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我找到你妹妹了!”

直殿监外,胡立抓住慧平的手,语气很是激动。这对一贯冷静的他来说,算得上难得的感情流露。

慧平:“当真!”

他急得一把抓住胡立的肩膀,神情有些急切,“她在哪?”

胡立:“她逃到了府城,现在被一家镖局收留,正在那里做工。”

他也是因缘巧合,才打听到的消息。

同州那边近来有些戒备森严,在本地有几个镖局也被召集去帮忙,正为此,镖局内人员进进出出,这才偶然得知了这个消息。

为了这件事,胡立也废了不少心思,而今终于算是有个好消息,也算是能对得住慧平。

慧平早就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抓着胡立的手拼命道谢。

胡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让人打听去了,那镖局上下还算不错,冬日里也常有施粥,算是菩萨心肠。你妹妹暂时在那住着,也总比在那夫家好得多。”

一听到胡立提起妹婿,慧平的脸色有点难看,要不是他出不了宫,他真要将那人打一顿。他对自家父母更是失望,为了给兄长筹钱,竟是将妹妹嫁给这样的火坑。

慧平将自己攒下来的钱塞给胡立,轻声说道:“这些你且收好,请你帮我转交给我妹妹,好歹让她手里留点钱。”

胡立:“你都给了我,那你自己如何?”他无奈叹了口气,“且你都没想过,要是我骗你的,可怎么办?”

慧平笑着说道:“那可不能够,要是你真骗我,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胡立拿走了大部分,给慧平留了些。

两人说话间,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交谈的声音,也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宫人都回来了……”

“我可不敢靠近,那可都是伤过人的……”

“天啊,那简直是怪物,到底是谁想让他们回来的……”

“陛下就不能和从前一样,杀了他们……”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怕被谁听去。

……要是真的不想被人听到,就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只是他们说的话,让慧平和胡立都沉默了。

在直殿监内,也有刚回来的宫人,掌印太监的态度很是寻常,仿佛回来的人不是曾经凶残的虫奴,而是普通的太监,照例训了一顿就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做事。

掌印太监这般做法,也间接影响到底下的人。

至少表面上,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慧平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人或许会遭受这种歧视。

胡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淡地说道:“别去想,这里头有些人,本也伤了不少人。”

慧平:“这也不是他们的罪过。”

胡立:“这些人未必不知道,不过是太倒霉,要是轮到他们又如何……可是慧平,就算知道,也不代表他们

就不会说。”

这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一想到身边的人曾经伤过,杀过人,当然难以掩饰心里的惶恐。

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理智地对待这些事。

慧平沉默了会,朝着胡立点点头。

就算能够把人救回来,却也无法阻止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回杂务司的时候,慧平正与廖江遇上,他眼睛底下的青痕,看起来是忙活了许久。

“廖江,我来帮你。”

慧平上前,接过廖江手里的东西,两人一起搬回去,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聊到了惊蛰。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怕是不会。”慧平叹了口气,“你也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不下去。

从乾明宫回来后,他们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恍惚,大概是乾明宫之行,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属实太多。

“其实,掌印太监曾找过我,”廖江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打算另外选人。”

杂务司这些天,都一直是廖江在撑着。

身为掌司的惊蛰不在,大小事务都找上了廖江。然而廖江不过二等太监,许多事情他无权经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只得去寻掌印太监。

而后,廖江就从那掌印太监的嘴里得到这个暗示。

掌印太监,唯独跟他这么说,便是下个人选有可能是他。

慧平笑了笑:“杂务司里的事情,你怕是最熟悉的,由你来接手,理所当然。”

廖江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谁不想做掌司?

爬到这个地位,廖江往后只要不弄出乱子,基本可以高枕无忧。然而,一想到这个位置,是惊蛰离开后才得到的,廖江就怎么都不得劲。

两人回到杂务司,廖江左顾右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不是……不是嫌弃惊蛰哈,但他到底是个太监,现在陛下贪图新鲜把他留在身边,要是日后……惊蛰可怎么办?”

慧平听出廖江话里的担忧。

慧平跟着沉默了会,咬着唇说道:“我觉得……陛下应当,不会这么做。”

“为何?”

“你就当做……一种直觉?”

几乎是在同个时间,杂买务里,郑洪与云奎也在进行着一场类似的谈话。

“郑洪,你觉得那位不会这么做,可你看过后宫那么多娘娘的下场吗?”云奎的声音猛地拔高,又再度降低,“我看你是不记得了!”

