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事上,惊蛰的本事,肯定是比不上赫连容。
这男人背地里拿着他练手,趁着惊蛰不知,竟是有了一门“好手艺”,现在惊蛰绑了他的手脚,这才安下心来。
他是特地要石黎找来了粗麻绳,寻常人根本挣不开。
赫连容:“下了药,也不放心?”
“谁知你这人,还有什么本事?”惊蛰似笑非笑横跨在他身上,“到时候,岂非是我倒霉?”
原本还得将赫连容的嘴堵上,想想还是作罢。要是连声音也听不见,那就没滋没味了。
惊蛰左顾右盼,觉得男人的嘴巴长得真是好看,先低头亲了几口,这才故意咬住他的嘴角,竟也咬破了皮。
这是报复赫连容刚才的狠劲呢。
惊蛰翘着尾巴,高兴起来:“总是任着你折腾,这算下来,偏是我吃亏。怎能什么好处,都给你占了?”
“平白占了什么好处?”赫连容说话的语速,比从前也慢了些,叹息着,“……都没吃上几口,就跑了。”
惊蛰脸上一红,一巴掌就轻轻拍在他的脸上,气恼地说道:“你当是什么东西,还能吃了又吃不成?”
那也是肉。
再怎么磨|蹭,肿了红了,不也会疼?
就他那,跟铁做的似的,竟是一点都没感觉,都不知杀了几回,还觉得不够痛快。
惊蛰打定主意,今晚上都做下这一道,就是要来磨着他的。他将人扒个光,竟是连道遮羞的也不给人留。只换做是他,说不得羞到满脸通红,赫连容却是坦然赤|裸着个身,一双眼竟往惊蛰身上看。
惊蛰恼起来,连眼睛都给他挡住。
倒也不必刻意捆住眼睛,只将脱下来的衣裳拦住一双眼,就已经够了。
淡淡的烛光透着布料,依稀能看到些许影子,却瞧不清楚,只能听到些声音。
黏|糊着,低低的声响。
惊蛰靠在赫连容的髋骨旁,也不知在做什么,隐约有些热气,过不多时,柔|软的感觉蹭过来,原是惊蛰的唇,却是张嘴咬了口。
皮肉结实,些许刺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低低的喘气声,再加上惊蛰难耐的动作,就算是再冷漠的人,听着这声音,也得被捂得热乎。
“惊蛰,你在做什么?”
赫连容的声音低沉着,仿佛被什么堵住,带着异样的沙哑。
惊蛰轻笑着,却倒抽了口气。
也不知擦到哪里,头发蹭在男人腿上,那些细密的颤抖,倒是清晰得很。
“你自己,猜?”
渐渐的,那喘气声变得明显,就算咬着牙,也有闷哼声。
直到赫连容又挨了口,约莫就是泄了。
有某种异样黏|糊的东西,被捞着涂|抹到了男人的身上,惊蛰一边笑,一边喘着气说道:“我还以为你真定得下来,结果,这是什么?”
惊蛰都没好意思看。
他拿着人的皮肉当了擦身的器具,愣是把手指擦了干净,这才将衣服丢了过去罩住那物,信手抓了几把。没想到的是,隔了这么一层,那跳动的热意,居然也能传递过来。
惊蛰气恼地盯着它,用力掐住尖儿。纵是赫连容,也在这手劲下紧绷了身。可没想到的是,惊蛰的手劲不小,这玩意,竟也是没软下,更还吐出些许粘|稠拉|丝来。
“你这人……”惊蛰嘴里嘀咕着,“怎么一点都不见服软?”
“不如你再掐一下?”赫连容的声音已经带着些喘,却更好听了些,“倒叫它软些。”
惊蛰哼了声,倒是真想抽它一巴掌。
要能垂头耷脑,那才叫好。
只是到底手软,没真舍得下心来。
“惊蛰,只刚才那些,就真能满足?”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哄,“怎能顾头不顾腚,不叫后头也快活些?”
