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社会上,男人都是泥做的,不管他怎么搓揉变形,留在手里的肯定是一把灰尘;女人是水做的,无论怎样细心呵护关怀,不小心都会从手中流失;而男人和女人混合了,就是一滩糊涂,怎样也不会清楚。
罗阳在一本流行的心灵鸡汤中看到了这样的一段话,他就抄录在自己会议笔记本的扉页里。
自从万山带领着集团调查工作组进驻到了淮都区,作为副组长兼淮都区科创集团公司总经理的罗阳就忙的焦头烂额,他要陪同考察参观、项目考核、集团人员调配等等,在龙中启董事长未露面,公司内的人员人心惶惶的时候,他还要努力地抓着生产,年前项目试运行的目标不变,这是他们公司给淮都区政府的承诺,也是最低目标。
罗阳在项目的门口点了一份清汤面和一笼包子,每天早晨在这里吃饭是他的惯例,今天也不例外,在等待食物送上来的时候,他用开水清洗了手中的碗筷,然后环视了周围吃饭的人群,发现熟人后点了点头,等店家把食物送上来后,他就匆匆忙忙地吃着。完全没有留意身后坐着一位把帽子拉得很低的人,这位年轻人好像在等着什么人,尽管占据着一张饭桌,然而他并没有点任何吃食,当他看到罗阳进来,把头垂得更低了,他的手扣进了衣兜里,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有一件贵重的物品。
“老板,算账!”当罗阳吃完了早饭,支付了饭钱向外走的时候,身后的那男人匆忙地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物品放在罗阳的饭桌上,然后匆忙地上了一辆摩的跑了。
“哎,你的东西!”反应过来的罗阳,未曾说完话语,看着他就转过街口消失了。
“这人!”罗阳刚要责备那位年轻人的冒失,突然看到了这是一封信,信封上打印着“罗阳收”的字体,原来这是给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还这么神秘呢?这种事情听别人说晚上出现过,有些人把一些照片或者简单证物放在了调查组的门口,这是电视剧和电影中常见的桥段,而今天这位竟然在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封信交给了自己,这是不常见的。
罗阳拿着那封信诧异着上了路边停靠着的车辆,然后他轻轻地打开,露出了一扎消费清单,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却大吃一惊,又仔细地拢了拢目光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罗阳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血液开始变得冰凉,当他再想看下去时,却只看到这样的一句话:要知后事,晚上九点到北郊环城二路。
淮都区北郊的环城二路是紧靠着跨省高速路的一条道路,那是条未曾完工的道路,现在听说断了资金,项目就停滞了下来。这封信约自己在那里见面,他到底是谁?为我送来这封信,又是什么目的?这封信内的对账单真实程度有多少?我要不要和调查组说这件事情?如果情况属实,那这封信带给自己的将是灭顶之灾,最后罗阳还是决定晚上准时赴约,这封信也被罗阳精心地收藏了起来。
罗阳启动了车辆,尽管心里起伏不定,但是他还是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车驶进了项目部。
“舅舅让你到淮都大酒店找他,陪同他去区政府里做报告!”罗阳刚刚走进办公室,李少叶就跟了进来说道,自从他们的关系确定后,只要不是公开场合,万山就是他们共同的舅舅。
“做什么汇报呀?去区政府里有什么汇报可做?”罗阳放下手中的公文包,心情聒噪地说道。
“你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没有休息好吗?”李少叶关切地问道。
“没有呀!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形式主义,我们公司的事情,还要向着他们汇报,支持力度没有,会议倒不少。”
“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了,事业单位不都是这样,关键要适应,好了,不生气了,赶紧去吧!舅舅还在那里等着呢。”李少叶看着周围无人,偷偷地亲了一下姜少华的脸蛋,拿起公文包然后推着他向办公室的门口走去。
“好,好,我现在就去!”罗阳无奈地拿起了公文包,下楼去了停车场。