要是记得,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宫这几年里,死了多少人?

命如草芥的宫人就罢,那些娘娘们呢?

就算爬到了高位上,真要出事,也是说没就没。

景元帝对待她们,根本没有半点怜惜。

云奎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他清楚那一天惊蛰的表情,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就会那样安静地笑。

看起来平静从容,只

要惊蛰下定了决心,谁都无法劝说得了他。

郑洪却只是摇了摇头?,沉默着不说话。

他曾经给惊蛰送过许多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替容九给惊蛰送的。郑洪很少见到容九,每次东西都是直接出现在他的屋舍里,那特有的形式与东西的样式,足以让郑洪判断出这东西到底是给谁的。

每次,每次,郑洪虽然会笑骂惊蛰的黏糊劲,但心底,他也觉得惊蛰这朋友做得可算是不错。

容九曾给惊蛰送过许多东西,却少有名贵,华而不实的物件。惊蛰的身份地位不允许拥有的物件甚少出现……那是景元帝,若那些东西是经过他自己挑选,那至少意味着他待惊蛰,也有那么一点真心。

就算只是在做戏,只是起了兴趣,但是这样的趣味,已经持续了两年有余。

这就够了。

最起码,在这深宫大院里,已是足矣。

“哈湫——”

惊蛰小小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将刚刚喝完的药碗放到边上去,这冲天的味道真是不管多少次都很难适应。

这是调养身体的药。

不过这一回吃完后,惊蛰就无需再吃。

一想到这,惊蛰总算高兴些。

他给自己挑了块甜滋滋的桃花糕,啃了一小半的时候,石黎从外面进来,朝着惊蛰欠了欠身。

刚才石黎请示,说是有人来寻他。惊蛰自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阻拦,就让石黎赶忙去了。

不过惊蛰不问,石黎也主动说。

“方才是卑职的姐姐石丽君来寻,她是乾明宫的女官。”石黎道,“也是尚宫局的掌事。”

惊蛰又啃了一小口糕点。

“我知道她,不过,好像没见过。”

乾明宫的宁宏儒和石丽君,这两人的名字,这宫里头就算没见过他们,也肯定是听说过的。

石黎:“要是无事,主子最好不要与她相见。”

惊蛰挑眉,嚼嚼嚼。

石黎继续解释:“她和宁总管不尽相同,待陛下十分忠诚,有时行事容易偏激。”

惊蛰恍然,换句话说,就容易有恶婆婆的心态呗。

“但你刚才的意思,难道宁总管不够忠心?”

宁宏儒要是在这听到惊蛰的话,怕不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石黎:“并非如此。”

这黑壮汉子犹豫了会,似乎是在思考着要怎么解释。

惊蛰:“要是不方便说,就没必要告诉我。”

石黎平静地说道:“您是我的主人,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惊蛰差点被噎住,灌了几口茶水,这才好了些。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主人了?”

石黎:“陛下已经将卑职给了您,您就是卑职的主人。”

惊蛰面色微白:“除了你之外,不会那个甲三……也是吧?”

石黎摇了摇头,

惊蛰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他说。

“甲三伤势太重,现在还在养,等他养好归队后,才能供您使唤。”

“……我自觉,还用不上这么多个……暗卫。”惊蛰道,“你们跟在我身边,才是无用武之地。”

石黎幽幽地说道:“甲三还没爬起来。”

……惊蛰瘪嘴,闷声说:“那是意外。”

“甲三曾杀了一个刺客。”石黎古井无波地说道,“他是康妃的人。”

惊蛰目瞪口呆,险险将茶盏放在桌上,免得把东西碎了。

“什么时候的事?”

石黎沉思了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惊蛰。

惊蛰忽而一想,那不就是云奎大半夜来找他那次吗?那日他说,在窗外看到有人守着,愣是把惊蛰拉起来坐了一宿。

他看到的,竟是真的?

惊蛰这下无话可说,趴在桌边呜呜。

石黎继续回答惊蛰之前的问题,他记忆可好着呢:“宁总管与石女官都是在陛下小时候,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两位对陛下自然忠心耿耿,不过石女官一切以陛下为准,不论陛下想要什么,都会为了陛下牺牲。宁总管比起石女官,较为心软和善,不论人情世故,亦是道德水准,都在石女官之上。”

惊蛰幽幽说道:“你知道,在说的是自己姐姐吗?”

