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你妹妹了!”
直殿监外,胡立抓住慧平的手,语气很是激动。这对一贯冷静的他来说,算得上难得的感情流露。
慧平:“当真!”
他急得一把抓住胡立的肩膀,神情有些急切,“她在哪?”
胡立:“她逃到了府城,现在被一家镖局收留,正在那里做工。”
他也是因缘巧合,才打听到的消息。
同州那边近来有些戒备森严,在本地有几个镖局也被召集去帮忙,正为此,镖局内人员进进出出,这才偶然得知了这个消息。
为了这件事,胡立也废了不少心思,而今终于算是有个好消息,也算是能对得住慧平。
慧平早就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抓着胡立的手拼命道谢。
胡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让人打听去了,那镖局上下还算不错,冬日里也常有施粥,算是菩萨心肠。你妹妹暂时在那住着,也总比在那夫家好得多。”
一听到胡立提起妹婿,慧平的脸色有点难看,要不是他出不了宫,他真要将那人打一顿。他对自家父母更是失望,为了给兄长筹钱,竟是将妹妹嫁给这样的火坑。
慧平将自己攒下来的钱塞给胡立,轻声说道:“这些你且收好,请你帮我转交给我妹妹,好歹让她手里留点钱。”
胡立:“你都给了我,那你自己如何?”他无奈叹了口气,“且你都没想过,要是我骗你的,可怎么办?”
慧平笑着说道:“那可不能够,要是你真骗我,我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胡立拿走了大部分,给慧平留了些。
两人说话间,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交谈的声音,也叫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宫人都回来了……”
“我可不敢靠近,那可都是伤过人的……”
“天啊,那简直是怪物,到底是谁想让他们回来的……”
“陛下就不能和从前一样,杀了他们……”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是怕被谁听去。
……要是真的不想被人听到,就不要大庭广众之下,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只是他们说的话,让慧平和胡立都沉默了。
在直殿监内,也有刚回来的宫人,掌印太监的态度很是寻常,仿佛回来的人不是曾经凶残的虫奴,而是普通的太监,照例训了一顿就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做事。
掌印太监这般做法,也间接影响到底下的人。
至少表面上,他们都没有流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
慧平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些人或许会遭受这种歧视。
胡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淡地说道:“别去想,这里头有些人,本也伤了不少人。”
慧平:“这也不是他们的罪过。”
胡立:“这些人未必不知道,不过是太倒霉,要是轮到他们又如何……可是慧平,就算知道,也不代表他们
就不会说。”
这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一想到身边的人曾经伤过,杀过人,当然难以掩饰心里的惶恐。
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理智地对待这些事。
慧平沉默了会,朝着胡立点点头。
就算能够把人救回来,却也无法阻止这些乱七八糟的言论。
回杂务司的时候,慧平正与廖江遇上,他眼睛底下的青痕,看起来是忙活了许久。
“廖江,我来帮你。”
慧平上前,接过廖江手里的东西,两人一起搬回去,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聊到了惊蛰。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怕是不会。”慧平叹了口气,“你也知道……”
顿了顿,他又说不下去。
从乾明宫回来后,他们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恍惚,大概是乾明宫之行,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属实太多。
“其实,掌印太监曾找过我,”廖江欲言又止,“看起来,是打算另外选人。”
杂务司这些天,都一直是廖江在撑着。
身为掌司的惊蛰不在,大小事务都找上了廖江。然而廖江不过二等太监,许多事情他无权经手,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只得去寻掌印太监。
而后,廖江就从那掌印太监的嘴里得到这个暗示。
掌印太监,唯独跟他这么说,便是下个人选有可能是他。
慧平笑了笑:“杂务司里的事情,你怕是最熟悉的,由你来接手,理所当然。”
廖江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谁不想做掌司?
爬到这个地位,廖江往后只要不弄出乱子,基本可以高枕无忧。然而,一想到这个位置,是惊蛰离开后才得到的,廖江就怎么都不得劲。
两人回到杂务司,廖江左顾右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不是……不是嫌弃惊蛰哈,但他到底是个太监,现在陛下贪图新鲜把他留在身边,要是日后……惊蛰可怎么办?”
慧平听出廖江话里的担忧。
慧平跟着沉默了会,咬着唇说道:“我觉得……陛下应当,不会这么做。”
“为何?”
“你就当做……一种直觉?”
几乎是在同个时间,杂买务里,郑洪与云奎也在进行着一场类似的谈话。
“郑洪,你觉得那位不会这么做,可你看过后宫那么多娘娘的下场吗?”云奎的声音猛地拔高,又再度降低,“我看你是不记得了!”