淮都区政府位于小城的南北方中轴线上,隔着内城湖与淮都区皇宫风景旅游区遥相呼应,同样是几栋古建筑群,只不过最近今年在西式建筑流行风盛行的时候,又加盖了几栋西式楼房,现在这些建筑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难怪前来办事的老百姓会说,中不中,洋不洋,外面看着像银行。最近区政府进行了重新选址,打算把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办事机构搬离出去,但是现在由于资金不充裕,只能作罢,并且这里的位置按照风水学来说,可是环青龙(内城湖)窝白虎(古建筑群)的地方。
在临近内城湖面的第二会议室内,如今灯火辉煌,刚刚装饰一新的会议室在鲜花和旗帜的辉映下,更加地金碧辉煌。
“欢迎!欢迎!”等待多时的淮都区区长朱和勇和文旅局局长贺明台看见他们进来,赶忙地伸出手来。
“让几位领导久等了!我们来晚了。”万山伸出手来说道。
“哪里?哪里?万老客气了,万老在京城里可是赫赫有名,我们期盼着,现在终于得见了贵尊容。”朱和勇紧紧地握住万山的双手。
“是呀!这足以看到贵公司的态度,原来派来了对这里知根知底的罗阳来,现在又派来了万老亲自坐镇,现在我们对那项目的准时完工充满信心。”贺明台也笑着说。
“这也是各位领导辛苦帮助和关怀的结果,我代表科创集团公司全体员工向领导们表示感谢!”万山也微笑而客套地说道。
“听说万老这次可是带着上方天子剑过来的,有生杀大权,更是对科创集团公司的改造的决心呀!”落座后,朱和勇区长倾斜着身体说道。
“的确,这是公司的决心和信心,那就是对科创集团公司的改造,这次一定要坚决而彻底。”万山传达了公司对科创集团公司改造的决心和力度,他接着说,“淮都区科创集团公司以前的领导太敷衍,员工法律和集体意识不全,让我们的公司蒙羞,并走了很多的弯路,带来了很多的羞耻!现在的我们就要割筋断腕,彻底加以改进和提高,重新竖立科创集团公司的威信和信心。”
“如果一个国企不能为国家和政府分忧,不能为老百姓解难,而是一味地把利润看作生命线,那他也不是合格的企业,更是一个不能担当的企业,我们坚决制止这种举措的,”万山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所以这次我们的淮都区科创集团公司做了一个反面典型,公司才不断地调整着管理领导班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要努力把她引导到正确的轨道中来。此次我们的调查组入住分公司,这在我们企业来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是为了响应国家清廉政策的第一步,这次抽调来的都是公司的精英,当然也希望得到淮都区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一经查处,绝不姑息。具体的工作分两步走,一是采用现场考核和普查,对管理班子队伍采用一票否决制,只要情况属实,就立刻进行处罚;二是对社会大众采用有奖征求线索,并保护举报者的身份,在人民群众中最大范围内征求线索,把胆敢践踏国家法律红线的害群之马尽快清理出管理队伍。”
“万老考虑得周全,听完你们的汇报,我们的信心十足,当然我们区政府也会做好各项服务工作,把事情做得全面一些。当然,罗马也并不是一天建成的,我们对他们前期的管理团队的辛苦工作表示感谢,大家都会有工作中的失误,我们政府在贷款的协调方面也有了松懈,现在这些问题当然已经解决了,我们希望在接下来的项目中再接再厉,大家相互配合,把接下来的工作做得至善至美,为淮都区的文化旅游事业做出我们的贡献!”朱和勇代表着区政府进行了发言。
“我们对这次的管理班子配置充满信心,首先万老亲自坐镇,龙中启董事长辅助,加上我们辛苦培养的干部罗阳,他在本地可工作了五年,对淮都皇宫旅游区内的项目可以说烂熟于心,况且是我们区政府的培养干部,他一定会带领着管理团队把剩余的工作做好。”贺明台接过话去说道。
“现在罗阳同志可是我们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这也是因为他踏实的工作能力和坚韧的政治素养,所以我们公司也十分感谢区政府以前对他的严格要求和培养。”万山客套地说道。
“与其说培养,不说说他下来锻炼,罗阳同志可是京城大学的高材生,不来这里,或许有更好的归处,你看,回到京城没有用半年,就做了分公司的总经理。”贺明台在万山的面前肯定千方百计地来夸耀罗阳,一方面现在的罗阳是科创集团公司的负责人,掌管着后续的项目工程;二一方面,他在万山面前夸耀罗阳的同时,也在夸赞着自己,罗阳作为曾经自己的手下,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的成绩,肯定会有自己的功劳。
“哎,罗阳,你要好好谢谢面前的两位领导呀!”万山回头对罗阳说话,发现他竟然在身后失了神,赶忙地拉了他一把。
