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见月离的时候,虽然她不怎么说话,表现得似乎很平静。
但凌杰看的出来,月离的内心非常痛苦。
生不如死。
她之前是凌杰的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自信的绝世大美女。结果脸上被千刀万剐,皮肤掉落,腹部被切掉一般,胸口也被切掉了。
手臂和双腿的血肉都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层干瘪瘪的骨头。
任何一个女人面对这样的折磨,就算不死也吓死了。
月离能够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很了不起了。
凌杰一直都在寻找治疗的办法,奈何,没用。
此刻看到小西这般想方设法的阻拦自己进房间,凌杰心中更是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小西不住的抹着泪水:“月离姐姐决绝见任何人,特别是你。她说不想见到你。还请公子你不要进去了。”
“放屁!”
凌杰微怒道:“走开!”
凌杰再没理会小西,直接一步踏出。
“公子,不要去看月离姐姐,给她最后一点尊严吧。求你了!”小西一头磕在地上,大声请求:“公子,月离姐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你,请你……”
小西还没说完,凌杰已经绕过小西,推开了大门。
进门的时候,房间里面飘扬着一股浓郁的药水的味道。
如果是普通人闻到这么浓郁的药水味道,只怕受不了,会直接恶心想吐。
凌杰却直接走了进去。
大厅里,没人。
左侧是月离的闺房。
房门,虚掩着。
透过半开的大门,凌杰看到里面的梳妆台前方坐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子。她背对着凌杰。
熟悉,是因为凌杰知道这个没有了头发的。没有了半个胸腹的人,就是月离。
陌生,是因为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柔体贴,美丽无双的女子了。
她穿了一身淡蓝色的旗袍。腰部和腹部没有血肉的支撑,干瘪瘪的,看上去十分不协调。而且,这是长袖的旗袍。遮挡了她的双手和双脚。
凌杰知道,她的双手和双脚,只剩下骨架了。
她在照镜子。
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无血。而且十分削瘦,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囊了。
长时间的悲伤和营养缺乏,让她日益清瘦。
模样十分吓人。
凌杰站在门外看了很久,凌杰好几次抬起右手要推门,但最终还是没有敲门,而是选择站在大门外,轻声道:“月离。”
房间里的女子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但她并未回头,仍旧坐在原地,过了良久才鼓起勇气,轻轻的呼唤着:“公子。”
凌杰道:“对不起,我等到现在才来看你。”
“公子事务繁忙,不必来看我的。”月离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多了几分冷漠,也多了几分陌生。
这声音,听的凌杰心碎。
凌杰道:“黔侯府,今日当灭。”
女子的身体再次震动起来。
好一会儿,月离的声音再次变的平静:“公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恭喜公子。终成圣子。入圣堂。”
凌杰沉声道:“如果能够换你无事,我宁愿不是圣子,不入圣堂。我宁愿承受这一切的,是我。我愿用我和你换这一切!”
女子眼角含泪。
她知道,凌杰说的都是实话。
她信。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公子不要再说了。”月离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平静。
凌杰道:“前有雨荷师姐,后有楚流沙和小茹,再后来,有你。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凌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特别是你啊,留给我那么美好的回忆。而且,我并不想过往的这一切只是回忆。”
女子的泪水再忍不住。
簌簌掉落。
凌杰道:“我知道就算我灭了黔侯府,也无法挽回这一切。但有些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让我为你做最后两件事,好么?”
月离声音变得沙哑:“公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公子再这么劳心劳力。”
凌杰道:“我刚刚见过楚流沙,他和你一样。我知道你的苦楚,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承受的无边绝望和折磨。我更加知道,不应该阻止你的决定。但这两件事,请你给我机会。”
月离静静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凌杰深吸了一口气,深深道:“这两件事后,你想做什么,我绝不阻拦。我对你保证!”
凌杰何尝不知道,对月离来说,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她最好的解脱,就是选择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可是,凌杰又何尝不是痛不欲生啊?
