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怎么来了……这刚生产完的屋子，不宜进来啊，莫要冲撞了您的身子骨。”旁边的老嬷说道。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是来看看我的孙子们的。”
大概是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吧，那有眼疾的老夫人指了指不远之前的那张小床。示意老嬷将娃娃抱过来。她一开始有些犹豫，但还是屈于老夫人的威严，乖乖将孩子抱了来。
“老夫人，您小心点。”老嬷将手中的女娃娃先递了过去，然后又将男娃娃递了去。
“生了两个？”老夫人不冷不热的问道。
床上的女人说道：“回老夫人的话，是个……小丫头和小伙子。女人说着，憔悴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容。”
“哼，真是能生！真当我们是什么大户人家了？”老夫人拍了拍桌子说道。
“我看，这丫头没什么养的必要了，李妈，你待会拿个小木盆将娃娃装起来，随河流飘走吧。”老夫人吩咐道。
“不行！”床上的女人急了，想要从床上爬下来。
老夫人将怀里的娃娃交还给了那个李姓的老嬷，随后说道：“男娃长大了还能帮家里分担点事情呢！女娃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嫁出去的赔钱货！”
“这是我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我辛苦怀胎十月，你怎能说扔就扔？”女人半撑着上身，不停地掉着眼泪。
“你只是个小妾，又不是什么明媒正娶的正妻，有什么资格要求这要求那的！此事已决，你莫要再说！”说完，老夫人由着刚才那个丫鬟搀扶着离开了。
老嬷抱着孩子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床上的女人一下子扑倒在了地上，哀求到：“李妈妈，李妈妈，我求求您了，不要扔了我的孩子……”
老嬷想要扶她起来，安抚道：“阿楠你莫要急，我是不会扔掉小姐的。你快快起来，莫要伤了身子，待会儿还要给孩子喂奶呢……”
画面一转，已是一年后的秋昏，两个孩子正在后院里追逐打闹着。
“哥哥，哥哥……等，等我。”小丫头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一个男童后面跑着。
“欢儿，莫要跑！”那位叫阿楠在后面慢慢追着，生怕两个小家伙摔倒哪里。
“庆儿，你别跑了！咳咳……咳。”女人喊道，唇上干裂的出了血。
“娘亲……”听到她咳嗽，叫庆儿的男童顿时不跑了。
“抓，抓住哥哥了……”女童抓着哥哥的衣边，笑道。
男童早已不在意这场追逐游戏的输赢了，而是快步走到娘亲的身边，关切的问道：“阿娘，你怎么了，怎么又咳嗽了……”
阿楠笑了笑，说道：“阿娘没事，你不用担心。庆儿要乖，莫要再带着你妹妹胡闹了，毕竟她……”
毕竟他的妹妹，智力上有些缺陷，大概是因为老夫人知道她没有被丢，而三番五次对她下手未遂……
“阿楠，阿楠……”院门口有人唤着，看过去原来是李妈妈来了。
只见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擦着额头上的汗，“呼，真是累死我这个老年人了……诺，你要的东西。”
说着，她将一个油皮纸包的东西递了过去。女人唤了一声，庆儿和欢儿便围了过来。
“娘，娘……这，这是。”欢儿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阿楠明白她的意思，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蛋，说道：“欢儿莫急，娘亲这就打开。”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皮纸撕了开来，顿时一阵香味传了出来。
“哇，好香啊！”男童说道。
阿楠回道：“这是桂花糕，来，你和妹妹分着吃。”说完，她将手中的四块糕点递了去。
庆儿先拿了一块递给旁边的老嬷，然后拿了一块给娘亲和妹妹，最后才自己拿了一块。
接着说道：“一人一块刚刚好，娘亲和李奶奶也尝尝！”
“嗯，尝，尝尝！”欢儿也学着说道。
“好，好……庆儿就是懂事。”李嬷夸奖到。
再转眼，便是寒冬了。寒风凌冽，白雪覆盖了整个后院，还有屋檐上的瓦片。乌鸦停在枝头好不怕冷，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内。
“庆儿，欢儿，你们快过来！”李妈妈头发上又添了不少白丝，哽咽着唤来正在玩耍的孩子。
“来啦……咯咯咯……”两个孩子还一边打打闹闹，一边跑了过来。
此时，他们的娘亲正躺在床上，撑着最后一口气。然而他们并不知情，因为自打阿楠知道自身情况之后，便让李妈妈带孩子，不让他们来看自己……
“娘，娘亲？”庆儿看着床上脸色憔悴的娘亲，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欢儿到不知道这些，只是太久没看见娘亲，想念不已，一下子扑在了床边。
“阿娘，欢儿……好想，想您。”欢儿撒娇道。
