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我将门打开。
由唐江搀扶着，李丽娟黑沉着一张脸走进来，她在沙发上落座后，再是对我横眉冷眼:“小悦在哪里，把他给我叫过来。”
俨然忘了上次我们已经撕破脸皮，时隔多日李丽娟又对我端着长辈高高在上的架子，我不过是为了避免在唐江面前走光先本能合了合衣襟，李丽娟却觉得我有七八秒没答她话茬就是怠慢吧，她将老脸拉得胜似长驴:“这是要反天了，连我个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了？我让你把小悦给我叫过来，你听到没有？听到就马上去做！”
还差几分钟，马上就到了凌晨那个时间段，李丽娟在这么个不太正常的节点里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难免在心里犯嘀咕，我尽量保持语气上不卑不亢:“老太太，即使我是被你认可的孙媳妇，我也不一定都得按照你吩咐去做这个做那个，更何况你从未认同我，更别提你有资格拨弄我往东还是往西。卓悦今晚应酬得比较辛苦，他已经睡下了，你说有什么急事…..”
突兀怒气冲天，李丽娟狠狠剜着我暴跳如雷:“我老太太见自己亲孙，还得由你这个女人点头？你更别以卓家的孙媳妇自居，你德不配位。我小悦从回来家里这几年，多懂事听话，就是自从跟你这个女人在一起，说不定他就是被你教唆的，才有可能会干出那么大逆不道的……”
余光飘到唐江身上，李丽娟像是被什么扼住咽喉般止住声，她竭力切换回到温和些的状态说:“小江，你到车上等奶奶，去吧。顺带把门关好。”
竭力收敛着狭长双眸里根深蒂固得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狡黠，唐江却是极度乖巧欠了欠身:“那好，奶奶你慢慢忙，等会你忙完给我打电话，我来搀你回车里。”
目送唐江出去并听从指挥带上门，李丽娟还不够放心的又对我横眉竖眼:“先去确认小江走远了，再去把小悦叫我面前来。我叫你做什么，你去做就好了，别那么多意见！即使是在小悦家里，也是我比你更有说话权….”
忽然，卓悦的声音遥遥穿插过来，截断了李丽娟的愤慨:“奶奶，你这么晚不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纵然咽喉里还有尚来不及向我发射的刻薄刀子，这让李丽娟皮肉松弛的脸上有些不悦，她却是看在卓悦份上没再继续对我攻击。不过她昔日对卓悦的温和，此时在这一刻不复再见。
严厉压在眉梢，李丽娟声浓调慢:“你要能像小扬那样听话懂事，奶奶这时不知道要与周公问候多少次，也不知道美梦已经做多少回了！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就没一件是能让奶奶安睡的！”
宛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丽娟朝我扫来凌光:“小悦，奶奶曾经在你劝说开解下，尝试去理解你的婚姻选择，理解你想要自主选择人身伴侣的需求，也曾经尝试相信你选人的目光不会错。但偏偏你与这个女人结婚后，越来越离经叛道，也越来越让奶奶担心你会行差踏错。奶奶现在特别后悔当初没盯紧你，让你做了错误决定，现在还在一错再错。你肯定是听了这种居心叵测的女人教唆，才敢干出背叛卓家的事来。”
李丽娟会像狗一样咬住我不放，我一点意外也没有。
上次卓悦带我回卓家大宅陪她，她在卓悦的努力下，她那时想要为顾及卓悦心情勉强接纳我的情绪是真的。但她被卓扬胡说八道调动情绪重新对我生出更浓郁的不满，这也是真的。
我本就不符合卓家那群人对卓悦娶妻的标准框架，尤其不符合李丽娟这唯一对卓悦倾注多些关注的长辈要求。那次她找我茬逼我与卓悦离婚，我不鸟她，这梁子算是埋死了。
即使我自知李丽娟是不喜我才会这般打着莫须有旗号对我展开针对，在卓悦面前我也让她三分好了。更何况我也想听她继续往下说，卓悦如何背叛卓家了。于是，我没作声。
酒醉似乎醒大半，卓悦先是疾步到大门那边拎开门环视四顾片刻，他步履稳稳走过来立在我身旁，他用手安抚般轻轻扶了扶我的腰:“奶奶，若你认为我做错什么，你将我的错误指摘出来即可，不要误伤秦时九，随随便便就给她扣个教唆我的帽子。”
脸色顷刻拉跨，李丽娟握着拐杖狠狠与地面碰杵:“小悦，你回到卓家五年，即使这五年以来你一直拒绝家里对你有意的栽培，不愿意拿家里一分钱，你也非重大日子鲜少回家里团聚，可奶奶能感觉到你对卓家的爱护。自从你与这个女人完婚，你多次为她与家人对着干，一家人没隔夜仇，这点小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你这次搞出来的事，性质不一样。奶奶曾向你保证，只要你尽快给卓家开枝散叶，奶奶就将名下卓氏集团的股份给到你，让你在卓家也算是有枝可依，有些话语权。你拒绝了奶奶，转头却想联合外人对卓氏集团的股价进行狙击….”
倏然松开我，卓悦箭步上前搀住李丽娟的胳膊:“奶奶，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来，我扶你到书房里慢慢把这件事说清楚。”
越老越返童，李丽娟忽然像顽劣孩子般气咻咻甩开卓悦的手:“为什么要去书房，我就要在这里说。我就不信我的亲孙子，能是为了利益冷血到这种程度的人。小悦你肯定是受了他人蛊惑，才作错误决定。我哪也不去，我就要当着某些人的面把话说清楚，也顺便可提醒提醒她，她再钻进钱眼里乱吹枕边风，可能会害死你！这事，你爷爷和爸爸还不知道。集团里的人收到举报，你要伙同外人搞垮卓氏集团的股价。正好集团对外公关部有奶奶的人，他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奶奶，奶奶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把这事先压下去。否则被你爷爷知道你吃里扒外，他不扒掉你一层皮。”
没有任何悬念，李丽娟嘴里蛊惑卓悦的那个“他人”，非我莫属了。
但是，她叨叨说什么卓悦联合他人狙击卓氏集团股价，这子虚乌有了吧？
我之前在汪洋家里看电视，明明新闻上说的是神秘操盘手招盛要对卓氏集团下手啊！咋这锅还给卓悦背上了？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见卓悦脸上忽有乌云迷雾，他沉沉压声:“奶奶，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如何吃里扒外了？从我落地那一刻到现在，我已快三十岁，我何曾吃过卓家多少粒米，又何曾喝过你卓家几碗水，更何曾穿过你卓家几寸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