石黎:“她的主子是陛下,卑职的主子是您,二者不相同,利益也不相同。”

惊蛰敛眉,从石黎这近乎赤|裸直白的话里,他能听得出暗卫在告诫什么。

倘若有朝一日出事,他要找的人,只能是宁宏儒。这大概也是赫连容到现在都没让石丽君见到他的原因?

“宁总管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说?”惊蛰眉眼微弯,“你刚才的语气,太过笃定。”

石黎犹豫一瞬,关于宁宏儒被贬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那时候他已经跟在惊蛰身边多时。

但因着石丽君,石黎多少知道,宁宏儒是因为惊蛰才被贬,这其中似有维护之举。石黎有些含糊地说道:“听闻,在陛下隐瞒身份时,宁总管曾劝说过陛下。”

惊蛰眨了眨眼,轻笑起来:“原是这般,那我的确是该感谢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想起了那一次宁宏儒莫名其妙被贬的事情,那时候整个皇宫上下都以为宁宏儒再也回不来了。

……会是这一次吗?

石黎欲言又止。

惊蛰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石黎:“您不必对我等这般多礼,这都是份内的事。”

惊蛰平静地说道:“你们既无法改变对我的称谓,那也无法改变我的习惯。。”

说话间,他看了眼外头的日头。

惊蛰猛地起身,低低“哎”了声,“该去上课了。”

自打惊蛰去过一趟太医院后,赫连容再没有如面上那样限制他的来去,惊蛰除了去北房转悠了一圈后,竟也没怎么出去

走动。

宁宏儒问起的时候,惊蛰是这样说。

“我本也不喜欢太过热闹,要是无事,在屋内待上一日也是有的。只我愿不愿意出去,和我能不能出去,这是截然不同的。”

他可以因为不想出去而不出去,却不能因为不能出去而无法出去。

这番对话,眨眼间就呈在景元帝的案头。

景元帝沉吟片刻,就为惊蛰寻了个老师。他没和惊蛰说这位老师姓氏名谁,只说称呼他为张先生就好。

张先生看着约莫三四十岁,面白无须,瞧着清清朗朗,气质很是温润。

惊蛰只与他上过一日课,就很喜欢他。

下课回来,嘴里时常提起张先生。

赫连容冷冷看他。

惊蛰笑嘻嘻地扎进赫连容的怀里:“怎不知道,今日有人摔了醋瓶,这殿内这么大的醋味?”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锐利的牙齿咬住惊蛰的耳朵,牙尖碾着那块软肉来回折磨,弄得是又红又肿。

惊蛰想跑却不能成,直到两只耳朵都变成红耳朵,赫连容才松开手,任由惊蛰飞快逃窜出去。

他拼命揉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唯有这样,才能把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惊蛰有点羞耻地说道:“你做什么呢!”

耳朵很难藏起来,要是到明日还不好,那可就尴尬。

赫连容朝着惊蛰露出森然的笑容:“你不是说,这殿内打翻了醋瓶?”

惊蛰小声嘀咕:“他是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赫连容倒不定多吃醋,只不过惊蛰有时候跟只兔子一样,逗弄起来一惊一乍的,总叫人升起促狭之心。

这就不能怪他。

惊蛰第二日,就被迫带着还留有齿痕的耳朵去读书,好在张先生不是个太细心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发现。

惊蛰读书的地方,就在偏殿。想也知道,赫连容不会安排太远的地方。

今日他匆匆过去时,先生已经在那里等候。

惊蛰:“先生,是我来迟。”

先生笑着摇头,示意惊蛰进来:“是我来得早了些。”

他们读书的时间并不在上午,而是下午,也不是天天都有,有时是二三日才有一回。

这位姓张先生有时看起来,也挺忙。

惊蛰最开始与他相见的时候,看着他面白无须的模样,差点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公。

然而当他说话,那举手投足的模样,却又不像,后来他们熟悉了一点,惊蛰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嘴,先生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笑着说道:“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加俊美吗?”