要是记得,就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后宫这几年里,死了多少人?
命如草芥的宫人就罢,那些娘娘们呢?
就算爬到了高位上,真要出事,也是说没就没。
景元帝对待她们,根本没有半点怜惜。
云奎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他清楚那一天惊蛰的表情,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就会那样安静地笑。
看起来平静从容,只
要惊蛰下定了决心,谁都无法劝说得了他。
郑洪却只是摇了摇头?,沉默着不说话。
他曾经给惊蛰送过许多东西,其中大部分都是替容九给惊蛰送的。郑洪很少见到容九,每次东西都是直接出现在他的屋舍里,那特有的形式与东西的样式,足以让郑洪判断出这东西到底是给谁的。
每次,每次,郑洪虽然会笑骂惊蛰的黏糊劲,但心底,他也觉得惊蛰这朋友做得可算是不错。
容九曾给惊蛰送过许多东西,却少有名贵,华而不实的物件。惊蛰的身份地位不允许拥有的物件甚少出现……那是景元帝,若那些东西是经过他自己挑选,那至少意味着他待惊蛰,也有那么一点真心。
就算只是在做戏,只是起了兴趣,但是这样的趣味,已经持续了两年有余。
这就够了。
最起码,在这深宫大院里,已是足矣。
“哈湫——”
惊蛰小小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将刚刚喝完的药碗放到边上去,这冲天的味道真是不管多少次都很难适应。
这是调养身体的药。
不过这一回吃完后,惊蛰就无需再吃。
一想到这,惊蛰总算高兴些。
他给自己挑了块甜滋滋的桃花糕,啃了一小半的时候,石黎从外面进来,朝着惊蛰欠了欠身。
刚才石黎请示,说是有人来寻他。惊蛰自然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阻拦,就让石黎赶忙去了。
不过惊蛰不问,石黎也主动说。
“方才是卑职的姐姐石丽君来寻,她是乾明宫的女官。”石黎道,“也是尚宫局的掌事。”
惊蛰又啃了一小口糕点。
“我知道她,不过,好像没见过。”
乾明宫的宁宏儒和石丽君,这两人的名字,这宫里头就算没见过他们,也肯定是听说过的。
石黎:“要是无事,主子最好不要与她相见。”
惊蛰挑眉,嚼嚼嚼。
石黎继续解释:“她和宁总管不尽相同,待陛下十分忠诚,有时行事容易偏激。”
惊蛰恍然,换句话说,就容易有恶婆婆的心态呗。
“但你刚才的意思,难道宁总管不够忠心?”
宁宏儒要是在这听到惊蛰的话,怕不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石黎:“并非如此。”
这黑壮汉子犹豫了会,似乎是在思考着要怎么解释。
惊蛰:“要是不方便说,就没必要告诉我。”
石黎平静地说道:“您是我的主人,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惊蛰差点被噎住,灌了几口茶水,这才好了些。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主人了?”
石黎:“陛下已经将卑职给了您,您就是卑职的主人。”
惊蛰面色微白:“除了你之外,不会那个甲三……也是吧?”
石黎摇了摇头,
惊蛰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他说。
“甲三伤势太重,现在还在养,等他养好归队后,才能供您使唤。”
“……我自觉,还用不上这么多个……暗卫。”惊蛰道,“你们跟在我身边,才是无用武之地。”
石黎幽幽地说道:“甲三还没爬起来。”
……惊蛰瘪嘴,闷声说:“那是意外。”
“甲三曾杀了一个刺客。”石黎古井无波地说道,“他是康妃的人。”
惊蛰目瞪口呆,险险将茶盏放在桌上,免得把东西碎了。
“什么时候的事?”
石黎沉思了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惊蛰。
惊蛰忽而一想,那不就是云奎大半夜来找他那次吗?那日他说,在窗外看到有人守着,愣是把惊蛰拉起来坐了一宿。
他看到的,竟是真的?
惊蛰这下无话可说,趴在桌边呜呜。
石黎继续回答惊蛰之前的问题,他记忆可好着呢:“宁总管与石女官都是在陛下小时候,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两位对陛下自然忠心耿耿,不过石女官一切以陛下为准,不论陛下想要什么,都会为了陛下牺牲。宁总管比起石女官,较为心软和善,不论人情世故,亦是道德水准,都在石女官之上。”
惊蛰幽幽说道:“你知道,在说的是自己姐姐吗?”