这话里的暗喻,让惊蛰眼里带着潮气,下手拧了男人的腿肉。
“你倒是会想。”
转念一想,惊蛰又有了主意,仗着赫连容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他竟也是胆大了些。
不多时,赫连容只感觉到有什么软肉蹭上,猛地意识到什么,原本还算放松的胳膊竟是绷紧,皮肉都鼓着劲。
“你这,也太……”惊蛰低声说着,“热……”过一会,他又抱怨着烫,蹭得不够舒服。
他还嫌不舒服,赫连容才真是不舒服极了。
惊蛰本就胡乱来,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只顾着自己,有些时候舒服了,他的声音就大些,不舒服了,就含含糊糊地骂着。
骂的时候,那声音也软绵,没什么力气。
这怎能不叫人听得如火在烧?
“惊蛰,松开。”
低低的,赫连容道。
“才不。”惊蛰清醒了些,含糊笑着,“这才多久?”
“只你一个人,不够快活。”
“你的快活,我可要不起。”惊蛰软软哼着,根本不上当,“我吃足了多少苦头,你也得受着。”
头前他不能承受的时候,赫连容哪里听过他的话?
惊蛰硬是要磨着他,怎会松开?
啪嗒——
也不知到几时,那烛光都暗淡了些,惊蛰一身薄汗,只庆幸这副模样,谁也瞧不见,整个人都虚软着。
这事,要不是要气赫连容,他本也没贪多吃,只平息了感觉就罢,哪可能再多来?
他一直素淡得很。
只他这么想,再抬头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横着披在男人眼前的衣裳却是滑落下去,那张漂亮昳丽的脸庞一览无遗,其上一双黑眸紧盯着他看。
幽暗里,好似有着一抹逼到极致的猩红,惊得惊蛰立刻坐起来。
他满脸臊红,却不再是身体逼出来的,也有羞耻的意味。
惊蛰没敢问赫连容是何时能看的,揣着身旁的衣裳盖住自己,本是要说话,却看到男
人皮肉虬结,胳膊线条优美流畅,如同原本沉睡下来的力量,都随着这绷起的肌肉苏醒过来。
而后,原本被束缚住的四肢,竟是在这强大的力量下挣扎着。
皮肉与绳索摩|擦,就算惊蛰垫了一层,却根本敌不过赫连容骤然爆发的力量,竟是生生被扯得绷紧,发出不堪承受的崩裂声。
惊蛰吓了一跳:“赫连容,停下!”
再这般下去,肯定会见血。
他慌忙要上前去解开,就见赫连容死死地盯着他,那偏执的视线将他钉在原地,竟是连动作也僵住。
待那清脆的崩裂声响起,才见男人翻身而起,那矫健的动作,如何看不出来他已经解开了药性。而后,就是快到连眼睛都看不到的动作,眼前之物模糊一片,紧接着,他就已经躺倒在榻上,只能看到大片裸|露的皮肉。
啪嗒——
那被欲|望逼出来的汗意,顺着男人赤|裸的皮肉,滴落到惊蛰身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危险。
赫连容盯着他这眼神,不正是在看着砧板上的肉?
直到清晨,乾明宫才叫水。
一连几日,宫内都安静得很,除了景元帝露面,另一个主子,却是爬不起来。
被逼疯了的兽,突破极限的时候,可几乎连一点理智都没有。
惊蛰的确是折磨了赫连容一回,只是到了最后,肉偿倒霉的,也是他自己。
这一遭,竟是两败俱伤。
索性这躺倒在榻上,人也出不去,等他身体好了些,脸上的痕迹早就消失干净。
宗元信借着来请平安脉的由头,特地来探惊蛰的死活。
惊蛰趴在榻上,闷闷不乐地说着:“已是死了。”
宗元信:“哪里能够,您要是死了,我这脑袋先得掉了。”
惊蛰侧过头,费劲巴拉地看着他:“你来是要做什么?故意来笑话我的?”
“岂敢岂敢!”宗元信连连摆手,“我呢,是来给郎君请平安脉的。”
他抓着惊蛰的手把脉,一边又道。
“当然呢,也是想顺道问问,那药,中用不?”
一提到这个,惊蛰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分明说,那玩意能顶四个时辰,我是信了你。结果呢?”惊蛰抱怨,“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没了效果,你这是帮我还是坑我呢?”
若是真的四个时辰,他把人撩拨完了之后,肯定也要让他发泄了……咳,然后一直捆着赫连容,自个跑路去偏殿睡一宿,等明日起来,赫连容再多的火气,应该也都过去了。
结果可倒好。
反倒是凄惨挨了一回。
宗元信:“这不能够啊,我可是试过了,连一头牛都能药倒,没道理药不倒陛下呀?”