咦,这还是位非常自信的先生。

时人更喜欢男子留须,不过赫连容也不怎么喜欢,每每总会刮掉。惊蛰偶尔在晨起,会偷偷摸着他刚长出来的胡茬,硬硬的,短短的,有点扎手。

不留须的先生长得的确好看。

只是,他不是惊蛰喜欢的那种容貌

惊蛰坐下后,仰头看着先生,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惊蛰交上去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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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前读书写字,倒是打了基础,现在再接触,也容易记得。”

先生道,之前他考察过惊蛰现在的学识,原以为顶多到识字部分,谁成想惊蛰倒是连四书五经都背了大半。

“不过这字,还是得练习练习。”

惊蛰羞愧地低头。

他的字,虽说看起来有模有样,不过在先生这样的大家眼里,还是不够格。

先生看他这样,含笑说道:“你落下这么久,却还能写出棱角,已是不错。就是笔锋上有些偏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为惊蛰指点。

待几处书写习惯上的错漏被点出来后,先生才开始教惊蛰作文章。

惊蛰学得很认真。

张闻六也是第一回给人做先生,学生乖巧听话,还非常认真上道,教得他非常满足,自也是上心,大手一挥,又给惊蛰布置了两篇作业。

直到门外宫人提醒了三遍,张闻六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摸着自己下巴,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做老师的兴趣?

惊蛰身旁的侍卫出了去,又回来,送来刚刚做好的热乎糕点。

赫连容的口味偏清淡,不怎么吃甜食,是到惊蛰来了后,这殿内才常备着各种糕点。

因着惊蛰喜欢甜口,味道都较为浓香。

惊蛰:“先生该是累了,不如吃些茶点再走?”

现在时辰是晚了些,不过惊蛰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咧。

惊蛰可是个好学生!

张闻六也就跟着坐下来,说说笑笑间,惊蛰不仅将问题给问了,甚至还从先生那里听到了些许外头的事。

听说景元帝已经下诏要求瑞王进京……

听说太后和德妃等人都被押在牢狱里……

听说朝中都在要求景元帝立后……

听说抓出来几个牵扯到太后谋反案的官员,正在审问……

听说朝廷风声鹤唳,甚是紧张……

惊蛰一边听,还一边和张闻六唠嗑。

“先生,要瑞王进京,这是已经明摆着怀疑上了,瑞王不肯吧?”

“先生,皇家是不是没有杀自家人的惯例……先生……先生,先生……”

先生长,先生短,听得张闻六出去的时候,一耳朵都是惊蛰的声音。

惊蛰是个不错的学生。

就是太好学。

张闻六心有余悸,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晚些,他怕自己是要出不了宫。

惊蛰问完先生,心满意足地回去。

赫连容还没回来,惊蛰肚子也不饿,他很不客气地霸占了男人的书桌,开始趴在上面作文章。

惊蛰的文章很稚嫩。

就算是在以前,他也很少写文章。先生不给他看其他人的文章,让他先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几篇。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在

世俗人的眼中,可谓是不合规范的垃圾。

不过先生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与他指点。

先生和蔼有趣,惊蛰学得也很上头。

等手里的文章写了大半,不知何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男人就靠在他的身后,正垂眸看着惊蛰的文章。

惊蛰有点紧张:“你别看了。”

赫连容:“先生能看,我不能?”

“先生看了要教我的,你看了,我会有点丢脸。”惊蛰用白纸盖住,转过头来看他。

他俩的差距,天差地别,惊蛰虽不至于自残形愧,不过总有点尴尬。

“我也能教你。”

惊蛰思考了会:“不。”

赫连容的眉头挑高。

惊蛰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不想欺师犯上。”

老师和学生,这是禁|忌耶。

惊蛰已经不是以前的惊蛰,现在是会疯狂联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惊蛰,为了维护师生情的纯洁,他才不要赫连容当自己的老师。

赫连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你不想,我却是想了。”

他弯下腰,将惊蛰压倒在书桌上。

“先生……学生,能在你身上作画吗?”男人冰凉的嗓音带着恶意的笑,“我想为先生送上贺礼,就以身躯为纸,以血为墨,如何?”

惊蛰艰难地抬起脚,踢了踢赫连容。

“……不行。”

“先生的声音太细弱了些,请恕学生听不分明。”冷冰冰的手指轻易挑开了惊蛰的腰带,“您是说,喜欢,对吗?”

