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郑玲嘴巴动了动:“要不是你招惹周延进门,郑朗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忽然情绪失控,郑志华以光速伸出手去掐捏住郑玲的脖子,他颤颤巍巍抵着郑玲不断往前,最后他像当初对待过我那样,将郑玲置身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窗前,他又一个用力将郑玲身体往前提了提:“我让你闭嘴!你再说多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惊恐淌满整张脸,郑玲手胡乱挥舞想要抓住窗沿无果后,她急急向卓悦:“卓悦,快救救姐!你想要什么,姐都可以给你!你想想这些年以来姐是怎么对你的,姐什么好的都想到你,不管如何说,你也是姐带起来的…..啊,郑志华你疯了是不是!郑志华你疯….”
郑玲说了半截的话还荡在空气里,她忽然像极一块滚石落下,彻底消失在一片黑暗中,连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被她揪下去的郑志华。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慌起来:“卓悦,郑志华和郑玲….他们….他们都掉下去了!这里是六楼啊,他们…..会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卓悦平静如水:“他们死不了。一早知道郑志华激动起来,喜欢装腔作势要扔人下楼,我与老周已提前部署好,在下面安排了人,加了缓解冲力的充气垫。但,这次充气垫气可能打得不够,人死不了,极有可能要残废。”
三作两步走到我身旁来,卓悦再自然不过的朝我伸出手来:“到楼下看看。”
即使我还有一堆疑问,也带着无穷忐忑,当阔别了上千个日夜的掌心在我面前摊开,我还是没能忍住握上去,最后我一手被卓悦牵着,另外一手时而拽着陈慧慧,时而拖着小柳,偶尔还扶一下周萌,到了楼下。
果真如卓悦所言,郑志华与郑玲躺在个半瘪的气垫里,气若浮丝的哼哼着。
没再多说什么,卓悦与周延指挥人把这两人抬上车,直接送往医院。
陈慧慧和小柳被麻绳绑了挺久,她们手上大腿上都有磨伤,而周萌与郑志华近身搏斗也有不同程度挫伤,我在混乱中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我们几个人像被赶猪仔似的弄到一护理室里处理伤口。
分明被周萌当时的表现帅到了,陈慧慧与小柳对周萌赞不绝口的,周萌可能是太久没有得到认同,她有些小害羞:“没有没有,我也只是即兴表演。”
仿佛生怕别人继续夸她,周萌捅了捅我的胳膊,她特别能掰开话题:“时九,我在郑志华面前假装诋毁你时,你心里面有没有犯嘀咕,比如不敢相信啊,比如有些被我背叛的愤怒啊?”
我摇头:“没有,我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你不可能背叛。你那一棍子外人看着好像下了死力,实际上你把大部分的冲力都控制在你自己手上了。还有你用刀子抵着我脸时,你都差不多用手接住那刀刃了。即使,我说的是即使,你没有做到这种程度,我也会相信你不会与郑志华沉靡一气。我相信这三年以来,我们所有交流都是真诚的,你也有认真把我当朋友。”
目光忽然定住半响,周萌声线缓慢而庄重:“时九,谢谢你。”
倒是我反应不暇:“谢啥?难道不是应该我谢谢你吗,要不是你来得及时,估计我得跟郑志华打起来了,伤得更惨重。”
“谢谢你曾经见过我特别疯狂的一面,也吃过我疯癫的亏,却仍然意愿信任我接纳我。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盯着手腕间缠着的绷带,周萌这一刻恬静清朗得犹如熬过风吹的湖面:“我病了很多年。即使周延很卖力找了些特别专业的人照料我护理我,但那些人不经意看我的眼神,都是忌惮又躲避,害怕又无奈。更甚的是,除了拿钱办事的心理医生,从未有除了周延之外的人,愿意在我生病后,还给予我接纳与理解,愿意给我耐心静待我从黑暗里爬出来,甚至是引导我从黑暗里爬出来。只有你,这几年愿意与我保持联络,特别耐心牵引我关照我开导我,也拿自身行动给我做出榜样。只有你。但也已经足够了。”
停顿了一会儿,周萌声线微微梗:“起码,让我与过去的自己释然,与过去那些不那么顺利的经历释然,原谅自己也宽恕了自己。”
忽然有点鼻子发酸,我走过去撑住周萌的肩膀轻拍:“萌萌,往前看。”