惊蛰闷闷地将脸埋起来:“你个庸医。”
宗元信一拍大|腿:“我回头就再改进改进,保准下一次,肯定能有不同。
”他可不能认下这罪名。
下一次?谁再来下一次?
惊蛰倒是真的撩拨了赫连容,熬得他都要疯了,但这事到最后,惊蛰不也还是被翻来覆去地吃了吗?
这左思右想,这买卖亏了呀。
惊蛰这一蹶不振,宗元信可不想放弃。
景元帝这样的人,要搁在从前,是绝好的药人,可给宗元信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拿皇帝来试药。
然惊蛰不一样。
他要是冲着景元帝下手,顶多就是爬不起床,皇帝哪里舍得动他?
说不定还觉得是情趣,这心里美得很。
奈何惊蛰铁了心,被宗元信劝说了几次,依旧熄了心思,愣是不想和他同流合污。就算是被宗元信按得嗷嗷直叫,筋骨都快散架了,也没答应。
宗元信作罢,提起另一件事:夜蛊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惊蛰这才抬起头。
“岁数到了?”
“也就这几天,俞静妙说的。”
这夜蛊在赫连容的体内折磨了他许多年,说可恶也是可恶,奈何这东西到底不过是个工具,它从体内被取出来后,赫连容就再没在意过它,赫然是没把它放在心上。
这蛊虫就被俞静妙拿回去养着。
“在它死前,俞静妙会拿它喂自己的本命蛊。”一说到这个,宗元信看起来就有几分兴奋,“郎君,到时候可要去看看?”
惊蛰的脸色白了白,有气无力地摇头。
纵然他现在听不到蛊虫的声音,可从前还是能听得到的,只要一想到两只蛊虫互相厮杀时,这两方其实都在说话,就难免反胃。
惊蛰没有俞静妙那种偏爱,他是阴差阳错,才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去干涉这些小东西的生死,左不过有俞静妙在,应当也不会太糟糕。
想起这个,惊蛰问道:“俞静妙原本不是想离开皇宫吗?现在是打算在太医院常住了?”
宗元信微愣:“她与郎君说过这些?”
他倒是没怎么问过俞静妙的来历,只是她在太后倒台后,就再没挡着她那张脸,这太医院里,谁不知道这张脸之前的名字。
——黄仪结。
可知道了又怎么样?
她能在皇宫进出,就说明是景元帝默许,皇帝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谁敢置喙?根本没人敢提起这件事。
“还需要问?”惊蛰懒洋洋爬起来,捂着腰叹了口气,“她要是想待在宫里,这才叫奇怪。”
她恨透了太后,也不是自愿进宫,一切事了,俞静妙肯定想离开。可她现在还留在太医院里,总不能是赫连容强行把她留下的。
“那一堆蛊虫在,她怎么可能愿意离开?”宗元信嗤笑了声,“她爱虫如命,这辈子怕就是和这堆蛊虫活了。”
人各有志,惊蛰也没说什么。
他活动了筋骨,发现宗元信揉过后,这身体总算轻松了些。
又聊了几句,宗元信提着药箱走人。
惊蛰这身体好些,自然赶着去读书。他已经放了张闻六几天鸽,要是再遛下去,怕是要生气。
岂料,张闻六来后,对惊蛰这几日的去向倒是没怎么在意,一心一意考问起他的学问,见知识记得牢靠后,又开始教他读书。
这一两个时辰过去,竟是除了读书外,没有任何闲谈。
这不太对劲。
先生的性格没这么沉稳过,偶尔没六儿,说上几句逗趣的话,怎会像今日这么安静?
等休息的时候,惊蛰见先生吃过一回茶,这才问:“先生,今日为何这般安静,倒是叫学生有些不大习惯。”
张闻六斜睨他一眼:“莫要与我说话。”
惊蛰微愣,还寻思着,难道是这几日的请假,叫先生不高兴了?可依着张闻六的脾气,定不会如此。
“你要是与我搭话,我定会忍不住从你这探听消息。”张闻六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摇头晃脑地说道,“还是保持着纯粹的师生关系罢。”
惊蛰一听张闻六这话,难道是朝中出了事?
