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愣,我故作摸不到周延意有所指的脉络,轻轻笑:“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还没选择站在哪一处的自由吗?人各有立场不同,还不至于需要上纲上线到以精明或愚蠢来区分。我本就是肤浅的人,不适合探讨那么深奥话题,周先生你也是累极了,好好休息吧。”
目光接踵而放肆,周延盯住我的脸,他视线再一寸寸上移着与我四目对峙:“秦小姐一向聪明,并且看人能力也不差,那秦小姐不如说说,你认为我与郑玲,谁更有希望?”
诶,蹚入这趟浑水非我所愿,我总不能就因为自己脚底打湿了,还能破罐子破摔的倒里面打个滚。
若然周延今日怼郑玲那些不仅仅是讨个嘴爽,他是真有打算回归郑家,那必定掀起万丈巨浪,在这风口浪尖上我更该谨言慎行,即使我不惧惹火烧身,我也要为卓悦考量。
收回目光,我将敷衍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我笨,没看法。周先生你好好休息,有缘再见哈。”
我又要拔腿走人,周延冷不丁说:“萌萌这次半条命,加我半条,都有幸得秦小姐出手相援,这份厚恩我不会忘怀。哪怕我与秦小姐处于尴尬缝隙里无法做朋友,也可能在日后里各为利益流向对抗,但我欠秦小姐这过命的好意,哪天秦小姐有需要,我会还。不设期限,不设范畴,只要秦小姐有需要,只要我能。”
没忍住,我皱起眉来:“帮周萌吸出毒液的,是卓悦。”
却像是充耳不闻,周延挪着躺下来,他转过背去:“秦小姐出去时,带上门。”
无语凝噎,我栽在原地片刻,退了出来。
路过周萌的病房时,我越过那小小一块透明挡板往里望,她已经醒了过来,目光呆滞而形同枯槁,仿佛像失去水分的花朵般。
感受微妙,我揣着一身沉甸回到家里,疲惫让我倒在沙发上就睡。
迷迷糊糊里我开始做梦,我梦到我与卓悦一起在深山老林里遇袭,他拽着我拼命奔跑,我们跑到一片水塘前,他说他先往前探路,他松开我的手,走没两步倏然下沉,最后他整个人沉没在那片漫无边际的沼泽地里。
恐慌如山压顶,我猛的睁开眼,四周已黑压压一片。
手机屏幕亮莹莹,是杨岚与宋艾分别发信息关切问我在哪里,我一一回复完,站在落地窗旁踌躇许久给卓悦拨了个电话。
铃声差不多响到最后,他接起来:“秦时九,我还有点事在忙。十一点前到家。”
他语气那么匆忙,仿佛下一秒就要戎装上阵杀敌,我纵然心里还残留着对噩梦的敬畏,也勉强作平和状:“哦,好。你忙。”
去了院子里开灯,短短几日内那黄瓜苗已以澎湃占得一片生机,而可怜巴巴的两株草莓苗仍旧弱弱的小小的,连投在地面上的阴影都渺小到可有可无,我轻轻添了一点水,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躲在小插间里翻看卓扬的邮箱。
三个多小时分秒必争的查阅下来,一无所获。
再结合昨天那些风波迭起,我难免有些丧气,关掉平板藏起来后,我转战去研究卓扬近期通话记录。
也是这番细看,被我发现卓扬这段日子以来不仅仅与钟小纯频频联络,还有他后妈叶玫,徐菲,甚至是何姜海也赫然在列。
我困惑丛丛。卓扬,他在谋划什么,他到底要玩闹到哪种程度,才能停止这无聊试探。
本来,我想打个电话给徐菲,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套路些信息,再深思熟虑后顿觉不妥,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压下了种种冲动。
确实是说到做到,卓悦即将十一点前回到家,他带着一身疲惫,连与我拥抱都显得无力,我让他先去洗澡,而由我来帮他收拾他脱下来的西装。
将它摊再沙发上手动抚平时,我忽然摸到几根头发,长的那两条与郑玲发色相近,短的那三条有些浅浅泛白,尽管我不太确定这是来自郑家父女,可我还是精神为之一振,连忙弄来个小袋子装起来,不声不响的夹到书本中间。
洗了热水出来,卓悦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他坐在沙发上,我半躺半卧在他大腿上,他手勾着我的发丝,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何处从头,最后他将歉意提炼到前面来:“秦时九,对不起。是我没安排好,究竟没能给到你一个像样的求婚仪式,反而令你备受惊吓。”
哪怕他带着姓氏唤我名字,也能染出大大一片亲昵感来,我蓦然想起小酒馆那一夜,哪怕我们最终突破到最亲密那一步,卓悦仍旧执意连名带姓问我要不要喝水。我当时心里难受,几次提醒他可以剔掉我的姓氏,可以显得亲近一些。他那时说,哪怕关系再相近的两个人,总该保留最后一点点界限与余地,更何况我的全名带着诗意,他不忍破坏。
他那时说得头头是道,我无不被俘获,从此特别醉心于考究他喊出我名字时带出情绪的细节末叶。
而今晚,我能特别清晰感受到,即使我的名字仍然,即使他的语速仍然,语气里的温和度仍然,但个中的亲昵浓度已跨越过千山万水般远远胜于从前。
不禁欣喜极狂,我轻轻拨弄着他的裤管:“没事。我唯一庆幸我们有去观景台,也成功力挽狂澜让周萌脱险。”
提起这茬,早前的疑惑又被激活了,我顺着脉络问出来,为什么周延明明知道卓悦也有参与抢救周萌后,还要与他矛盾迭起。
“经过长年累月的较量,我与周延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他揣测我,提防我,也有用过特别恶劣手段暗暗与我斗。在这般基础上,他自然认为我该是要对他以牙还牙。周萌这次遭遇噩运,又正正被我撞上,周延不免怀疑,是我故意将自己摆在明处,实际在暗地里做尽龌龊勾当。他从一开始最先怀疑是我主导了这起恶性事件。”
眉头蹙成一团,卓悦目光落向远处:“他冲我发难,与我起冲突,不过是为了确定始作俑者是不是我。”
我愕然不已:“他这是什么脑回路?”
“他有这想法,再正常不过。但我相信他已经把我排除在嫌疑之外。”
若有所思片刻,卓悦忽然沉下声来:“秦时九,我想来想去,还是让你多知道一些更好。免得你懵懵懂懂,更容易踩在雷眼上。同时我也有事需要与你商量,商量前有些话也必须说清楚,不然我要商量那事没任何基础支撑,我怕你难以消化。”
拉着我的睡裙摆盖住我的小腿,卓悦语速慢慢:“这次对周萌作恶的人,必定是郑家任意一人,或是郑志华,或是郑朗,又或是郑玲。若非要从郑家人里来个嫌疑度排名,那郑志华排名最靠前。”
犹如被雷劈中,我猛的弹起来:“啊?按理说,郑朗和郑玲有嫌疑,这符合逻辑。毕竟他们跟周延势同水火,他们想借靠伤害周萌打击周延,那郑志华没理由干这事吧?”
脑海中又冒出周萌那日醉在酒店时念到真正侵犯她的人那半截名字,我狠狠咽了咽:“周萌,可是郑志华的女儿啊!”
又是捻着我的裙摆轻拉,卓悦以十分平淡的口吻,却是往我心里投下一枚氢气弹,不仅炸出一片坑坑洼洼来,还让我如坠云雾,靠岸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