“哦,什么事情?”醒悟过来的罗阳匆忙地问道。
“我是让你谢谢你曾经的两位领导,怎么?没有休息好,竟然溜了号!”万山甚为不满,但是他还是找了一个台阶给了这位年轻的后起之秀。
“哦,是!对不起,刚刚失态了!”罗阳赶紧站了起来,抱歉地说。
“没事,没事,你这是回了家,没有那么拘谨!”朱和勇摆了摆手,让他坐下。
“两位领导的辛勤培育,才有了罗阳的今天,当然要感谢了,请领导们放心,今后一定会给你们递交一份满意的答卷。”罗阳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坐了下来。
“看看,懂得感恩的人才能进步!”贺明台夸赞着。
会议在一片气氛祥和中结束,罗阳驾驶着车辆载着万山向小城西郊的淮都大酒店驶去。
“刚刚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失态了?”后座上的万山突然问道。
“哦,没有什么?只不过有点疲劳!”罗阳找着一个借口说道。
“还能开车吗?我这把老骨头可交给你了,你不会让我在这里长眠吧?”万山笑着问道。
“哪里哪里,我现在打起了精神,一定会安全地把万老送回去。”
“没有人的时候就不要叫万老了,还是叫舅舅动听!少叶没有这样要求你吗?”万山依旧笑着说道。
“是,舅舅,少叶说过了,刚刚一下激动就忘记了!”罗阳尴尬地说道。
“哈哈,那你要时刻保持清醒呀!别让人把我们爷儿俩个一锅烩了。”万山继续打趣着说道。
其实,罗阳并没有对万山他们说出实话,在会议室内,他突然看到了窗外的谭颖,从一辆出租车内出来,挎着自己的背包上了政府办公楼,她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如初,脸部和身体臃肿着,一步步吃力地走上了政府的大楼,按照道理来说,此时的谭颖应该留在家里哺乳幼儿,她此刻出现在政府大楼是什么原因?而且去的是二楼的经济刑事调查科。
罗阳又想到自己已经回来了几天,也没有去看望他们,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曾经相恋过,尤其是那次孩子的出生,她母亲的电话竟是打给了自己,这是必然还是偶然情况,那个进得产房的意味深沉的眼神,又意味着是什么?想着,想着,罗阳竟然跟随了谭颖的身影走进了办公室,就连万山、朱和勇等人的谈话都没有听得清楚,这也是他失神发呆的原因。
当然导致罗阳失神的还有清晨接到的那个信封,那份对账单如今在自己车内的底座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戏弄着自己的神经,晚上的约定还要去吗?那个神秘的人又是谁?罗阳的脑袋快要裂开了。
罗阳把万山送到了淮都大酒店,他跟随着万山查看望了调查组的成员,相互打了一下招呼,看着他们依然忙碌,便找了一个借口,退了出来。按照公司的部署,自己现在的主要任务是顶替在京城休着病假的龙中启,主抓着项目生产,而在调查组里虽说挂着副组长的职务,也只不过是到了开会时举手表决而已。
罗阳抬头看了看天空,也稍稍过了中午,赶回项目去也刚好是到了吃饭时刻,倒不如在外面自己解决一下。罗阳环视了周围,发觉这里离谭颖租赁的房子很近,既然心里有疑问,不如现在到那里询问一下。
罗阳在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一些进口奶粉和服装,既然是超市雇员的再三推荐,那肯定是质量优良的。他娘的,什么东西打上进口的标签,价格就翻高了十几倍,然而这价格归价格,购买的人却络绎不绝,而旁边闻名的国产奶粉即使价格低廉,也无人问津。
罗阳在那间民房内下了车,提着购买的物品走向了那间熟悉的门,他轻轻地扣响了房门。
“怎么刚出去就没有带钥匙吗?”随着熟悉的话音,谭颖的母亲开了房门,当她开门后,发现是罗阳,顿时呆立在了那里。
“阿姨,是我!”罗阳赶忙地打了招呼。
“哦,是你呀!你,你来这里干什么?”老妇人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胆怯地问道。
“我来找谭颖,顺便看一下孩子!”罗阳放下手中的物品,在门口换了一双拖鞋走了进来,发现客厅的饭桌上摆放着两碟吃食,一个是花生炖猪脚,一个清炒小白菜,还有一碗竟是鲫鱼汤,罗阳知道这都是为了孩子考虑,而那孩子正躺在摇篮里,圆睁着黝黑的眼珠盯着头顶上旋转的儿童玩具,眼睛伴随着声音一眨一眨,就像黑夜中的星星。
“谭颖不在家吗?”罗阳询问道。
“她刚刚下去超市买酱油去了!”那老妇人才反应过来,匆忙地回答道,她对于罗阳的突然造访显得又惊又喜。
“俺妈,咱家谁来了?怎么门口有双男人的鞋子?”随着话音,谭颖拿着一瓶酱油走了进来,当她抬头看见了罗阳,眼睛中满是惊恐,她惊慌地问道,“怎么是你?!”