惊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想了一圈,如若真能算得上事,只有瑞王谋反。
这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惊蛰眨了眨眼,看着张闻六,“若是与瑞王有关的事,那问我,我也是不知道的。”
张闻六继续摸着下巴:“是关于瑞王,却也不是。”
惊蛰皱眉,这下却是不知道,张闻六要问什么了。不过,先生听他提起瑞王,倒也主动将朝廷发生的事告知。
说是这事引起轩然大波,前两日,就已经点了兵马粮草,龚伟奇将军为首,携南部,北部两地之兵,务要拿下叛军。
惊蛰在军事上一窍不通,张闻六说着,他就听着,也不怎么发表言论。
“其实瑞王会走到这一步,也不奇怪。”张闻六这话说来,其实胆大包天,“当初所有王爷都能离京,唯独他不能,被拘在京城,太后说是为他好,其实也是目光短浅。”
在京城长袖善舞,那又有何用?
这么些皇子皇孙谁不想在封地做主,偏要来京城低人一等,太后从一开始,这一步就走错了。
“先生,除却陛下外,这些王爷里,您最看好谁?”
张闻六听了惊蛰这话,没忍住哆嗦了下,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我原本以为,我这胆子已经够大,怎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你这样肆意妄为,这话是能问出口的吗?”
这话要是说难听点,不就是在问景元帝之外,谁能做皇帝吗?
惊蛰抹了把汗,和赫连容待一起久了,倒是把谨慎微小忘记了大半,被这人惯得连话都太过直白。
虽他问得也没那么明显,可在张闻六这样的狐狸面前,还能听不出来惊蛰想问的是什么吗?但他本意,倒也只是想要知道,在外人眼中这几个王爷到底如何。
张闻六:“这硬要往下捋,倒也只有个瑞王
。”
这人也真是有本事。
先是训了惊蛰胆大,自己倒也是敢把话往外说◎_[(,根本不担心这话要是传到了景元帝的耳边,或许会是掉脑袋的事。
“他能做个守成之君,算不到顶好,却也不错。”张闻六,“至于其他这些,平王胆小过甚,安王胸无大略,恒王性情残暴,比陛下还凶恶,自是不能够。”
“那寿王呢?”
张闻六看了眼惊蛰,沉吟着:“寿王最大的问题是好女色,其余的倒是还好。”他左右看了眼,凑近惊蛰,压着声音说道,“这其实并非大过,可他色|欲上头来,便是不管不顾,曾招惹过某位太妃。”
惊蛰吃了一惊,太妃……不就是先帝的妃嫔?
这消息,就连张闻六都有所知,那这寿王的声名,怕是不怎么好。
张闻六说完了这些要命的事,竟还有些兴致勃勃,浑然将刚才的沉稳抛开,“你先前问我为何不说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正巧这回瑞王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你也知道,这些名头都是生搬硬套,哪位皇帝身旁有一一个得宠的,往往会被点出来……”
“所以,这一次,是轮到我?”
惊蛰有些好笑,意识到了张闻六话里的意思。
“大差不差,也没什么要紧。”张闻六随意挥挥手,“最近除了瑞王的事,有些碎嘴的,也借着这个由头生事。”
张闻六说得含糊,惊蛰却隐隐猜到了这其中的为难。
瑞王要“清君侧”,朝廷自然会为他的旗号追究下来,这压力定然不小,赫连容却是什么都没有与他说。
张闻六见惊蛰沉思,便又道:“你既什么都不知,陛下肯定也没说,就纯是我嘴欠,你莫要往心里去。至于朝中的事,不过几个跳梁小丑,只是打前阵罢,若论及实处,肯定谁也不敢开口。”
景元帝在聚贤殿的话,可不是无的放矢。
别看现在吵得严峻,实际上在乱的,都是底下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可是一个都没开口,都装哑巴呢。
皇帝这兴头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但他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
“只不过,先前我同你说过的事,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张闻六提点着,“你总归是要出宫,才更好些。”
惊蛰:“学生省得。”
这朝中的风波甚是喧嚣,却一点都没影响到乾明宫,而这宫外京城,反倒是为了这事,闹得纷纷扬扬,几乎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在聊。
这茶楼酒馆,原本就聚着许多闲人,时常为了国家大事争论不休。
前头景元帝废除后宫,就很是热闹;而今瑞王造反,说是要清君侧,这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君上身旁,正有媚上欺下之人,这如何不叫这些人亢奋。
“要我说,皇帝的身旁,肯定有人谄媚,才会有之前的事……”
“陛下做了这大逆不道的事,瑞王想要清君侧,这也难免。”
“你们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要我来看,瑞王肯定是因为陛下没饶过太后娘娘,这才前来报复……”
“什么太后?现在要称为黄氏?她哪配?”