惊蛰涨得满脸通红,“你无耻。”

在赫连容真的提起毛笔时,惊蛰终于小小爆发了一下,将男人给掀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男人看着惊蛰疯狂逃窜的身影,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意,过了片刻,才缓缓低头,拿起惊蛰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

惊蛰花了点功夫,才把自己那半截文章从赫连容那里抢回来。

他总觉得赫连容最近哪里怪怪的。

每日看着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总有种更兴味盎然的恶劣趣味,就仿佛是会冷不丁伸爪,吓人一跳的狸奴。

惊蛰这两天,刚刚看过一只。

仿佛是害怕他这些天在乾明宫的时候太无聊,宁宏儒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只狸奴,看着乖巧可爱,浑身雪白的毛发异常光滑,四只爪子都是粉嫩粉嫩的,确实惹人怜爱,惊蛰一看到就很喜欢。

他抱着那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走到哪里都抱到哪里,不过待到晚上的时候,他却让宁宏儒把狸奴带回去。

宁宏儒:“小郎君不喜欢?”

惊蛰:“我很喜欢,不过我已经养了一只,就不用再来一只。”

宁宏儒挑眉,揶揄着笑了。

和这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惊蛰多少知道狸奴这种生物的天性,有些时候猫猫怂怂躲到某个角度的就给人一爪子,把人吓了一

跳,但是一回头,狸奴又非常可爱歪着脑袋,根本狠不下心来教训它。

虽然把赫连容形容成狸奴,与他的脾气有些太不相称,不过惊蛰就莫名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行为……过于类似。

当然,那必须得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狸奴……或者大虫?惊蛰皱眉,想着杂书里形容百兽之王的称谓,那听起来就像是小狸奴和大狸奴的差别。

虽然脾气是有点暴吧。

他有时也会来看惊蛰上课,每次赫连容来的时候,先生就会过于正经,根本放松不下来。

来了两三回后,惊蛰终于没忍住,趁着一日休息,偷偷把人给推走。

刚巧先生回来,看到他们两人在拉扯,如遭雷劈。

惊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赫连容离开后,先生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情之所至,自然流露,虽然是人之常情,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稍加克制。”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先生,咱们还是上课吧。”

先生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的态度,笑眯眯地与惊蛰说:“羞什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概莫如是?”

说得刚才大为吃惊的人不是你一样。

惊蛰在心里小声嘟哝。

不过先生这坦然的态度,多少安抚了惊蛰略有异样的心思,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外头的反馈。

待到天气暖和些,先生提议惊蛰习武。

“这文韬武略,虽不至于全通,但至少得略懂。你会骑马吗?”

惊蛰:“会一点。”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乌啼。

先生一听惊蛰有马在鹿苑,当即拍板下一次的教习就去鹿苑。

惊蛰迟疑:“去鹿苑,也就是要出宫?”

先生:“那是自然,我也有许久不曾去过鹿苑,去跑跑马也是不错。那里的几位师傅,都还算精通。”

他瞥了眼惊蛰,笑道:“不敢出去?”这些日子,他与惊蛰相处下来,对这个学生多少有了了解。

这人性情简单,容易满足,少有贪婪欲|望,是个难得喜欢安逸的人。

他不至于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张闻六不知景元帝看上他哪里,却有点中意他,这才会提议他出去走走。终日困在一处,到底不是好事,眼界就容易局限于这一亩三分地。

惊蛰有些苦恼地说道:“倒不是怕,不过,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我们。”

张闻六挑眉,难得有些糊涂。

过两日,他总算明白那日惊蛰这个好学生吞吞|吐吐的缘由。

——景元帝也跟着来了。

这让张闻六很不想上车。

景元帝冷冷地说道:“还不滚上来?”

张闻六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滚上去。

这马车低调朴素,能容下四五个人,就算再加上一个张闻六,车厢内也甚是宽敞。

它看起来再普通不

过。

如果它不是从宫里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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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闻六苦着脸:“陛下,臣可以自己去。”

景元帝看着面无表情,理也不理他。

今日皇帝穿着简单,那常服套在他的身上,稍显艳丽的衣裳生生压下那冷漠的气势,更衬出其昳丽漂亮的姿容。

就是那双眼睛太过黑沉阴郁,令人不敢直视。

惊蛰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他打扮得倒是像个俊俏小郎君,也不知谁给他眉心点了颗红痣,整个人越发俊秀好看。

“先生,他与我说,今日要上早朝,我就寻思着……要不就带先生一程。”惊蛰用半卷书遮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打扰到先生了吗?”

