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的手是蛇蝎毒药,卓悦的大腿条件反射般朝离我远一些的方向收敛,我应接不暇,手被抖落与车座盘的硬件碰了碰,刚好骨头也被撞到一些,犹如水彩般晕染开来的浅痛令我的心直接下沉。
怕是又落空,我讪讪收回手,有些小心翼翼的:“你生我气了?我知道我答应了你进去后安安分分做一个透明人,后来却没做到,是我的错。可是当时郑志华铆足力咬着你不放,非要你去跳什么钢管舞,我怎么能….”
倏然开了音乐,卓悦并将音量调高不少,他接驳着我被按捺下去的余音淡淡道:“回去再说。”
此后他拧开瓶矿泉水猛灌几口,他合起盖子将剩下的半瓶水似带着些许宣泄般丢到后座上,随即发动了车子。
见他面若蒙霜,我自知理亏,暂时也没好意思卖弄撒娇破冰,只得像粒如在热锅上蚂蚁般如坐针毡,余光投向外面的夜色璀璨,看那些美好的散碎的夜景不断在我视野里开花,然后彻底消失在我眼帘里。
回到家里已是凌晨两点,备受一路沉默煎熬的我已无法再忍耐,我迫不及待旧话重提:“卓悦,你是不是在为我擅作主张那事生气?我真不是故意没按你叮嘱的来,当时郑志华逼人太甚,我一时情不自禁难以自控…..我知道郑志华这人不能得罪,我也知道我今晚沉不住气任性了,可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千万不能由着你真的去跳那个狗屁钢管舞。”
将外套脱下随意搭在沙发上,卓悦神情寡淡:“我有点累。很晚了,我先去洗澡。”
我步履迟疑跟着上楼,他很快拿了睡衣藏入浴室里关上门,不多时稀疏的流水声寥落,像是魔咒般在我耳里成了断章。
立在原地呆滞片刻,我踌躇着移到梳妆台坐下,手机忽然震动,我掏出来看,是周延给我发微信消息。
鬼知道他是自己打字还是从哪里复制来的,这段话多少有些语无伦次又神神化化的意味:“曾经有个男人,一直以为认为自己不喜欢苹果,毕竟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苹果只是看起来熟透了实际上又硬又酸难以下咽。直到有天,他忽然碰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它仿佛还散发着香甜的气味,他总觉得它虚伪,是在假装成熟,他也曾迫不及待想要揭开这个苹果的假面。然而当他靠近,他忽然发现这个外面像是熟透的苹果,它确实只是个尚未完全认清这个世界残酷规则的青苹果,它只是空有一腔热血,才将自己的外在烧红熟透。这个男人忽然变得担忧这个特别的苹果,终有一天会玩火自焚。即使这个苹果不属于他,即使这个苹果最终不能被他所拥有,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个苹果以加速度腐化坏掉。他希望摘下这枚苹果的人足够珍视这枚苹果,却又矛盾到希望拥有这枚苹果的人将它丢弃,这样男人还多少有点得到这枚苹果的机会。简单的是苹果,复杂的是人,罪过了。”
我看得一头雾水,于是回复了一个问号过去。
隔不到十秒,周延倏然撤回这条,又发:“发错。晚安。”
实在是莫名其妙得要命,我飞快打字:“什么苹果梨的,看得我云里雾里。”
“你不用懂。”
停顿一阵,周延继续道:“先拉黑,拜拜。”
我顺手发了个流汗的表情,立马被拒收了。
有些无语,这时忽然听到浴室有开门声,我注意力顿时给吸引了过去,想都没想就放下了手机。
顶着一身水气出来,卓悦边揉搓头发,他眼帘抬起又落下,惜字如金般冲我说:“去洗澡。”
毕竟理亏气不壮,我低眉顺眼的拿了衣服就赶紧进浴室,温水激面后我寻回些许思路,我心想卓悦生气点不外乎是我自作主张,等会我得厚着脸皮求和,我还不信他能跟我带着置气过夜。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发挥呢,卓悦却是已经关得仅剩一盏床头灯,他已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带着局促,我轻声唤:“卓悦….你睡了?”
约有十几秒之后,他的回答姗姗来迟:“是,睡了。”
靠着床沿,我手捏着被子揉来搓去:“你这不是还没睡着嘛,聊几句?”
许久没等到他的回应,我直接爆炸了:“卓悦,你就不是那种黏黏糊糊的人,而我也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人,你要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干脆说出来行吧,粉饰太平解决不了问题。你不就是气我今晚没听你话擅自行动吗,你有脾气就发出来,我敢做我就敢担着。你有火倒是发,我不会觉得委屈,我更不会拿我是为你好你还要跟我生气来道德绑架你。你就干脆点,我也好利落点,不用在七上八下的窘迫难安,总觉得自己哪哪不是人。”
“你不冷?上来,先把被子盖上再说。”
好家伙,还没等我作出反应,卓悦倏然起身倾过来,他将我拽落在床的同时被子裹上来:“不要光顾着吵架不知保暖,冻出毛病来了只会得不偿失。”
即使我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嘴里也快意恩仇得把自己摘得格局奇大,但事实上随着备受冷遇的时间越长,委屈已经萌芽并破土,它刚刚没被宣泄出来只是被我强硬压在体内,此时此刻它一遇软,就哗啦啦的全流淌了出来。
眼眶滚热通红,我瞪着他:“你都不理我,我冻出毛病来了才好。肉体上的痛苦,可比精神上的折磨好受多了。”
“我是有点生气。但我生气的点,不是你认为的,是你不听从我的叮嘱乱来才触到我的阀门。”
轻叹了一口气,卓悦眉头皱起来:“你亲眼目睹过郑志华暴戾对待郑玲,你该清楚知道像他这种对子女尚且缺少怜悯疼爱心的人,对外人只会更狠。而你也清楚前些日子我因为捍卫郑玲被郑志华针对,即使我搬出卓行金来压一压,他也并未停止对我追讨,可见他有仇必报,咬住一个人就不愿松开。你却还要把自己送到他嘴边,将自己置身在可能需承担任何被郑志华秋后算账的后果里。”
理不直,我只能靠着粗着嗓子壮壮气:“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想那么大。要让我眼睁睁看你往身上挂那几块布料去跳什么鬼的舞,我没法子接受。”
手提着被子边角掖了掖,卓悦不仅蹙眉,他连同整张脸变得凝重:“秦时九,我生气的并不是你没有听从我的指挥,我是气你,即使我多次引导过你,女孩子在一段感情里不要过分全力以赴,要首先保障自己,你仍然是一腔孤勇一意孤行。我再说得不好听一些,你过分看重我,将自己摆得太轻了。连带生你的气,我也气我自己,何时给到你错觉,我卓悦成了那种需要自己的女人为我冲锋陷阵为我挡刀挡枪的废人。可能比起生你的气,我更生自己的气,是我无能,没有给到你足够底气,让你认为我卓悦可以凭着自己实力去解决眼前任何困境。”
眼皮子轻轻抬了抬,卓悦唇淡淡扇动着,他冷不丁跳跃说:“我一早知道,你所谓去外地出差三天,是谎言。那三天,你和莫宇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