“黄氏当初真的谋反了?你们可还记得,黄家落败不久,这才有这接连的事,说是蛊虫,这天下真有这么稀罕的事?莫不是……”
“这说来说去,就是觉得陛下作假呗?”
“岂敢岂敢,这话我可没说。”
“呵,你们这些人,不就是觉得,黄氏是为了黄家报仇,而瑞王呢,则是为了黄氏报仇,怎么?你们想给黄庆天那等人打抱不平?谁都骂恶人,人人都想做恶人是吧?”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说着说着,这酒馆就吵起来,那骂骂咧咧的,杯盘与碗筷齐飞,那真叫一个热闹。
处处都有议论,简直是京城盛事,甭管是街头巷尾,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就几乎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
毕竟这皇城根脚下,就算是个普通百姓,瞧着都比外头要机灵些。
这些点点滴滴的消息,汇聚成洪流,最后凝聚成册,变作薄薄几张纸,出现在了案头。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跪坐在榻上,正在下棋。他的动作随意散漫,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牟桂明。
牟桂明就要谨慎许多,但凡下棋,都要思索许久,这才下来。
一来,是因为牟桂明谨慎,一来,也是他要压着棋力,生怕赢了对方。
牟桂明能考上科举,能有现在的声名,虽是有贵人相助,却也是靠着自己一身本事。
他的棋艺,也甚是不错。
不过,棋过三盘,牟桂明就没有那么放松,毕竟与他对弈的人,本领也甚是不错。
这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头?
牟桂明自打遇到了贵人,这些年和这管事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三两回,最近他到京城后,牟桂明倒是时常能与他碰面。
只是每一次见面的地方,都会变化。
迄今为止,已经五六次。
每一次,都是陌生的地点。虽说狡兔三窟,可这也未免太多地方了。
牟桂明心里计较着,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最近这京城的局势有些不妙,管事又频频召见他,让牟桂明有些担忧。
他最多也就是想做官,却也清楚,自己的做法很是危险。
这些年来,从江南走到京城,牟桂明的作为无异于是在不断为人收集讯息。这人是哪个王爷也好,亦或是哪个窝藏祸心的外族也罢,在活命面前,牟桂明不会深思那么多。
可来到京城,考中科举,又迎来瑞王造反的消息,就算牟桂明想掩耳盗铃,也近乎能猜到……
他们幕后的人,应当是寿王。
据说,寿王的年纪,正是三十来岁。
牟桂明盯着棋盘,有些紧张。
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对方。
“你紧张作甚么?”偏生对面的人,还
尤为敏锐,这管事笑了笑,“难道是觉得,要输了吗?”
输,这个词,听起来非常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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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要心平气和才行,若是无法安定下心来,这棋路会乱,也能叫对方看出来自己的心烦意乱。
牟桂明索性将棋子丢回去,欠身说道:“管事棋艺厉害,某不如也。”
管事朗声笑道:“牟桂明,你的棋艺,甚在我之上,就莫要谦虚。”他这么说着,也随手把棋子丢回去,没有再下的意思。
正在这时,屋外来了两人。
牟桂明下意识站起来:“管事,那我先……”
“无事,坐下听。”
牟桂明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但还是被迫坐下来。
“……张世杰被抓后,张家镖局没有异样……柳氏母女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我们的人没法和之前那样接触到吴琪……”
“……失败……”
牟桂明听着,颇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只不过是这管事手下的人之一,并非所有事情都知道来龙去脉,这事就是一桩。
牟桂明只依稀听得出来,这管事的目的,并不在张世杰与镖局身上,而是在那对柳氏母女的身上。
计划失败,也没看出来这管事是生气,还是不生气,他只淡淡说道:“一点踪迹都没留?”