石黎:“她的主子是陛下,卑职的主子是您,二者不相同,利益也不相同。”
惊蛰敛眉,从石黎这近乎赤|裸直白的话里,他能听得出暗卫在告诫什么。
倘若有朝一日出事,他要找的人,只能是宁宏儒。这大概也是赫连容到现在都没让石丽君见到他的原因?
“宁总管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这么说?”惊蛰眉眼微弯,“你刚才的语气,太过笃定。”
石黎犹豫一瞬,关于宁宏儒被贬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那时候他已经跟在惊蛰身边多时。
但因着石丽君,石黎多少知道,宁宏儒是因为惊蛰才被贬,这其中似有维护之举。石黎有些含糊地说道:“听闻,在陛下隐瞒身份时,宁总管曾劝说过陛下。”
惊蛰眨了眨眼,轻笑起来:“原是这般,那我的确是该感谢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想起了那一次宁宏儒莫名其妙被贬的事情,那时候整个皇宫上下都以为宁宏儒再也回不来了。
……会是这一次吗?
石黎欲言又止。
惊蛰瞥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石黎:“您不必对我等这般多礼,这都是份内的事。”
惊蛰平静地说道:“你们既无法改变对我的称谓,那也无法改变我的习惯。。”
说话间,他看了眼外头的日头。
惊蛰猛地起身,低低“哎”了声,“该去上课了。”
自打惊蛰去过一趟太医院后,赫连容再没有如面上那样限制他的来去,惊蛰除了去北房转悠了一圈后,竟也没怎么出去
走动。
宁宏儒问起的时候,惊蛰是这样说。
“我本也不喜欢太过热闹,要是无事,在屋内待上一日也是有的。只我愿不愿意出去,和我能不能出去,这是截然不同的。”
他可以因为不想出去而不出去,却不能因为不能出去而无法出去。
这番对话,眨眼间就呈在景元帝的案头。
景元帝沉吟片刻,就为惊蛰寻了个老师。他没和惊蛰说这位老师姓氏名谁,只说称呼他为张先生就好。
张先生看着约莫三四十岁,面白无须,瞧着清清朗朗,气质很是温润。
惊蛰只与他上过一日课,就很喜欢他。
下课回来,嘴里时常提起张先生。
赫连容冷冷看他。
惊蛰笑嘻嘻地扎进赫连容的怀里:“怎不知道,今日有人摔了醋瓶,这殿内这么大的醋味?”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锐利的牙齿咬住惊蛰的耳朵,牙尖碾着那块软肉来回折磨,弄得是又红又肿。
惊蛰想跑却不能成,直到两只耳朵都变成红耳朵,赫连容才松开手,任由惊蛰飞快逃窜出去。
他拼命揉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唯有这样,才能把那种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惊蛰有点羞耻地说道:“你做什么呢!”
耳朵很难藏起来,要是到明日还不好,那可就尴尬。
赫连容朝着惊蛰露出森然的笑容:“你不是说,这殿内打翻了醋瓶?”
惊蛰小声嘀咕:“他是先生,你在想什么呢!”
赫连容倒不定多吃醋,只不过惊蛰有时候跟只兔子一样,逗弄起来一惊一乍的,总叫人升起促狭之心。
这就不能怪他。
惊蛰第二日,就被迫带着还留有齿痕的耳朵去读书,好在张先生不是个太细心的人,看起来并没有发现。
惊蛰读书的地方,就在偏殿。想也知道,赫连容不会安排太远的地方。
今日他匆匆过去时,先生已经在那里等候。
惊蛰:“先生,是我来迟。”
先生笑着摇头,示意惊蛰进来:“是我来得早了些。”
他们读书的时间并不在上午,而是下午,也不是天天都有,有时是二三日才有一回。
这位姓张先生有时看起来,也挺忙。
惊蛰最开始与他相见的时候,看着他面白无须的模样,差点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公。
然而当他说话,那举手投足的模样,却又不像,后来他们熟悉了一点,惊蛰这才试探着问了一嘴,先生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笑着说道:“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加俊美吗?”