阿楠看到两个孩子，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好，好孩子……”
“娘亲，您这是怎么了？”庆儿有些担心，上去紧紧握着娘亲的手问道。
“娘没事……庆儿长大了，要……要保护好妹妹……好吗？”女人略显难受，大概是呼吸不上来的原因吧。
“庆儿知道，庆儿会保护好妹妹的……”男童抓着娘亲的手，答应到。
“乖……娘，娘亲想要看看雪，好久没看过了……”女人说道。
李妈妈想要劝阻，见阿楠摇了摇头，便应了下来，使出全力将女人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门口。
“还没到吗？”女人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平时走的这段路此时是那么的遥远。
“娘亲在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庆儿安慰道，小手又将娘亲扶了扶。
终于，到了门口，再迈开一步，便可以见到雪了。庆儿有些高兴，拍着娘亲的手说道：“娘亲，抬一下脚，我们出去就能看到了。”
他满脸笑容的抬起头来，看着阿楠，“娘……亲？”
她的娘亲已经合上了眼睛，安详地睡着了。就差那一步呀……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秒，都没有见到外面的雪。
风吹起，几片雪飘了进来，欢儿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哭了起来。
“欢儿，不要哭……娘亲只是累了，想要睡一觉……”庆儿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安慰道。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早上还觉得美丽的很，现在只觉得恐怖。一片白色，到底是银装素裹，还是为春天办的丧礼……
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人才死了几日，连头七都没有过，老夫人便张罗着要将两个孩子要过来了。
“母亲，您年老体弱的，哪有什么心力去照顾这两个小的啊？再说了，您的眼睛……”这院子里说话最有分量的男人，便是面前这个老爷了。
老夫人的眼睛向来不好，到了冬天更是如此，已经恶化到看不清的状态了。
“你只当我念在阿楠过去的情分上，成全我这个老人家吧。”老夫人说道，泪水从两只病眼里流了出来。
“那便依母亲就是了……”见状，男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下来了。
两个孩子入住了老夫人的院子里没受什么委屈，好吃好喝的供着，平日里用不起的东西都用上了，可以是一应俱全，老爷也就没再说什么。
只是这老夫人天天抄经念佛的，一天天神叨叨的不知道做些什么。
待到阿楠的头七过了，老夫人才停止念经了，一天晚上，准备了不少丰富的吃食。
“奶奶，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布置这么多吃的？”庆儿拉着欢儿的手，坐上了位置问道。
“没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想给你们吃点好的长身体。”老夫人抓着佛珠，坐在那里说道。
“那我可多吃点，免得浪费了……”庆儿说道，老夫人没吱声，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
不一会儿，饭足了，两人放下筷子，手拉着手准备出去玩。刚踏出去一只脚，便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门外走来两个丫鬟，一手抱着一个娃娃，另一个大丫鬟也进来了，掺着老夫人说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咱们走吧。”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便随着几人向院子里走去。夜深了，大家早已经睡着，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是过了几日突然得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老夫人的眼睛好了，众人心想，大概是她一心向善地回报吧！至于那两个孩子嘛，听说已经送到乡下的亲戚家了……
“老夫人，要不要合葬？”大丫鬟问道。
“合葬？你是想要他们告诉她事情真相，然后一起来找我寻仇吗？”老夫人没好气的说到。
“丢到乱葬岗去！”她最后补充了一句，大丫鬟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带人走后，老夫人攥着手里那串棕色的佛珠，对着面前的佛像跪了下来，嘴里又是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知道何时，外面竟然开始下起了雪，明明是早春来着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