“虽不知道柳氏母女的去处,不过,听闻容府最近大有动静,前几日寻了一批工匠翻修,只花了两三日的时间。”
时间紧,速度快,做事的必定是老手。
不然普通的工匠,两三天的时间怎能够?
容府……
牟桂明听到有些担忧。
倘若这容府,真的是他想象中那个容府,那岂非和那个岑文经有关?
牟桂明出入的地方,早已经不是从前能比。
他这般长袖善舞的人,有些消息无需刻意打听,寻常百姓不知,他却轻易能晓得,正如景元帝那位情|人的姓名,正如岑文经与容府的干系,虽不比知之甚详,却也清楚非常。
有许多,还是他整理来,亲自交上去的。
管事轻轻叹道:“虽也知道,未必能成。不过,这也太是凑巧,难道正在这节骨眼上,柳氏母女回了容府?”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听到牟桂明心口狂跳。
……柳氏母女,回到,容府,岑文经……
这几个词在牟桂明的心头打着转。
他心中暗暗叫苦,恨不得刚才自己出去了,这样的隐秘,为何能叫他知道?
管事回过神来,挥挥手,叫他们两人离开。
而后,这男人看向牟桂明,眼底带着几分兴味:“牟桂明,我知你聪明,这些年,能走到你这一步的人,也是少有。”
在管事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牟桂明就站了起来。越往下说,他的脸色就越发苍白,最后竟是跪倒下来,“某不敢。”
“有何不敢,你有这样的本事,是
你的能耐。”管事淡笑着说道,“不过,你也该清楚,这京城中能人辈出,现下又是风卷云涌之势。先前京城失了个据点,丢失了不少情报,这其中,或许有些与你相关。”
牟桂明猛地抬起头。
“牟桂明,你的身份,在明面上已经不够安全。”管事道,“这才是先前让你避避风头的缘故。”
牟桂明惨白着脸:“管事救我。”
“自然是要救你,”管事低下头来,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压在他肩膀上的手,如同一种无声的威胁。
整个五月,各种军报纷至沓来。
龚将军与平王联手,及时遏制住了瑞王南下的势头。几次你来我往中,竟是把人从城池中赶了出来,被迫逃入山地里。
不过叛军熟知地形,就算略显颓势,一时间也很难啃下来。
到了六月,竟是失去了叛军的踪影。
一路追着行踪,应当是躲入了山林里。
龚伟奇下令搜山,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能插着翅膀飞了?不过平王及时拦住了龚将军,只道此地地形复杂,若是贸然进山,说不定反遭陷阱。
“将军还且再等等,说不定他们其实是在故布疑阵呢。”
“王爷似乎很有把握?”
龚伟奇质疑道。
平王是个面相普通的男子,说话也很谨慎,虽说他来到了前线,其实身边一直很跟着十来个侍卫,十一个时辰都有人在,这样胆小的作为,身为武将,龚伟奇多是看不惯的。
平王轻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本王有内应。”
拿下瑞王是迟早的事。
可要怎么拿下,是毫发无损,还是损失惨重,这都是不同的赢法。能够轻便些,自然没人想着走更难的路。
龚伟奇更好奇的是,平王这内应,到底是哪个?