咦,这还是位非常自信的先生。
时人更喜欢男子留须,不过赫连容也不怎么喜欢,每每总会刮掉。惊蛰偶尔在晨起,会偷偷摸着他刚长出来的胡茬,硬硬的,短短的,有点扎手。
不留须的先生长得的确好看。
只是,他不是惊蛰喜欢的那种容貌
惊蛰坐下后,仰头看着先生,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之前惊蛰交上去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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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前读书写字,倒是打了基础,现在再接触,也容易记得。”
先生道,之前他考察过惊蛰现在的学识,原以为顶多到识字部分,谁成想惊蛰倒是连四书五经都背了大半。
“不过这字,还是得练习练习。”
惊蛰羞愧地低头。
他的字,虽说看起来有模有样,不过在先生这样的大家眼里,还是不够格。
先生看他这样,含笑说道:“你落下这么久,却还能写出棱角,已是不错。就是笔锋上有些偏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为惊蛰指点。
待几处书写习惯上的错漏被点出来后,先生才开始教惊蛰作文章。
惊蛰学得很认真。
张闻六也是第一回给人做先生,学生乖巧听话,还非常认真上道,教得他非常满足,自也是上心,大手一挥,又给惊蛰布置了两篇作业。
直到门外宫人提醒了三遍,张闻六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摸着自己下巴,怎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做老师的兴趣?
惊蛰身旁的侍卫出了去,又回来,送来刚刚做好的热乎糕点。
赫连容的口味偏清淡,不怎么吃甜食,是到惊蛰来了后,这殿内才常备着各种糕点。
因着惊蛰喜欢甜口,味道都较为浓香。
惊蛰:“先生该是累了,不如吃些茶点再走?”
现在时辰是晚了些,不过惊蛰其实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咧。
惊蛰可是个好学生!
张闻六也就跟着坐下来,说说笑笑间,惊蛰不仅将问题给问了,甚至还从先生那里听到了些许外头的事。
听说景元帝已经下诏要求瑞王进京……
听说太后和德妃等人都被押在牢狱里……
听说朝中都在要求景元帝立后……
听说抓出来几个牵扯到太后谋反案的官员,正在审问……
听说朝廷风声鹤唳,甚是紧张……
惊蛰一边听,还一边和张闻六唠嗑。
“先生,要瑞王进京,这是已经明摆着怀疑上了,瑞王不肯吧?”
“先生,皇家是不是没有杀自家人的惯例……先生……先生,先生……”
先生长,先生短,听得张闻六出去的时候,一耳朵都是惊蛰的声音。
惊蛰是个不错的学生。
就是太好学。
张闻六心有余悸,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晚些,他怕自己是要出不了宫。
惊蛰问完先生,心满意足地回去。
赫连容还没回来,惊蛰肚子也不饿,他很不客气地霸占了男人的书桌,开始趴在上面作文章。
惊蛰的文章很稚嫩。
就算是在以前,他也很少写文章。先生不给他看其他人的文章,让他先依着自己的想法写几篇。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在
世俗人的眼中,可谓是不合规范的垃圾。
不过先生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与他指点。
先生和蔼有趣,惊蛰学得也很上头。
等手里的文章写了大半,不知何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男人就靠在他的身后,正垂眸看着惊蛰的文章。
惊蛰有点紧张:“你别看了。”
赫连容:“先生能看,我不能?”
“先生看了要教我的,你看了,我会有点丢脸。”惊蛰用白纸盖住,转过头来看他。
他俩的差距,天差地别,惊蛰虽不至于自残形愧,不过总有点尴尬。
“我也能教你。”
惊蛰思考了会:“不。”
赫连容的眉头挑高。
惊蛰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不想欺师犯上。”
老师和学生,这是禁|忌耶。
惊蛰已经不是以前的惊蛰,现在是会疯狂联想各种乱七八糟的惊蛰,为了维护师生情的纯洁,他才不要赫连容当自己的老师。
赫连容沉默片刻,幽幽说道:“你不想,我却是想了。”
他弯下腰,将惊蛰压倒在书桌上。
“先生……学生,能在你身上作画吗?”男人冰凉的嗓音带着恶意的笑,“我想为先生送上贺礼,就以身躯为纸,以血为墨,如何?”
惊蛰艰难地抬起脚,踢了踢赫连容。
“……不行。”
“先生的声音太细弱了些,请恕学生听不分明。”冷冰冰的手指轻易挑开了惊蛰的腰带,“您是说,喜欢,对吗?”
