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多少人重蹈覆辙仍然品尝得津津有味，即使偶尔尝到苦若黄连也会放纵人性的薄弱来自欺欺人，认为苦是偶尔甜是常态，认为苦尽总会甘来。
并不知道原来苦尽甘来的，只有少数人。
而大多数的人，只不过是抱着所谓苦尽甘来的微薄希望，来麻痹自己支撑自己，趟过那一路路的修罗场，将自己揉圆搓扁，直到百孔千疮。
然而，我终究是过分信任了托付了，我全然认为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从年少时分就能过分恰当把握住自己喜怒哀乐的男人，这个随着年纪渐叠变得越来越聪慧越来越有大局感越来越成熟稳重的男人，这个将他更多清醒均给别人唯有在我面前会稍微释放真实一面的男人，这个哪怕是与我“旧情复燃”也会循序渐进得让我慢慢感受到他越来越炙热温情的男人，他会在曾经给我一段曲折后，接下来给予我的全是坦途。
这份掩耳盗铃的心情给我带来的好处是，它会蒙住我的双眼让我难以看见不堪的远方，于是我在这一刻我得以留在原地踏步，尽情欢笑。
享受完卓悦的摸头杀，车已驶到离郑家宅院几十米的片区。
应该是雄叔提前与物业协调周旋过，物业特意划出一个分区供郑志华邀请的来宾停车，我本觉得卓悦开着辆路虎已经足够派头，但他车停入后却是被隐入一片豪奢里，变作最渺小的存在。
将我的手挽住他的臂弯，卓悦收起一路上的轻松神情，他略蹙眉，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庄重郁冷，他嗓音压下，浅声道:“秦时九，等会我们要先与郑志华周延打招呼，并送上祝福，你在旁边只需要保持笑脸即可。今晚许多来宾都是创投行大人物，我虽不至于要去谄媚混个脸熟，但碰碰运气总归没错。要你与我抛头露面去应酬这些，委屈你不说，也会令你不自在，打完招呼后你就找个低调角落坐下喝点东西，等我忙完我会第一时间过来找你。”
我均了些力道抱紧他的胳膊:“应酬人这事，我也没少干啊。没啥委屈不委屈，自在不自在的，你需要我在旁边，我就在旁边，你需要我在一旁凉快，我就在一旁凉快，你按照自己需要安排我得了，不用考虑那么多。”
另外一只手忽然重重环了环我，卓悦坏笑:“卓太太非要把我实话逼出来吗？能在创投行混成大咖的，哪一个在年纪上不是有些份量了。卓太太风华正茂美丽无边，让我带着你在一圈老头面前觥筹交错听他们荤素不忌的玩笑话，即使卓太太自认为卓太太可以处之泰然波澜不惊，我也做不到。”
前一秒是半认真半戏谑，下一秒卓悦已神情严峻，他声线压到更低:“郑志华真的是从年轻坏到老的典型人物，他这般劣质斑斑，与他来往甚密的人，就没几个是揣着干净的。若不是郑志华让他助理将请柬亲自送到我手里并叮嘱我一定带你同来，他以这番举动提告我不可拒绝，我有万分不愿意带你来这场合。秦时九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今晚这场派对…应该会有些毁三观活动安排，什么恶俗的龌龊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不管对外多道貌岸然的人，在酒精麻痹下，再确定自己的丑态不会被泄露出去的情况下，人变得不再那么克制，就会兽性毕露。所以秦时九，入场后你要尽量低调，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顿了顿，卓悦眉宇里灰尘满满，他声线越慢:“即使我搬出卓行金，郑志华也没法一下子吞下我护着郑玲那一口气，像他这种级别人物，他举办这种私密级别特别高的派对，他邀请的人里必定是个个排场够级别足，相对下来我是菜鸟，更是曾经不识抬举不识泰山得罪了郑志华的菜鸟，我今晚必定是首当其冲的人肉靶子，以郑志华的心胸狭窄程度，他不给我吃点苦头定不会罢休，所以今晚….对我来说是一场硬仗。”
手更用力将我的脸挤在他的胸膛上，卓悦苦涩道:“本来在路上，我就该向你坦白我的处境，但我又不想徒添你的焦虑与担忧，拖到了现在。秦时九，以我的猜测，郑志华会邀请你同来，他不外乎是想让你亲眼目睹我是如何被他玩弄在股掌中，让你亲眼目睹你钟爱的男人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他也想我在你面前狼狈局促，颜面扫地，以此来增加他拿捏我的趣味。他不会拿你怎么样，他只能拿我怎么样给你看。而你要做的就是，默默看着强行忍着，不要参与其中，由我自己与郑志华清结这一笔账好了。对不起，是我能力不够，才把你卷入这场汹涌。”
我就知道，郑志华无端端请我们参加所谓狂欢派对，准没好事！
今晚种种不好预感得到证实，我的心揪成一团，却还要强颜欢笑着:“卓悦，咱们凡事得往好处想，说不定郑志华好不容易跟周延冰释前嫌，好不容易他最满意的儿子认祖归宗，他高兴还来不及，指不定有心思干点别的事。尽管你的推算能力不错，但也有出错的时候嘛，先别想太多，等会进去了我们水来土掩兵来将挡，郑志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他还不至于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得太过火。”
想必就没少研究郑志华这人吧，我这宽慰在卓悦那起不到太大作用，他眉头锁更深:“秦时九，你得先答应我，关键时刻，你会先自保。”
省得他要分心出来担忧我的处境，我尽管另有一盘打算，头也是点得顺溜:“行。我这没见过大场面的人，说不定等会见到那么多牛逼人物就先腿软了，你不提醒我，我也晓得躲着点。行啦，我们进去？早点到战场上，也好早点感受到战场的火热，多酝酿点作战方案，嘿。”
我这带着刻意的卖力诙谐，无法全然冲淡当下沉甸甸的气氛，卓悦站直了腰，我即乖巧挨着他身边，紧跟他步伐。
郑家大门至玄关那一节段，有个面容姣好笑容热情待人接物自有一派大方之感的女人，她语气客气但言辞里全是强势，再三申明这次派对不允许带附有拍摄录音功能的任何数码产品入场，最后我和卓悦的手机被她装好放入旁边的保险柜里。
真的是令人毫无期待感，郑志华那老派的派对品味着实不好恭维。上次我来时看到的沙发已被搬到一个不起眼角落，原来沙发的位置被安置了一根铮亮发光的钢管，那里有个穿着三点式的女人正攀在钢管里不断扭动身体，而站在不远处与来宾觥筹交错的郑志华，余光乍乍四处飘荡，似乎对他的安排满意极了。
在我意料之内，与郑志华站在一旁的人，只有周延。
比起郑志华，周延可谓是长得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他不仅在外貌上没承接郑志华相貌平平的基因，他甚至在身高上也远盖郑志华一头，他站得挺拔，在郑志华的映衬下进有些风度翩翩的意味来。
这让由远渐近的我徒然生出许多恍惚，仿佛站在那处高台的周延，不是我早已经见过无数次的人，我是首次有幸目睹他风采。
我正走神间，卓悦小幅度提了提胳膊示意我往前，我有些亦步亦趋着，转眼已到郑家父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