张闻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叨扰。”

就是胃痛。

清晨要被景元帝的冷气袭击,晚些时候,还要挤在一辆马车里备受摧残,想必他今日是吃不下饭了。

惊蛰面露担忧,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景元帝不耐烦地说道:“惊蛰,手。”

惊蛰低声:“……不是什么重要……”他似乎在小声争执着什么,到底是在皇帝的死亡视线下,将手递了过去。

张闻六这才看到,景元帝的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其实我自己来……”惊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元帝打断,冷漠地说道,“你哪一次不是极其敷衍?”

惊蛰像是理亏,又觉得不好意思,“那都是……本也没什么,留着就留着……”

景元帝:“我看了碍眼。”

惊蛰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皇帝给他上药。

……张闻六觉得自己眼睛瞎掉了。

在他上马车前,惊蛰与赫连容刚好在争执这个问题。

惊蛰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手上的老茧伤口,他活得实在是糙,倒是赫连容总是要他涂来涂去,惊蛰虽是应了,有时心大,又给忘了。

赫连容索性再不提醒他,每到时辰就自己动手。

惊蛰每次看着自己涂到油光发亮的十根手指,都觉得男人都差点连每一处皮肤褶皱都涂开了。

“先生还在呢,”惊蛰压着声,“晚些还要去见乌啼,这味道太重,乌啼该不喜欢。”

“它要是不喜欢,就换一匹。”赫连容漫不经意地说道,“刚好又送来了一批马。”

惊蛰:“不能换掉乌啼。”

那可是他的礼物。

赫连容半心半意地点头,“那就不换,另一只手给我。”

惊蛰瞪着油盐不进的赫连容,又悄悄看向张闻六,发现先生根本没有看他们,而是在看着窗外景色,这才松了口气。

趁此不备,赫连容成功捕获惊蛰另一只手。

赫连容很耐心,惊蛰看着男人低眉的模样,突然闷闷笑了起来。

赫连容扬眉看他,惊蛰生怕会被先生听到,用气声吐着话:“你刚才,看起来真好看。”

连容:“你不正是喜欢我的脸?”

他说话,可不知道何为压低,那声音吓得惊蛰又慌忙看了眼先生。

看先生没发现后,惊蛰这才扯了扯赫连容的袖子,低声说:“你别说得我好像是个色中饿鬼,就只中意你的脸。”

赫连容:“呵,那你还中意什么?”

那淡淡的嘲讽,让惊蛰抓耳挠腮。

赫连容的脸当然好看,可要是惊蛰只中意他的脸,那他怎么不干脆去雕个赫连容的石像,与那石像过活就好了?

不过要说,除了这之外,惊蛰还喜欢什么……他低头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那些药香正在男人的揉搓里逐渐渗透到皮肉里去,惊蛰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自己猜。”

鹿苑还是那个鹿苑,王管事还是那个王管事,乌啼小跑着冲过来吃惊蛰手心里的糖,那个矫健的身姿也是一如既往。

惊蛰趁着乌啼吃糖的时候,偷偷摸了它一把。乌啼咻咻叫了声,又低下头蹭了蹭他。

鹿苑别的没有,骑射师傅倒是多。

张闻六看着惊蛰在一个武师傅的指引下骑马,这才看向身前的景元帝,欠身说道:“陛下,臣失礼。”

这礼数,是补了上马车前的。

景元帝淡淡说道:“你觉得惊蛰如何?”

张闻六恭敬欠身:“他是位好学生,要是陛下愿意再给他几年,说不得也能考个进士。”

景元帝:“寡人给他几年?”

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叫张闻六背后发凉。

他轻声细语:“陛下,惊蛰有这样的才能。”

景元帝:“寡人来让你教他,可不是叫你来挖墙脚的。”

那冷漠声音里的警告异常明显。

张闻六:“臣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张闻六,你读书,考官,是为了什么?”景元帝淡淡说道,“为了报效国家?还是为了争权夺利?”

张闻六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唯愿效仿易圣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朝有个臣子名为易武,在国家危亡之时,扶持末代皇帝又多撑了数十年,直到他撒手人寰,赫连先帝才得以攻破皇城。

哪怕这是一个近乎敌人的存在,然赫连皇室并不曾因为他的抵抗而将他描绘成一个小丑,反倒欣赏他的气节。

在过去数百年来,易武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圣贤般的存在。

张闻六说要效仿他,无疑是在表忠心。

景元帝冷漠地说道:“寡人还没死呢,离远些。”

张闻六气笑了,坦率直言:“陛下,臣为官,要是只图钱财,那何必辛苦做官?臣做生意的本事,可比做官强多了。”

这话却是不错。

张闻六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他是江南人士,出身富豪之家,读书做官以来,商贾的背景总会惹来侧目,走到他而今的地位,才少有人敢提。

张闻六自己却不在

意。

若他不是这样的出身,他甚至都读不起书,哪来的颜面还要去怪罪自己的出身?