见月离不说话,凌杰忽然道:“月离,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在川南认识的女人。我们曾执手而行,曾花前月下,曾相濡以沫,同生共死。你深爱着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啊。看着你这个样子,我何尝不曾心碎,何尝不曾自责愧疚啊。请你,再给我为你做两件事的机会。”
凌杰发自肺腑。
月离泪水涌流,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很多:“你说吧,哪两件事。”
凌杰道:“黔侯府上下所有人,不但要用性命来为他们赎罪,他们更欠你一声忏悔和道歉。”
月离点点头:“好,我跟你去。”
凌杰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或许有办法让你恢复,也或许没办法恢复。无论如何,你都要等到见完那个人,再决定自己的未来取舍。”
如果在之前,月离听了这话或许会感到很激动。
但是此刻,月离心如死灰,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悸动,只是点了点头:“好。”
权当给凌杰一个面子。
“两个小时后,我再来看你,带你一起前往黔侯府。”凌杰留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西仍旧扑在地上,低声的抽泣着。
小西是个很善良的女子,然而越是善良的人,越发不忍心看到月离这个样子。越发容易导心态崩溃,悲苦同依。
走出大门后,凌杰靠在一旁的树下,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慢的吸着。
凌杰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但今天连续见了楚流沙和月离之后,凌杰忽然情绪很低落,还有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
怒火,在体内燃烧,仿佛要把凌杰整个人的灵魂都吞噬掉似的。
白子歌静静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许久后,烟灭了。
少年把烟头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了上去:“我去看看雨荷师姐。”
雨荷,对凌杰来说意义很不寻常。
那是锥心的痛。
无论小茹还是楚流沙,或者是月离。她们受辱的时候,凌杰都不在她们身边。未能亲眼看到她们步步走向深渊。
然而雨荷,当初在古海大墓之中。雨荷一力挡在凌杰身前,独自面对楚天歌的一切折辱。硬生生被打成残废了,至今都还是一个植物人。
这种锥心的痛楚,犹如烈火,大半年来,无时不刻的焚烧着凌杰的灵魂。
来到雨荷的房间门口,凌杰犹豫了好一阵子,最后才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雨荷安静的躺在床榻上,花弄影在一旁给她喂药。
雨荷的嘴都有点歪了,吃起来很吃力。
但她还是努力的吃着药。
可每一次吃进嘴里,却无法吞咽,最后又顺着嘴角流出来。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咳着咳着便咳出了鲜血。
分外吓人。
最后,雨荷猛的用头撞飞花弄影手里的药碗。
“哐啷!”
药碗掉落在地上,砸碎了。飞溅出一片炽热的药水。
“不吃了,让我去死吧!求你了,弄影!帮我结束我的生命吧。我再也不想这样窝囊了。”雨荷忽然撕心裂肺的叫喊着。
声音不大,充满了沙哑和绝望。
花弄影蹲下身,一点点的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抽泣道:“师姐。你不要这样。凌杰嘱咐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你的。你是我们的世界,永远的师姐啊。”
“你不肯帮我解脱就别叫我师姐!”
雨荷气急败坏的嘶吼。
花弄影一言不发,继续捡着地上的碎瓷片。
雨荷见自己的叫吼没人理会,顿时没再说话,转而低声的抽泣。
雨荷心痛如刀绞,很想出言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接过花弄影手里的碎瓷片,一点点的把地上的其他碎片捡起来,然后放在桌上。
“师姐。”
凌杰凑了过去。轻轻的呼唤一声。
雨荷别过头去,不看凌杰,也不说话。
凌杰蹲在旁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慢慢的吸着,一边开始诉说着过往的事情:“我记得我第一次来天音宫的时候。大家对我很排斥。认为我一个男弟子,不配加入天音宫。而且我当时的修为实力也很低,大家都不理会我。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师尊还是收下了我。我虽然嘴上没说,但我心里十分感激师尊。”
“后来我认识了师姐你。刚开始的时候,我知道你也认为我实力不足。但师姐为人友善,素质高超,还是带着我开始修炼。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最后,我们一起前往古海大墓……”凌一点点的讲述着过往的无数细节。
每一件事,凌杰都记得清清楚楚。
以非常平时的语言,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雨荷静静的靠在床头,听着听着,泪水不由自主的涌流出来。
凌杰道:“师姐。我这辈子能遇见你,与有荣焉!如果不是你的帮助和教诲,何来今日的凌杰啊。你用身体为我遮风避雨,我凌杰又何尝不想成为你的避风港啊。”
“凌杰,你快别说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师姐的话,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去死。不要让人来照顾我了。好么?”