重重嗯了一声,周萌直了直腰:“我曾经拿着郑志华犯的错来惩罚自己,在地狱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我曾经较劲着以为只要自己不出来,继续在深渊里游荡,苟且偷生着才能磨灭自己曾经受到的不公待遇。现在我不会在这样糟蹋我自己,错的人是郑志华,肮脏的人是郑志华,我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我不应该再拿着他犯的错来惩罚自己的同时,也惩罚周延。正如,狗咬了我一口,我赶紧去打狂犬疫苗还来不及,我总不能给狗咬一口回去,是吧。”
百感交集,我狂点头:“是这样,萌萌你能想开,周延一定会特别高兴。当然,我也很高兴。”
周萌笑了:“都高兴着吧。我尝过跌落谷底的暗,以后混得再惨,也不可能再比以前惨,我肯定能越来越好。我现在心态很好,周延给我前前后后安排了好几个心理医生为我做测试,他们都无一例外判定我已经成功战胜了心病。周延这些年,已经以我的名字买基金,我打算把这些折出来,整一个带公益性质的心理辅导机构,为所有像我这样曾经遭遇过绝望的女孩提供帮助,以理解与接纳,带更多人走出来。”
我嘴巴刚展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铁华忽然匆忙冲进来,他眼里只看到周萌似的径直扑到前面来:“萌萌你没事吧?我现在才知道,老卓让你打的头阵,他简直是没人性。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老卓这事办得太不厚道,我都想跟他闹翻了。”
寻寻出生后,铁华和汪洋一样隔三差五就在我眼前晃要逗孩子,铁华对待宋艾也好,对待小区里别的与他搭讪的女孩子也罢,我压根就没见到他能展现出这么温和关切人的一面。
这么一对比下,我顿时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周萌有例外,而我再悄摸摸看周萌的反应,她眉角里分明有笑意暗涌荡漾,我虽不知这两个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忽然交集到一块去了,但我很清楚他们未来有无尽可能。
连忙给陈慧慧与小柳打了个眼神暗示,我们借口渴了出去找喝的,把空间腾出来让铁华与周萌独处了。
把这俩受了苦的妞安排到休息室里歇着,我给她们买了两听咖啡压惊,之后总算腾出空来捣鼓自己的手机。
眼看快没电了,我先给宋艾打了个电话,互报了平安。
得知寻寻睡得很香,而汪洋也带一堆人在颐园守着,我心头大石落地,辗转来到五楼。
郑志华与郑玲仍在抢救室内,而卓悦,周延以及莫宇寻三人围成个小圈,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是卓悦先察觉到我的到来,他本能般抬目扫来。
隔着不过几米,我们却像是相隔着江海山河,隔着礁石沟壑,于是只能都驻足在原地,相互对视,凝望,仿佛世间万物暂时定住,仿佛时间也被定住。
这时,周延推了卓悦一把,他难得接地气了一回:“你还傻站着干毛线,上去!”
然而卓悦刚刚迈开步子,抢救室的门打开了。
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医护人员出来,喊道:“谁是郑玲女士的家属?麻烦过来一下。”
眼帘卷起来,卓悦深深望我一眼,他转身面对医生:“你好,我是她的丈夫。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只手捧着文件,只手握着笔,医生边写写划划边说:“家属最好有个心理准备,病人高坠导致双腿骨折,并且有部分骨头碎裂,即使是手术很成功,病人痊愈后也很难再像以前那样可以正常行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刚刚我们同事为确定病人是否有颅内出血,给病人安排了ct,确定病人颅内有异常血流迹象,且病人脑内有阴影,结合病人临床反应,现在我们初步考虑恶性脑瘤方向。基本像这样的情况,继续治疗会产生高昂的费用,病人也会很痛苦,家属你没有异议的话,麻烦帮我签认一下继续治疗同意书。”
“钱不是问题,我就是要她痛苦。”
迅速签下名字,卓悦轻描淡写:“麻烦医生了。不管有多痛苦的治疗,都麻烦为我太太安排上,她是一个很能扛住痛苦的人,越痛苦才越能激发她的求生欲,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哪一个医护人员,不都是在人情冷暖里千锤百炼出来的,他们只当卓悦被打击过度,同意书一签好,这些医护人员又进去了。
不多时,主治郑志华的医生也出来了,听医生描述,郑志华摔得更惨,术后高瘫的可能性极高。
没有什么比这消息更振奋人心了。
处理好文件上的事,卓悦终于腾出空来,他一步一个迟疑朝我走来,却在半途被莫宇寻截胡道:“老卓,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与弟妹……不是,秦小姐….不对,我想与卓太太单独聊聊,好好作个告别,这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