“但凡他想要,不论功名俸禄,权势钱财,寡人都能给他。”景元帝冷漠的声线里,掺杂了少许热意,他何须多走弯路??_[(”

“陛下,那不是弯路。”张闻六轻声,“那是正道。”

马蹄声越发近,不大熟练的惊蛰经过几次跑动,已经越发熟悉,正从远处跑来。

君臣两人都注视着渐渐靠近的一人一马,张闻六的声音越发低,像是生怕被人听到:“您不在乎世人声名,然世人待君上总是宽容,您自是肆无忌惮,这诸多口诛笔伐,只会加诸于惊蛰身上。”

“咻咻——”

惊蛰勒住乌啼,从马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两人,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带着少许犹疑:

“你们,起了矛盾?”

张闻六正想说没有,就听到景元帝淡淡说道:“是有些争执。”

张闻六猛地看向景元帝。

惊蛰踩着马镫跳下来,牵着缰绳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说着:“出什么事情了?”

景元帝:“我会叫你担上许多骂名。”他冷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柔的叹气。

……张闻六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为何会觉得,皇帝像是在告状?

惊蛰笑了笑:“那有什么所谓?”

他摸着乌啼,声音轻快。

“赫连容,你当我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等张闻六为惊蛰直呼景元帝名讳的事情震惊,紧接着,他就听到惊蛰下一句话。

“相比较这个,我想去挖先帝的坟,才更大逆不道吧?”向景元帝,眼底的笑意更浓,“可别到时候,治我个忤逆之罪。”

张闻六:?

景元帝朝惊蛰走去,牵住他手里的缰绳,淡淡说道:“下次有谁死了,趁着皇陵大开之际,我们偷偷进去。”

张闻六:???

……当我是死的吗?就算真的想挖皇陵,起码也别当我的面说好不好啊!

这要真的被挖了,他这说还是不说?

张闻六疲倦地抹了把脸,发现惊蛰从某种程度上和景元帝……还真是相配。

惊蛰过来,只是发觉他们君臣剑拔弩张,特意过来一趟。见没什么事后,重新上了马,又开始练习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

张闻六叹了口气:“陛下,臣今日来,反倒显得多余。”

“惊蛰喜欢你做他的先生,”景元帝斜睨了眼张闻六,意义不明地挑眉:“而你,不过大半个月,倒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张闻六:“惊蛰是个好学生,谁不喜爱呢?”

景元帝的神色冷了些。

这便是惊蛰的问题,太过招人喜欢。

就在此时,远处遥遥传来少年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是不止一个。

这一回来鹿苑,景元帝并没有刻意清场,其

他权贵子弟也得以进出,只是不能靠近他们所在的区域。

张闻六远远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惊蛰是在……和他们切磋?”

没有惊蛰的允许,马夫肯定不会让其他人进入这片地区,然张闻六刚刚远远看到,与乌啼并肩的,还有另外三两匹马。

景元帝望着其中一个少年郎,脸色有几分沉郁。那人靠得近,几乎只差半个身位,朝着惊蛰的脸庞带着热情的笑意。

是国公府的陈少康。

惊蛰待他,应当也有几分容忍,并未拉开距离。

景元帝轻易勾勒出陈少康的容貌,一个俊俏、好看的小郎君。

……而惊蛰喜欢好看的人。

张闻六莫名哆嗦了下,搓了搓胳膊,下意识收回视线,望向身边这位皇帝陛下。景元帝的神情看起来并未有变化,可他为什么觉得……

这没来由的杀气,越发浓郁。

这远算不上切磋,惊蛰只是驱着乌啼小跑,身边几个少年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就像是吵闹的鸟雀。

虽有点话多,不过不招人烦。

为首的那个小郎君长得漂亮好看,看着乌啼,满脸都是羡慕。

“我来这里好多次,都想见你,可是一次都没见到。”陈少康兴奋地说道,“你就是乌啼的主人?”