惊蛰涨得满脸通红,“你无耻。”
在赫连容真的提起毛笔时,惊蛰终于小小爆发了一下,将男人给掀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走了。
男人看着惊蛰疯狂逃窜的身影,眼底带着恶劣的笑意,过了片刻,才缓缓低头,拿起惊蛰已经写了一半的文章。
惊蛰花了点功夫,才把自己那半截文章从赫连容那里抢回来。
他总觉得赫连容最近哪里怪怪的。
每日看着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但是总有种更兴味盎然的恶劣趣味,就仿佛是会冷不丁伸爪,吓人一跳的狸奴。
惊蛰这两天,刚刚看过一只。
仿佛是害怕他这些天在乾明宫的时候太无聊,宁宏儒不知道从哪里抱来一只狸奴,看着乖巧可爱,浑身雪白的毛发异常光滑,四只爪子都是粉嫩粉嫩的,确实惹人怜爱,惊蛰一看到就很喜欢。
他抱着那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走到哪里都抱到哪里,不过待到晚上的时候,他却让宁宏儒把狸奴带回去。
宁宏儒:“小郎君不喜欢?”
惊蛰:“我很喜欢,不过我已经养了一只,就不用再来一只。”
宁宏儒挑眉,揶揄着笑了。
和这只狸奴玩了一个下午,惊蛰多少知道狸奴这种生物的天性,有些时候猫猫怂怂躲到某个角度的就给人一爪子,把人吓了一
跳,但是一回头,狸奴又非常可爱歪着脑袋,根本狠不下心来教训它。
虽然把赫连容形容成狸奴,与他的脾气有些太不相称,不过惊蛰就莫名觉得,他有些时候的行为……过于类似。
当然,那必须得是一只好大好大的狸奴……或者大虫?惊蛰皱眉,想着杂书里形容百兽之王的称谓,那听起来就像是小狸奴和大狸奴的差别。
虽然脾气是有点暴吧。
他有时也会来看惊蛰上课,每次赫连容来的时候,先生就会过于正经,根本放松不下来。
来了两三回后,惊蛰终于没忍住,趁着一日休息,偷偷把人给推走。
刚巧先生回来,看到他们两人在拉扯,如遭雷劈。
惊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赫连容离开后,先生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情之所至,自然流露,虽然是人之常情,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稍加克制。”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先生,咱们还是上课吧。”
先生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人的态度,笑眯眯地与惊蛰说:“羞什么?两情相悦,你情我愿,概莫如是?”
说得刚才大为吃惊的人不是你一样。
惊蛰在心里小声嘟哝。
不过先生这坦然的态度,多少安抚了惊蛰略有异样的心思,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外头的反馈。
待到天气暖和些,先生提议惊蛰习武。
“这文韬武略,虽不至于全通,但至少得略懂。你会骑马吗?”
惊蛰:“会一点。”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乌啼。
先生一听惊蛰有马在鹿苑,当即拍板下一次的教习就去鹿苑。
惊蛰迟疑:“去鹿苑,也就是要出宫?”
先生:“那是自然,我也有许久不曾去过鹿苑,去跑跑马也是不错。那里的几位师傅,都还算精通。”
他瞥了眼惊蛰,笑道:“不敢出去?”这些日子,他与惊蛰相处下来,对这个学生多少有了了解。
这人性情简单,容易满足,少有贪婪欲|望,是个难得喜欢安逸的人。
他不至于连这点眼光都没有。
张闻六不知景元帝看上他哪里,却有点中意他,这才会提议他出去走走。终日困在一处,到底不是好事,眼界就容易局限于这一亩三分地。
惊蛰有些苦恼地说道:“倒不是怕,不过,到时候,可能就不止我们。”
张闻六挑眉,难得有些糊涂。
过两日,他总算明白那日惊蛰这个好学生吞吞|吐吐的缘由。
——景元帝也跟着来了。
这让张闻六很不想上车。
景元帝冷冷地说道:“还不滚上来?”
张闻六叹了口气,只得跟着滚上去。
这马车低调朴素,能容下四五个人,就算再加上一个张闻六,车厢内也甚是宽敞。
它看起来再普通不
过。
如果它不是从宫里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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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闻六苦着脸:“陛下,臣可以自己去。”
景元帝看着面无表情,理也不理他。
今日皇帝穿着简单,那常服套在他的身上,稍显艳丽的衣裳生生压下那冷漠的气势,更衬出其昳丽漂亮的姿容。
就是那双眼睛太过黑沉阴郁,令人不敢直视。
惊蛰就坐在他的左手边,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他打扮得倒是像个俊俏小郎君,也不知谁给他眉心点了颗红痣,整个人越发俊秀好看。
“先生,他与我说,今日要上早朝,我就寻思着……要不就带先生一程。”惊蛰用半卷书遮住自己的脸,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打扰到先生了吗?”
