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府中,跛脚和尚被请了上座,汪旭正在厅堂中与那跛脚和尚埋头商议着什么。
汪淡水房中,小蝶则在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走得汪淡水的眼睛都快要花了。
“小蝶,你走得我头好晕,你坐会儿吧。”汪淡水终于受不了,开口道。
她指了指房间桌子旁的椅子,叫小蝶坐过去。
此刻汪淡水已经掀了盖头,也卸下了头上那虽然华美但很笨重的凤冠,端坐在梳妆台前捧了杯茶喝。
这茶是前月她爹随商队出行带回来的上好大红袍。
经过热水的冲泡,正散发着一种淳厚的浓香,汪淡水喝了一口,倍感舒适,通体舒畅。
“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喝茶?”
小蝶却没有听汪淡水的指示,反而冲到了汪淡水的面前,一脸忧心忡忡,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了。
汪淡水觉得自家丫鬟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小蝶,怎么搞得像是你要嫁人一般?你小姐我都觉得没什么呢。”
汪淡水说的是实话,听到汪旭下令说暂时先回汪府,送嫁之事暂时延迟的时候,她心中大舒了一口气,此刻坐在房中,心下除了畅快,还是畅快。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闺房这样可亲。
她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可以不嫁的话,她会这么开心。
“哎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小蝶见了汪淡水这幅啥事都没有的样子,连俗语都冒了出来。
小蝶看了一眼充耳不闻的汪淡水,继续苦口婆心道:“小姐啊,送嫁之日出现了如此变故,肯定是会被人背后说道的。”
“大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做出了这种决定,真是气死小蝶了。”
小蝶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说了出来,连平时压根不敢妄议的大老爷也被她拿出来说道了一番。
“随缘吧,也没有什么。”汪淡水低垂了眸子。
想到爹说的也只是“暂时不嫁”,心中不免又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正厅中的气氛却不似汪淡水的厢房这般随意。
汪旭自从听了跛脚和尚说他之前救过开采矿石的工人之后,对跛脚和尚完完全全地尊敬起来。
他以往听过先祖的故事。
当年确实有发生一桩惨事,差点造成伤亡,正是一位跛脚和尚路过实施救治的。
汪旭这么尊敬跛脚和尚的原因当然不止于此,还因为那跛脚和尚救人的故事已是上辈子先祖时代的事了。
这和尚竟然自称就是那救人的和尚,且还知道许多现在已经不为人知的那个时候的事。
汪旭心下一推断,难不成这和尚是羽化升仙了的?
因汪家先祖相信机缘和际遇之事,历年来汪家的掌家人都会大量阅读有关于传奇的话本,其中便有关于和尚大师的事迹记载。
汪旭心里已经相信了七八分,眼前的这个跛脚和尚便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因此言行举止都恭敬有加。
厉如墨是从附近的一处佛寺找来这跛脚和尚的。
原本他是寺庙中的一个扫地僧,修竹去时见他动作灵巧,人也机灵,便找了他来做这个活计,并答应他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修竹还真是找对人了,若是换了其他人,见了汪大老爷的这一番架势可能就被唬住了。
但这位扫地僧平日里做的便是在佛寺外边儿扫地,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
有家中的糟糠之妻来佛寺抓人的啦,有鸡鸣狗盗之辈借用佛祖之名坑蒙拐骗的啦,还有富贵人家一心求子的啦……
扫了这么多年地,扫地僧也算是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看了个遍。
因此汪大老爷现在的阵仗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受不住,反而因为汪大老爷的给力反应更加进入了自己的角色里来。
他还记得那天找到他的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位一身玄衣,却掩盖不了身上脱俗的气质。
还有一位跟在玄衣男子身边,手中带着刀,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他现在不再是那个成日里扫灰尘的扫地僧了,而是一个闲云野鹤,久居山林的高级大师。
这是那位周身器宇不凡的玄衣男子让他牢牢记住的。
“大师今日到来不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汪旭恭敬地作了个揖。
跛脚和尚没有睁眼,只是在原地入了定。
“我的来意,我已经说过了。”
听跛脚和尚回复的语气波澜不惊,透着一种远古幽静的智慧。
汪旭心里已经有百分之九十相信眼前之人是传说中的贵人了。
汪旭细细回想,这才想起这跛脚和尚刚出现时确实是说了一句话,说什么“不是祥兆”来着。
“大师可是说在下的小女不应嫁给孙家的二公子?”
汪旭心中疑惑不断,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女儿的婚事怎么就碍着天上神佛的眼了?
跛脚和尚微微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似乎对汪旭刚刚的回答还算满意。
汪旭硬着头皮继续问道:“不知这桩婚事是哪里不妥?还望大师指点一二。”
汪旭说完额头冒出了几粒汗珠,他伸出袖子轻轻拂去。
按理说,平时的他绝计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只是这门亲事终究牵扯太多,若是轻易就这么算了,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对孙家交代。
只希望这大师可以多担待一些他的唐突了。
跛脚和尚睁开了一只眼,摆出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原本我是不必来插这么一脚的,只是无奈本座与汪家以往便结过善缘,实在不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汪家掉入火坑。”
跛脚和尚说话的时候,汪旭连连点头,好像从跛脚和尚的话中受益良多。
“孙家虽好,丝绸生意做得也好,只是前年孙家在一笔买卖上却是得罪了人了的。”
汪旭听得心中一跳,不想自己千辛苦万辛苦筹谋来的亲事竟真是有问题的。
汪旭又对着跛脚和尚连拜了几下:“还望大师再指点一二。”
座上的跛脚和尚叹了一口气,从座位上走了下来。
那步子看上去晃晃悠悠,但却走得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