惊蛰侧头看他,刚才就是这人远远看到乌啼,急得策马过来,猛地跨过高|耸的障碍,将惊蛰吓了一跳,生怕他一个不慎摔下来。

陈少康强行跨过障碍,立刻引来多人戒备,若非惊蛰拦下,现在这几个跟着过来的少年怕是要被赶出去。

惊蛰:“我寻常出来不了一次,倒是让乌啼无聊了。”

陈少康老实说道:“这倒是没有,鹿苑的管事还算尽责。”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乌啼看,那羡慕的小眼神都快黏上去了,陈少康不住赞叹,都快将乌啼夸到天上去。

而后,他又看出惊蛰是初学者,愣是抢过武师傅的工作,说是要教惊蛰骑马,几人就直接上手了。

惊蛰少有和这么热情主动的人少年郎来往,只觉得有趣,倒也跟着学。

直到出了一身汗,倒是畅快。

得亏这次准备妥当,惊蛰这一圈圈跑下来,虽然大|腿内侧有点刺痛,不过不至于擦破。

陈少康看出惊蛰累了,念念不舍地说道:“我是国公府上的陈少康,”他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有些尴尬红了脸,“这几位是……”

他一一介绍过去,而后看向惊蛰,笑着说道:“敢问兄台名讳?”

惊蛰骑在马背上,斜阳下,睫毛微颤,打下一层前浅浅的暗影,他慢慢说道:“我叫,岑文经。”

陈少康笑了起来:“岑?真是个难得的姓氏,岑大哥,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还以为……”

哒哒,哒哒哒。

陈少康的话未说完,他们就听到马蹄声,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匹高头

大马不紧不慢走来。

其座上之人,无不叫这些贵族少年骇然,一个个滚落到地上,高呼万岁。

景元帝怎么在这!

惊蛰眨了眨眼,看向黑马。

赫连容什么时候把黑马大哥弄来的?它不是应该在上虞苑吗?

赫连容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惊蛰跟上。

惊蛰低头对陈少康道:“有缘再会,多谢你今日的教导。”

他一踢马腹,跟上了景元帝。

两马并排走。

他们走得不快,声音隐隐约约听得见。

“今日感觉如何?”

“累是累了点,可乌啼很听话……”

“下次去上虞苑……”

声音渐行渐远,就也消失不见。

陈少康跪在地上有点茫然,是他在做梦,还是出幻觉了?为什么他会听到陛下那么心平气和与人说话?

啪——

清脆一声响,陈少康猛地转头,看到边上的朋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晕乎乎地说道:“原来是真的。”

陈少康咽了咽口水,果然是真的?

岑文经,岑文经……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那么熟悉?

远去的惊蛰,还在兴致勃勃和赫连容聊刚才的事。

“陈少康的骑术倒是不错,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乌啼看,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偏生乌啼不怎么喜欢他,他可失望了。”

赫连容:“陈少康长得好看吗?”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题,惊蛰下意识回答:“还挺好看的。”

赫连容微眯起眼,惊蛰虽然喜欢好看的人,不过也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的性格,只是长得好看些的人,多少会惹来惊蛰的关注。

要是换做其他人,那擅闯的行为,惊蛰说不定会转身就走,让其他人去处理,而不是自己靠近。

“你喜欢他的脸。”

惊蛰噎住,顺着赫连容的话思考了一下……他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很少有人能让他觉得很好看,刚才的陈少康的确勉强算是半个。

惊蛰:“他的确长得还可以,不过,这怎么就说明我喜欢他的脸?”

赫连容:“他的母亲,是昭敏公主。”

是先帝的庶出姐妹。

陈少康身上,有皇家的血脉。

“怪不得……我觉得他和你,有点相似。”惊蛰恍然,“其实我不是因为他的脸,才与他亲近的。”

只是因为那一点相似的感觉。

说像,其实赫连容和陈少康气质截然不同。

陈少康乃是俊朗的公子哥,浓眉大眼,开朗率性,举手投足带着宽厚的亲和力;赫连容的容貌是张扬锋利的美,那肆意滋长的艳美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逼得人不敢直视。

他们顶多,在眉眼有那么一二分相似。

“他看起来与你有点像,又是少年意气,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不知道你年少时,会是什么模样?”惊蛰温吞的声音,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便带着一点犹豫,“如果没有那些糟糕事,说不定也会如他一样意气风发……”

会是个顶好,顶率性的少年郎。

他真想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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