平王想了想,叹着气:“是一个有些可怕的人。”
这世上有些人不能够得罪的。
有如皇帝那种疯狂之人,也有的……原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被逼到了极致,蜕变成恶时,也不容小觑。
这好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至死方休。
阿星在带路。
这样复杂的地形,想要带着兵马走过,那非得是熟稔的老手才能如此。在这军帐内,没谁比阿星更有资格,毕竟他从前是山匪出身,本就习以为常,再带上几个本地的猎户引路,他们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在舆图上不存在的路。
虽是弯弯绕绕,却能够避开龚伟奇的追堵。
这龚伟奇是那种死咬住就不放的疯狗,一听到朝廷派来的人是他,赫连端就知道不能善了。
此人行军风格狡诈多变,唯独一点就是脾气不好,若是气上头来,也甚是火爆。这些天,赫连端一直利用骚扰战术,试图激怒龚伟奇。
这人要是失去
了理智,就容易被动。
避入奇路,一路上都是急行军,通过山道的时间约莫十天,为此他们丢下不少负重,只带了十来天的干粮。新进的粮草到时会抵|达道口汇合,一切都在陈宣名的推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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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第十日。
按照预估的时间,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走出山道。此时,阿星叫停了急行军,预备做最后一次休整。
有士兵递来水囊,阿星吃了口,就摇了摇头。此刻已经是最后,他们的干粮和清水所剩不多,都得省着些用。
阿星抓紧休整的时间闭目养神,结果没眯多久,就有人来寻他,阿星睁开眼一眼,却见来人是黄福。
黄福已经抽条,看着有点瘦削。
他道:“王爷寻你过去。”
阿星利索起身,缓步跟在黄福的身后。自从黄福开始长进,瑞王也开始会吩咐他做一些事情。
“阿星,快些来。”
赫连端远远看到阿星,就招呼着他来坐下,黄福也寻了个地方待着。这里围着十来个人,都算是赫连端的心腹。
“王爷,此地距离道口,就只有半个时辰。虽然这一路上,还算安全,一直没见追兵的踪影……不过,到道口前,还是得先派先行军去看看。”
“唐欢,这件事交给你。”
“是。”
“……离开道口后,若是没有追兵的行踪,那我等……”
“那龚伟奇一定想不到……”
“……平王再是谨慎,也难免……”
激烈快速的交谈,接连不断。
不多时,一应事情都已经按下。赫连端的脸上很是平静,毕竟,他看似狼狈,其实手中还握有筹码。
一离开道口,他们就会立刻带着一部分人渡江。
赫连端在江水那头,原也有藏着的兵马。只要过了江,那龚伟奇想追,也不容易。
至于如何过江,赫连端早已经掌握了一条安全的通道,自在不言中。
这些人,并非所有都能被带走。
被丢下的,自然是弃子。
只是这件事还是隐秘,到现在都还无人得知。只有瑞王几个心腹清楚,陈宣名,王钊,阿星这些人,肯定是要带上。
赫连端的视线落在黄福的身上,又不着痕迹移开。
不多时,休息的时间已到,所有休整完毕的人纷纷站起来,阿星正要离开,却听到陈宣名的声音紧绷着,带着一点尖锐叫出声来:“不对!”
众人齐齐看向他,就见这位幕僚的脸色苍白,“王爷,情况有些不对。”
“何来不对?”赫连端问,“我们走了错路?”
陈宣名看了眼阿星,摇头说道:“不,并非阿星他们带错路,可是,我曾与安沐说,要是准时到了道口,就一定要派人过来,算算时间,就算再怎么迟,也该有人来会面。”
安沐就是负责押送粮草,到道口和他们会和的人。
可直到他们休整结
束,却还是没有人来。
陈宣名谨慎得很,立刻就意识到出事。
赫连端脸色微变,如果道口没人来,只有两种可能,一来是安沐的时间算错了,他们刚到,只是没来得及派人来;一来是道口出事了,提前布置好的粮草没到。
若是前者自然好,可若是后者呢?
要是没有粮草,他们这些人可就坐吃山空了,虽然山林中也有吃喝,但毕竟不够方便,总不可能这么多人敞开来都在山林里狩猎吧?
阿星:“不若让我带人先去查探?”
“不妥。”陈宣名摇头,“我猜他们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你要是去,就是送菜。”
王钊:“这怎么可能?这计划,原也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安沐走的也是密道,若是出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哒哒,哒哒——
远处响起马蹄声,在这隐秘山道里,倒是有几分异样。众人不由得看了过去,远远看到有一行人马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他们的速度很快,转瞬即逝,前面的人,看起来很是熟悉。
王钊兴奋地说道:“且看,那不就是安沐吗?”
众人激动,暂且放下心来。
就连一直很紧张的陈宣名,也缓缓吐了口气,不再那么担心。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黄福却厉声叫起来:“不对——”
几乎与这句声音出现的,是某种危险的预感。
赫连端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地一滚,那姿势非常狼狈,但也避开了第一刀。他的速度很快,滚得也有些远。
这么近的距离,难道是有奸细就在他的身边?
然刀砍不中,紧接着却是飞箭。
那箭矢穿破空气,猛地扎穿了赫连端的大|腿。他倒抽了口凉气,猛地抬头,到底是谁!
“为什么?”
赫连端很是震惊,他紧紧地盯着那个搭弓射箭的人,他想过许多人,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他!
阿星:“为什么?”
他轻声说。
“很多年以来,我也想问这句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