“我刚在区政府开会,送个朋友到淮都大酒店,临近中午,打算到这里混口饭吃!”罗阳撒了一个谎言说。
“你知道吗?你不应该来这里,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谭颖倒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难道我不能过来看一眼孩子吗?毕竟是我看着他出生的。”罗阳诧异地问道。
“这孩子与你没有关系,你一定要相信,吃饭可以,不过吃完了赶紧走!”谭颖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她颤抖着把手中的酱油瓶交给了母亲,然后示意她增加一副碗筷,几个人就围坐了下来。
“俺妈,你不是还有一个菜要炒吗?买了酱油要放呀!”看着迟钝的母亲,谭颖使了一个眼色,其实是让她回避一下。
“哦,对,应该加一个菜,我现在去做!”那老妇人就赶忙去了厨房。
“谭颖,为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隐瞒着我?”罗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一把握住了谭颖的手。
“没,没有!”谭颖矢口否认,但是颤抖的手还是说明她的内心波涛汹涌。
“不,不是的,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今天看你去了区政府!”
“嘘,”谭颖赶忙地伸手制止住了罗阳的话语,她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那里正传来叮当的切菜声,她看罗阳住了口,才慢慢地松开了手,她沮丧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在那里我也看到了你,但是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工作,知道吗?罗阳,我去区政府的事情,你一定不要说给俺妈听,她会胡思乱想的。”
“好的,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给我说实话,究竟有没有我的原因?”罗阳看着对面女人乞求的目光,也赶忙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没有你的原因,这是政府的例行检查,和我们都没有关系!”谭颖咬着牙说道。
“这我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例行检查?而且要去经济刑事调查科吗?你肯定有事情隐瞒着我?”罗阳快把谭颖的手拧出水来。
“停,停,手疼!”谭颖呲牙咧嘴地呼喊道。
“哦,对不起,我太用力了!”罗阳赶紧松开了手,但是他仍旧用眼睛盯着面前的女人,就像刀子一样。
“现在可以和我说实话了吧?”罗阳的口语中充满了乞求和急迫,“谭颖,算我求你了好吗?别在折磨我了,让我知道具体情况吧!我都快疯了!”
“罗阳,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谭颖仍旧死死地咬着牙关。
“好,你不说,我也能调查到!”罗阳说完,端起碗来匆匆地扒拉了几口饭菜,然后转身向外走。
“哎,罗阳,这个菜马上就好了,你吃一点再走吧!”那老妇人追了出来。
“不了,阿姨,我已经吃饱了,现在还有事去做!”罗阳低下头来穿上自己的鞋子,顺便擦拭了一把自己的眼泪。
“那你有空过——”
“俺妈,你说什么呢?”谭颖厉声地打断了母亲的话语,看着罗阳离开了家门,她便虚脱地倒在了椅子上。
“来呀!”那老妇人还是低声地说出了后面的两个字,她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低头垂泪的女儿,然后默默地去了厨房。
罗阳的车出了民房的院落,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停车趴在了方向盘上,号啕大哭起来,他不明白这谭颖到底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她们都会心痛?而且这痛苦痛彻心扉?
罗阳又想到了晚上的约定,他终于下定决心,晚上一定去会会这名神秘的人物,也许会在他的身上追查到自己需要的答案。而现在自己主要的任务就要回去宿舍好好休息,蓄精养锐。他起身擦拭了眼泪,然后驾驶着车辆而去。
在楼上的窗户前,谭颖看着下面罗阳的车辆,同样哭的痛不欲生。
“唉,”老妇人端着炒好的青菜走了出来,看到窗前痛哭流涕的女儿,深深地打了一个咳声,然后摇着头说道,“都是孽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