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吧，见惯了唐江飞扬跋扈嚣得要与天齐的那一面，再对照他现在这副落水狗的样，实惨。但我倒不至于同情这种烂人，我只是觉得唐江那么卑劣的一人，我踩得他更低，以后说不定会遭到反噬，还是适可而止吧。
更何况，我也不愿意卓悦因为我跟唐江开火，这样会令万和元气大伤。
与卓悦对视一眼，我挥挥手:“行了行了，误会一场，那么较真干嘛。”
又作秀痕迹很浓郁的狂抽几下，唐江恹恹止住手，他又提出要与卓悦单独聊聊，这俩大男人一前一后重新走向平层处，远处灯影投射将他们的影子拽到诡异的长，又错综复杂织在一起，看得我恍惚。
这时卓于易忽然冒出来，他掐熄了烟，冲我笑得温和有度:“你叫时九对吗？”
脑海里沉浮起伏着他对叶玫的步步紧逼，此刻卓于易越稳立温良恭谦的人设，我只觉心悸，本能后退两步，才挂上勉强笑容:“是的，小叔。”
“小姑娘很不错，小小年纪够胆识，果敢决断，又能拿捏住进退的尺度。你与小悦，真的是般配到羡煞旁人。”
对我溢满赞赏之词，卓于易忽然意味深长:“既然你能跟着小悦喊我声叔叔，那我作为长辈，也想以过来人的经验之谈，给到你些为人处世的建议。时九，未经他人允许围观窥探他人隐私，这个习惯不太好，你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他什么意思？
难不成卓于易与叶玫对峙时，他一早察觉我的存在？还是我和唐江冲突在一起弄出动静，令到他生疑？
算了算了，多想无益，我好不容易才熬过唐江的挟持，怎么可能又栽在卓于易手里。
毕竟，交出我凭实力录下的猛料算鸡毛小事，承受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才要命。
我可不想又树新敌。至少明面上的不要。
故作迷惘万分，我杠上卓于易的眼神:“小叔，你把我搞糊涂了。我就来上个洗手间，怎么还跟窥探别人隐私挂上钩了？”
笑容越发意味难寻，卓于易淡淡声:“有机会约，我们可以喝喝茶细聊。”
我按住内心狂声呼啸:“改天小叔有空，可以到家里来。卓悦常常与我提起，说小叔对他关照有加，我猜想他特别期待与小叔喝茶畅谈。”
“人太多，始终聊天不方便，话题也会受局限。我一般约人谈事，都是单约。”
掏出张名片，卓于易递到我手上:“时间你定，你何时方便，何时再约我，我等你。”
不等我作声，卓于易忽然指了指我包包边上的拉链:“时九，你看看这个拉链，它坚守它该有的职责，牢牢密封住这个手提包，才能风平浪静。”
“如果这个拉链，不遵守规则，不该开这个口子时口子乱开….”
手指飞速捏住拉链头，卓于易轻而易举将包包拉下，他更是在我反应不暇掂着包底旋翻过来，我包里纸巾散粉保湿喷雾之类的不断涌出，接二两三与地面碰出脆响。
不咸不淡的，卓于易接住上文:“那就会翻江倒海，鸡飞狗跳。”
像是被人用绳捻勒住心口，窒息感接踵涌动，我咬了咬唇蹲下去，忙不迭将所有东西捞回包中，再冲着卓于易不动声色:“小叔这个例子举得很生动，我受教匪浅，谢谢。”
“客气了。教导小辈，是我应该做的。”
耸了耸肩，卓于易掏出一根烟来，他慢条斯理吐出几个烟圈，再睥睨着我:“有空记得给我打电话，等你。”
他下楼，健步如飞却步步沉稳，那脚步声声均落，像极一首昂扬的战曲。
茫然与郁郁并驾齐驱，绕在心头成雾霭浓浓障遮，我不禁有些头痛。
本来卓家那边的情况，就各种狂魔乱舞，卓悦在缝隙中艰难前行着，现在又添多一个和周延行事作风神似城府深重的卓于易，那卓悦后面的处境会不会更难？
忧心忡忡，我下意识往卓悦那个方向望，然后我又一次见识到利益的巨大力量。
俨然已忘记十分钟前那场声势浩大的对峙，唐江的手钩在卓悦肩膀上拍，他们之间浑然成一体，一并散发着塑料味的兄弟情。
有些别扭，倒也见怪不怪，我迎了上去。
距离还有两三米远，唐江主动疏离，他再到我面前来，态度谦温:“嫂子，谢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今晚和太多牛鬼蛇神扒拉，表演强度太大，我已经乏力，最终只是敷衍笑笑。
楼下，也差不多散场了。
徐菲钟小纯跟唐江搭台子一起走了，卓扬应李丽娟邀请跟着卓家人回去住一晚，转眼偌大场子就剩下郑玲，卓于易，以及卓悦和我。
已经补过口红，郑玲歪着脸烈焰红唇微启，她笑说:“易哥，小悦，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喝两杯，再好好聊聊？刚才人多，没聊好。”
一副极具良好教养模样，卓于易将面前些纸巾团捡起扔入垃圾桶内，他笑:“玲玲你安排，我没意见。”
郑玲再侧脸看卓悦:“小悦你呢？”
握着我的手轻轻摩挲，卓悦略显迟滞答:“可以。”
尽管已不年轻，可郑玲却将俏皮的活力拿捏得恰如其分，她眼睛微微眨动着:“我想想，去哪里好呢…..不如去小悦你家里？你家酒窖的风格很得我欢心。”
卓悦点头:“难得玲姐认可，如果小叔没意见，那就去我家。”
我一个局外人听着，真觉得他们之间这关系混乱得透顶。郑玲叫卓于易做哥，卓悦喊郑玲做姐，回头卓悦还得喊卓于易做小叔，卧了个槽的啊，我这熟读族谱一百本的人，也愣是被他们绕得糊涂。
这群人里就我没喝酒，开车的任务自然落在我身上，我开过绿道时灯光从树荫间隙冲入，打在郑玲眉飞色舞的脸上，将她的脸染成斑驳，她不以为然，继续边与卓于易谈笑风生，再是不是手越过车椅靠背碰卓悦的肩膀，再来一句“小悦你怎么看”。就这样，他们三人聊成一团，热闹生风。
只有我，像是独据在孤独，寒孤交错。
我有拼命告诫自己郑玲等同于卓悦的衣食父母，即使她再对卓悦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我也不该为此芥蒂庸人自扰，然而我的余光却难以自控，多次从后视镜里密切关注，郑玲每摸卓悦的肩膀一下，我的心就下沉一寸。
颠簸一路回到家里，由郑玲轻车熟路带着卓于易先到楼下酒窖，而卓悦把彩椒肥料草莓籽放到院子去。
洗过手，卓悦喊我:“秦时九，你累坏了，就赶紧上楼洗澡歇着去，我这边不知要到几点，不用等我。”
脑海里繁景叠刻，我太需要些笃定令自己获得短暂心安了，所以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扬起脸可怜巴巴往他:“是，我累坏了，你能不能抱我上楼，我累得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