张闻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叨扰。”
就是胃痛。
清晨要被景元帝的冷气袭击,晚些时候,还要挤在一辆马车里备受摧残,想必他今日是吃不下饭了。
惊蛰面露担忧,还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景元帝不耐烦地说道:“惊蛰,手。”
惊蛰低声:“……不是什么重要……”他似乎在小声争执着什么,到底是在皇帝的死亡视线下,将手递了过去。
张闻六这才看到,景元帝的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其实我自己来……”惊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景元帝打断,冷漠地说道,“你哪一次不是极其敷衍?”
惊蛰像是理亏,又觉得不好意思,“那都是……本也没什么,留着就留着……”
景元帝:“我看了碍眼。”
惊蛰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皇帝给他上药。
……张闻六觉得自己眼睛瞎掉了。
在他上马车前,惊蛰与赫连容刚好在争执这个问题。
惊蛰并不怎么在意自己手上的老茧伤口,他活得实在是糙,倒是赫连容总是要他涂来涂去,惊蛰虽是应了,有时心大,又给忘了。
赫连容索性再不提醒他,每到时辰就自己动手。
惊蛰每次看着自己涂到油光发亮的十根手指,都觉得男人都差点连每一处皮肤褶皱都涂开了。
“先生还在呢,”惊蛰压着声,“晚些还要去见乌啼,这味道太重,乌啼该不喜欢。”
“它要是不喜欢,就换一匹。”赫连容漫不经意地说道,“刚好又送来了一批马。”
惊蛰:“不能换掉乌啼。”
那可是他的礼物。
赫连容半心半意地点头,“那就不换,另一只手给我。”
惊蛰瞪着油盐不进的赫连容,又悄悄看向张闻六,发现先生根本没有看他们,而是在看着窗外景色,这才松了口气。
趁此不备,赫连容成功捕获惊蛰另一只手。
赫连容很耐心,惊蛰看着男人低眉的模样,突然闷闷笑了起来。
赫连容扬眉看他,惊蛰生怕会被先生听到,用气声吐着话:“你刚才,看起来真好看。”
连容:“你不正是喜欢我的脸?”
他说话,可不知道何为压低,那声音吓得惊蛰又慌忙看了眼先生。
看先生没发现后,惊蛰这才扯了扯赫连容的袖子,低声说:“你别说得我好像是个色中饿鬼,就只中意你的脸。”
赫连容:“呵,那你还中意什么?”
那淡淡的嘲讽,让惊蛰抓耳挠腮。
赫连容的脸当然好看,可要是惊蛰只中意他的脸,那他怎么不干脆去雕个赫连容的石像,与那石像过活就好了?
不过要说,除了这之外,惊蛰还喜欢什么……他低头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那些药香正在男人的揉搓里逐渐渗透到皮肉里去,惊蛰狡黠地笑了起来。
“你自己猜。”
鹿苑还是那个鹿苑,王管事还是那个王管事,乌啼小跑着冲过来吃惊蛰手心里的糖,那个矫健的身姿也是一如既往。
惊蛰趁着乌啼吃糖的时候,偷偷摸了它一把。乌啼咻咻叫了声,又低下头蹭了蹭他。
鹿苑别的没有,骑射师傅倒是多。
张闻六看着惊蛰在一个武师傅的指引下骑马,这才看向身前的景元帝,欠身说道:“陛下,臣失礼。”
这礼数,是补了上马车前的。
景元帝淡淡说道:“你觉得惊蛰如何?”
张闻六恭敬欠身:“他是位好学生,要是陛下愿意再给他几年,说不得也能考个进士。”
景元帝:“寡人给他几年?”
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叫张闻六背后发凉。
他轻声细语:“陛下,惊蛰有这样的才能。”
景元帝:“寡人来让你教他,可不是叫你来挖墙脚的。”
那冷漠声音里的警告异常明显。
张闻六:“臣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张闻六,你读书,考官,是为了什么?”景元帝淡淡说道,“为了报效国家?还是为了争权夺利?”
张闻六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唯愿效仿易圣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朝有个臣子名为易武,在国家危亡之时,扶持末代皇帝又多撑了数十年,直到他撒手人寰,赫连先帝才得以攻破皇城。
哪怕这是一个近乎敌人的存在,然赫连皇室并不曾因为他的抵抗而将他描绘成一个小丑,反倒欣赏他的气节。
在过去数百年来,易武这个名字,已经成为圣贤般的存在。
张闻六说要效仿他,无疑是在表忠心。
景元帝冷漠地说道:“寡人还没死呢,离远些。”
张闻六气笑了,坦率直言:“陛下,臣为官,要是只图钱财,那何必辛苦做官?臣做生意的本事,可比做官强多了。”
这话却是不错。
张闻六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他是江南人士,出身富豪之家,读书做官以来,商贾的背景总会惹来侧目,走到他而今的地位,才少有人敢提。
张闻六自己却不在
意。
若他不是这样的出身,他甚至都读不起书,哪来的颜面还要去怪罪自己的出身?