雨荷近乎哀求。
凌杰心都仿佛被揉碎了。
这种感觉,真的痛彻心扉啊。
“咳!”
凌杰剧烈的咳嗽,咳着咳着,便有丝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出来。
“师弟,你这是干什么啊?”雨荷见状万分疼惜,撕心裂肺的吼着。
凌杰道:“师姐,你答应过我的,要亲眼看到楚天歌在你面前静静的死去。就这一件事,结束之后,你要做什么,我绝不拦着。”
雨荷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少年赶忙跑了出去,依靠在树上咳嗽连连。
白子歌看的心疼,上前轻轻拍打着少年的后背。轻声细语道:“公子,你要自重啊。”
凌杰剧咳不止,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几点了?”
“下午四点。”
凌杰深深呼吸,站直身体,抬头看着西方的太阳:“差不多了。你去准备一下。去黔侯府。”
“是!”
白子歌转身离开。
图腾五十七年,一月十五日,下午四点半。
天音殿。
无数红盟会的顶级大佬聚集在这里。
李师音,端木红,徐若云,十三姑姑,叶天南,易晓,白月光,灵乐,青衡等人全部到场。
大家神色十分凝重。
他们被紧急传唤到这里,召开紧急会议。
他们知道,凌杰将来到此地,有重大事情宣布。
如今的凌杰,声威赫赫,人人敬仰。就连叶天南这样的绝世高手,也心甘情愿的臣服凌杰。加上白月光,邰水华这样的大佬在场。
红盟会的实力,相比之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除此外,另外几个人也出现在大殿一侧。
楚流沙,小茹,月离和雨荷。
花弄影,啸月和小西等人照顾着这四个重伤之人。
终于,凌杰出现了。
“参见圣子!”
全场所有红盟会的高层,异口同声。
凌杰在红盟会之中没有任何职位,会长是苏雯。副会长是李师音等。
但。没有人胆敢小觑凌杰。
相比敬重苏雯,他们更加敬重凌杰。
凌杰一言不发,快速走过大殿中央的通道,来到高台之上的首席位置。
凌杰并未入座,而是站在位置前方,压了压双手,全场宁静后,少年负手而立,大声道:“诸位,两件事。第一。我之前发布了诏令,任命白月光为镇武府的府主,白月光加入了红盟会内阁。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另外,任凭邰水华为红盟会内阁成员。”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凌杰快速道:“第二件事,刚得到消息,升龙道扎住在黔侯府内,和黔侯府沆瀣一气,抗拒我红盟会的命令。另外升龙道宗的宗主也即将抵达黔侯府。这是我们的大敌,今日。灭黔侯府。”
两件事情说完,全场的人都为之振奋。
他们能够加入红盟会,并且参与剿灭黔侯府这么大的行动,只觉十分激动,万分自豪。
“白先生,由你点将,围攻黔侯府。我的目标就一个——不允许黔侯府内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所有还支持黔侯府的人,一律连根拔起!杀他个干干净净。”
凌杰把事情交给白子歌,随后自己转身走下高台,来到楚流沙四人身边。
最后,凌杰走到月离身前,抬起她身下的担架,率先走出了大门。
那前行的方向,自然是黔侯府。
……
黔侯府,地处在健康城内比较繁华的闹市之中。
这里是汉中武界的核心,也是整个建康最高权力的象征。
在圣子角逐之后,整个黔侯府就变得萧条了很多。而随着凌杰成立汉侯府,意味着黔侯府彻底成了一个空壳,来往黔侯府的人就更少了。
临近黄昏,黔侯府内外变的十分冷清。
总有一阵寒风,卷起稀稀疏疏的落叶,在黔侯府的上空飘扬。
在普通人眼里,这只是风扫落叶罢了。
但如果凌杰和苏雯在这里的话,就会知道。
这哪里是什么风扫落叶啊,分明就是少司命的落叶啊。
一叶落可知秋,一缕风可窥万物。
圣子角逐的整个时间里,这些落叶都在半空中飘扬。少司命知道这里发生的全过程。
此刻,黔侯府外的一座高塔顶端,站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站在屋顶之上,迎风而立。
少司命。
长发飘飘,衣衫猎猎而舞。
她像一座永恒不动的雕像,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眺望着黔侯府内外发生的一切。
正时候,一缕红光从远方飘荡而来,犹如一道红色的彩虹,一晃就出现在少司命身边。
这是一个年纪比少司命大几岁的成熟女子,身高也比少司命高一些。她穿的是一身血色的旗袍,身材高挑妙曼,长发飘飘。中分的长发显得她有几分侠气。
此人和少司命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好像一对天生的姐妹。
少司命并未感到吃惊,而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这红色旗袍的大美女,自然就是大司命了。
祭司府的主人。
“闲来无事,顺便过来看看。”大司命淡淡的说了一句。一双美眸里带着几分冷漠和高傲:“听说你和公子相处的不错?”
