?粮价早就涨到四两银子一斗了,你们还给我们按照二两的价格折银!莫说铠甲了,就是一件鸳鸯战袄,儿郎们穿了三五年也不给换发一次!这桩桩件件哪处不要花银子?我姓陈的不想办法,难道还指望你大发慈悲给我们解决不成吗?”

高邦佐气极反笑:“哼哼,好啊,本官还是第一回听人将虚报兵额、冒领军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本官今日就要为你上奏一本,看看阁老们如何答复!”

陈策冷着脸重重一摆手道:“老子不怕!反正这银子老子一厘一毫也没用在自己身上,这官司就是打到皇上面前,老子也奉陪到底!”

看到堂下乱哄哄的样子,新任经略袁应泰始终是沉着脸不说话。

他上任伊始,对新单位的情况还没有彻底摸透,又不太懂军事,在此等争议颇大的事情上,还是暂不表态,还是摆出一副不动如山的威严样子方为王道。

坐在他下首最靠近的是监军崔儒秀,他监军辽东甚至比熊廷弼都到的要早,对辽东的现实状况最为了解,也知道各位总兵的秉性脾气。

就好比总兵陈策,别看现在吵得最凶,那纯粹是因为给高邦佐的书生气给憋坏了,要发阵牢骚。可一旦经略下令救援,最可靠的先锋还是他。

但总兵李光荣就不一样了,这家伙贪财怕死,半年来就一直在偷偷运作着要调到后方山海关。要是让他打头阵去救贺世贤,等他慢悠悠挪到,恐怕尸体都上冻了。

崔儒秀朝着乱哄哄的文武官员压压手,又使劲儿清了清嗓子,大厅中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各位大人们的辛苦,都司府都是知道的,但都司府又不是压着饷银不发,都司府也没有银子呀!咱们也得伸手问户部要。”

“袁经略才上任多久呀?往户部催银,往兵部催兵,往工部催铠甲器械,往太仆寺催车马,两个月不到啊,整整上奏了一十七本奏章!”

“这可不是本官平白给经略大人拍马屁,本官作为辽东监军,每一本奏章上可都是要联名的。陈总兵,本官知道你们很难,但本官和经略大人难道不难吗?要知道,倘若打了败仗,丢了沈阳,皇上要的不光是你们这些带兵大将的脑袋,也要我们这些所谓的在后面指手画脚的文官们的脑袋啊!我们能不上心?”

陈策听了鼻孔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崔儒秀接着道:“辽事本就艰难如此,吾辈为之奈何啊?还是要齐心协力,共克时艰呐,诸位!”

“况且贺总兵与你们也是同袍兄弟,本官以为,在确保辽阳安全的情况下,如果能救,还是要救一下的。”

堂下众将官听了都不好再说什么,几个不愿意去救的,也只是跟身旁的人小声嘀咕,不再出言反对。

可文官竟也不是铁板一块,监军副使张栓见直愣愣的武官们不再说话,只好卷起袖子打算亲自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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