“但凡他想要,不论功名俸禄,权势钱财,寡人都能给他。”景元帝冷漠的声线里,掺杂了少许热意,他何须多走弯路??_[(”
“陛下,那不是弯路。”张闻六轻声,“那是正道。”
马蹄声越发近,不大熟练的惊蛰经过几次跑动,已经越发熟悉,正从远处跑来。
君臣两人都注视着渐渐靠近的一人一马,张闻六的声音越发低,像是生怕被人听到:“您不在乎世人声名,然世人待君上总是宽容,您自是肆无忌惮,这诸多口诛笔伐,只会加诸于惊蛰身上。”
“咻咻——”
惊蛰勒住乌啼,从马背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两人,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带着少许犹疑:
“你们,起了矛盾?”
张闻六正想说没有,就听到景元帝淡淡说道:“是有些争执。”
张闻六猛地看向景元帝。
惊蛰踩着马镫跳下来,牵着缰绳走了过来,有些担心地说着:“出什么事情了?”
景元帝:“我会叫你担上许多骂名。”他冷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轻柔的叹气。
……张闻六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为何会觉得,皇帝像是在告状?
惊蛰笑了笑:“那有什么所谓?”
他摸着乌啼,声音轻快。
“赫连容,你当我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等张闻六为惊蛰直呼景元帝名讳的事情震惊,紧接着,他就听到惊蛰下一句话。
“相比较这个,我想去挖先帝的坟,才更大逆不道吧?”向景元帝,眼底的笑意更浓,“可别到时候,治我个忤逆之罪。”
张闻六:?
景元帝朝惊蛰走去,牵住他手里的缰绳,淡淡说道:“下次有谁死了,趁着皇陵大开之际,我们偷偷进去。”
张闻六:???
……当我是死的吗?就算真的想挖皇陵,起码也别当我的面说好不好啊!
这要真的被挖了,他这说还是不说?
张闻六疲倦地抹了把脸,发现惊蛰从某种程度上和景元帝……还真是相配。
惊蛰过来,只是发觉他们君臣剑拔弩张,特意过来一趟。见没什么事后,重新上了马,又开始练习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
张闻六叹了口气:“陛下,臣今日来,反倒显得多余。”
“惊蛰喜欢你做他的先生,”景元帝斜睨了眼张闻六,意义不明地挑眉:“而你,不过大半个月,倒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
张闻六:“惊蛰是个好学生,谁不喜爱呢?”
景元帝的神色冷了些。
这便是惊蛰的问题,太过招人喜欢。
就在此时,远处遥遥传来少年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是不止一个。
这一回来鹿苑,景元帝并没有刻意清场,其
他权贵子弟也得以进出,只是不能靠近他们所在的区域。
张闻六远远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惊蛰是在……和他们切磋?”
没有惊蛰的允许,马夫肯定不会让其他人进入这片地区,然张闻六刚刚远远看到,与乌啼并肩的,还有另外三两匹马。
景元帝望着其中一个少年郎,脸色有几分沉郁。那人靠得近,几乎只差半个身位,朝着惊蛰的脸庞带着热情的笑意。
是国公府的陈少康。
惊蛰待他,应当也有几分容忍,并未拉开距离。
景元帝轻易勾勒出陈少康的容貌,一个俊俏、好看的小郎君。
……而惊蛰喜欢好看的人。
张闻六莫名哆嗦了下,搓了搓胳膊,下意识收回视线,望向身边这位皇帝陛下。景元帝的神情看起来并未有变化,可他为什么觉得……
这没来由的杀气,越发浓郁。
这远算不上切磋,惊蛰只是驱着乌啼小跑,身边几个少年围着他叽叽喳喳说话,就像是吵闹的鸟雀。
虽有点话多,不过不招人烦。
为首的那个小郎君长得漂亮好看,看着乌啼,满脸都是羡慕。
“我来这里好多次,都想见你,可是一次都没见到。”陈少康兴奋地说道,“你就是乌啼的主人?”