少司命道:“不至于。”
大司命道:“祭司府的事务繁忙,黔江的事情结束后,你我都要回去了。”
少司命并未说话,美眸微动。
大司命微微道:“你好像不愿意?”
少司命道:“我多留几天吧。祭司府的事情,你回去就够了。”
大司命好奇的看了她一眼:“你舍不得他?”
少司命仍旧无言。
大司命道:“你应该明白,他的实力很弱小。而且思想意识也很不坚定。我月神宗的未来,和他没关系。也轮不到他。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鹰王,我们都不会来到这个地方,更不会和凌杰产生交集。你可不要在一个毫无希望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
少司命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多多了解他而已,除此外并无其他的意思。”
大司命无可奈何,略显冷淡道:“随便你了。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做错了事情,更不要站错了队。我祭司府的处境并不好。”
少司命轻声道:“我知道。对了,升龙道宗的人来了么?”
大司命道:“来了。宗主李晓峰带着一个神秘人来了。”
说完,大司命指着道路的尽头方向。
少司命顺眼看去,果然看到了两个人急匆匆的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高两米,粗眉弄目国字脸,气宇轩昂。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龙虎之威。惊世骇俗。
想来这就是升龙道宗宗主李晓峰了。
而跟在李晓峰身边的,是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老人。这老人已经上了年纪,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显得很吃力,可偏偏他的行走速度不慢,能够稳稳的跟上李晓峰。
两人一前一后,一点点的走向黔侯府的大门。
临近大门的时候,两人纵身一跃,直接越过大门,出现在黔侯府之中,直奔中央大殿走去。
少司命和李晓峰相隔数万米,但少司命却看的清清楚楚:“李晓峰的实力还不错,他身边的这个老人实力倒是不错。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玄川和尚吧。”
大司命道:“不错,玄川,通玄级别的高手,正在问鼎涅槃境。他的实力可以和当初的古剑魂相媲美了。算是升龙道宗的第二高手。仅次于那个进入涅槃境的老家伙。”
少司命冷哼一声:“那个老家伙,如果不是因为在月之战之中得到了机缘,岂能突破涅槃境。又岂能成立升龙道宗。这一次,他居然没来。”
大司命道:“大概那老家伙还不知道这里的严峻情况吧。”
少司命道:“来了也好,就都葬送在这里吧。”
说完,少司命忽然目光移动,看着黔侯府大门外。
只见一大群的人浩浩荡荡的朝这边走来。
红盟会的人。
为首的,赫然是凌杰。
凌杰推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身穿旗袍的重伤女子。
月离。
少司命忽然叹了口气:“公子来了。黔侯府的覆灭,即将开始。所有试图力保黔侯府的升龙道宗强者,都要葬送在这里。”
大司命转头看着凌杰,神色复杂,喃喃道:“凌杰的实力还很弱小,去得罪一个升龙道宗,完全不明智的。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根本无法应对升龙道宗的争对。未来我们离开之后,他的下场会十分凄凉。”
少司命却摇头。
大司命很吃惊:“你不是一向和我保持思想一致的么?这一次怎么支持凌杰了?”
少司命道:“公子的所作所为非常到位,势在必行。我很认同。”
大司命诧异的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少司命似的。
大司命道:“少司命,你变了。可千万不要出错了。”
说完,大司命转身走了:“我回去了,黔江的事情交给你。希望你不要动摇意志,更不要产生那样的念头,否则整个祭司府都会被你牵连。”
留下一句话,大司命转身走了。
孤单单的天,只剩下少司命一个人。
只见这个大美女美眸流转扇动,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最后,少女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黔侯府的大门。
“凌杰,希望你不要让我产生那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