惊蛰侧头看他,刚才就是这人远远看到乌啼,急得策马过来,猛地跨过高|耸的障碍,将惊蛰吓了一跳,生怕他一个不慎摔下来。
陈少康强行跨过障碍,立刻引来多人戒备,若非惊蛰拦下,现在这几个跟着过来的少年怕是要被赶出去。
惊蛰:“我寻常出来不了一次,倒是让乌啼无聊了。”
陈少康老实说道:“这倒是没有,鹿苑的管事还算尽责。”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乌啼看,那羡慕的小眼神都快黏上去了,陈少康不住赞叹,都快将乌啼夸到天上去。
而后,他又看出惊蛰是初学者,愣是抢过武师傅的工作,说是要教惊蛰骑马,几人就直接上手了。
惊蛰少有和这么热情主动的人少年郎来往,只觉得有趣,倒也跟着学。
直到出了一身汗,倒是畅快。
得亏这次准备妥当,惊蛰这一圈圈跑下来,虽然大|腿内侧有点刺痛,不过不至于擦破。
陈少康看出惊蛰累了,念念不舍地说道:“我是国公府上的陈少康,”他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介绍自己,有些尴尬红了脸,“这几位是……”
他一一介绍过去,而后看向惊蛰,笑着说道:“敢问兄台名讳?”
惊蛰骑在马背上,斜阳下,睫毛微颤,打下一层前浅浅的暗影,他慢慢说道:“我叫,岑文经。”
陈少康笑了起来:“岑?真是个难得的姓氏,岑大哥,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还以为……”
哒哒,哒哒哒。
陈少康的话未说完,他们就听到马蹄声,下意识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匹高头
大马不紧不慢走来。
其座上之人,无不叫这些贵族少年骇然,一个个滚落到地上,高呼万岁。
景元帝怎么在这!
惊蛰眨了眨眼,看向黑马。
赫连容什么时候把黑马大哥弄来的?它不是应该在上虞苑吗?
赫连容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惊蛰跟上。
惊蛰低头对陈少康道:“有缘再会,多谢你今日的教导。”
他一踢马腹,跟上了景元帝。
两马并排走。
他们走得不快,声音隐隐约约听得见。
“今日感觉如何?”
“累是累了点,可乌啼很听话……”
“下次去上虞苑……”
声音渐行渐远,就也消失不见。
陈少康跪在地上有点茫然,是他在做梦,还是出幻觉了?为什么他会听到陛下那么心平气和与人说话?
啪——
清脆一声响,陈少康猛地转头,看到边上的朋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晕乎乎地说道:“原来是真的。”
陈少康咽了咽口水,果然是真的?
岑文经,岑文经……这个名字,为何听起来那么熟悉?
远去的惊蛰,还在兴致勃勃和赫连容聊刚才的事。
“陈少康的骑术倒是不错,可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乌啼看,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偏生乌啼不怎么喜欢他,他可失望了。”
赫连容:“陈少康长得好看吗?”
猝不及防的一个问题,惊蛰下意识回答:“还挺好看的。”
赫连容微眯起眼,惊蛰虽然喜欢好看的人,不过也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的性格,只是长得好看些的人,多少会惹来惊蛰的关注。
要是换做其他人,那擅闯的行为,惊蛰说不定会转身就走,让其他人去处理,而不是自己靠近。
“你喜欢他的脸。”
惊蛰噎住,顺着赫连容的话思考了一下……他其实是个很挑剔的人,很少有人能让他觉得很好看,刚才的陈少康的确勉强算是半个。
惊蛰:“他的确长得还可以,不过,这怎么就说明我喜欢他的脸?”
赫连容:“他的母亲,是昭敏公主。”
是先帝的庶出姐妹。
陈少康身上,有皇家的血脉。
“怪不得……我觉得他和你,有点相似。”惊蛰恍然,“其实我不是因为他的脸,才与他亲近的。”
只是因为那一点相似的感觉。
说像,其实赫连容和陈少康气质截然不同。
陈少康乃是俊朗的公子哥,浓眉大眼,开朗率性,举手投足带着宽厚的亲和力;赫连容的容貌是张扬锋利的美,那肆意滋长的艳美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逼得人不敢直视。
他们顶多,在眉眼有那么一二分相似。
“他看起来与你有点像,又是少年意气,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不知道你年少时,会是什么模样?”惊蛰温吞的声音,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便带着一点犹豫,“如果没有那些糟糕事,说不定也会如他一样意气风发……”
会是个顶好,顶率性的少年郎。
他真想见上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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