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傲骨芳心 凤坛潜龙

那文士又惊又怒身子疾晃奔到被黎获击倒在地的那两个汉子身边却见二人咽喉上血肉模糊显见不能活了。那文士长叹两声双手在那几张怪网上连抓连撕将巨网扯破放了萧长青几人出来。那怪网坚韧异常适才萧长青几人拼力挣扎而不得出这时却给他顺手撕开如碎枯草。这下萧长青、张汝能几人均对他另眼相瞧。西夏老王子更是大声赞道:“好小子真好手段!”赞完之后怒气又生跑到那几具死尸前又踹又骂。

“黎获无能让小姐受惊!”黎获忽然给紫仙娥跪倒在地满面惶恐之色。孙三胖子也一瘸一拐地奔到近前挥着巴掌狠抽自己的胖脸道:“姓孙的该死该死!亏得姑娘无恙不然就是将姓孙的这身肥肉千刀万剐也抵不得姑娘的一根头丝!”

紫仙娥却定了定神将玉手一挥笑道:“我早说过越是出生入死的事情越是有趣!跟你孙胖子赛马这多次就是这回最是让人心惊肉跳。”又向黎获道“你也起来吧没你什么错!”卓南雁听了她的话不免更是另眼相看:“看她谈吐倒颇有古来豪杰之风!若换作寻常女子忽然遭逢这样的生死搏杀只怕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侧头望去却见紫仙娥抚着哀鸣不已的追风紫叹息道:“只是不知紫儿身上的伤还好得了么!”

那青衣文士忽走到卓南雁身前似笑非笑地道:“老兄尊姓大名?”卓南雁道:“在下南雁!”他自入江湖以来为免得横生枝节便一直将自己的姓氏去掉。那文士嘿嘿笑道:“南兄好剑法!叶某眼拙竟没瞧出派别师承。不知南兄是哪里人氏来京城何干?”

卓南雁听他似是升堂问案般地一口气问了许多早就心下暗恼又见了他白皙的脸上的那双细目缓缓眯起冷飕飕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逡巡再也懒得理他拉过火云骢转身便向山坳外行去。

“南兄慢走许多事情可还没说清楚!”那文士轻笑声中举手便向他臂上抓来。卓南雁见他五指才动便有丝丝劲气直往自己肋下要穴撞来不由心底怒火陡升:“这人笑里藏刀好不霸道!”双眉乍飞猛然回身翻掌拍在了他枯瘦的爪上。这随手一拍已使了五成真力二人上身微晃各自退了一步四目相视均有锋芒闪过。

“叶先生你做什么?”紫仙娥娇叱声中已袅袅向他二人走来。叶天候听她语音中微有恼意忙干笑道:“叶某想跟这贵客聊聊南兄却执意要走!”

“你哪里也不要去”紫仙娥盈盈俏立在卓南雁身前隔着轻纱向他深深凝望笑道“一会要跟我走!”卓南雁听她语气全然不容商量暗想:“这富家女孩想必颐指气使惯了跟谁说话都是这般居高临下!”忍不住轻声冷哼翻身上了火云骢。紫仙娥莲足一跺娇声道:“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娇痴。卓南雁听她忽然玉音娇软语带央求心下倒软了起来望着她道:“去哪里?”

紫纱后的那张俏脸瓠犀微露格格笑道:“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当你是个哑巴呢!”转头对黎获笑道“你先带他走。他这个人好有趣待会我要好好盘问。”笑声娇媚立时搅得满谷生春一众惊魂方定的公子哥看得痴痴呆。

眼见紫仙娥翩然跨上孙三胖子牵过来的那匹黄骠马就有几个油嘴滑舌的后生叫道:“美人慢走咱们可还没瞧见紫仙娥的模样呐!”紫仙娥格格笑道:“早就说好了有本事才能瞧没本事的回家瞧你姥姥去吧!”

众人哄笑声中紫仙娥已纵马而去。她适才刚遭大难爱马受伤她却似毫不放在心上似的。萧长青和张汝能几人倒转头盯着跟黎获并马远去的卓南雁目光之中尽是妒意。

上了驿道奔驰不久便进了中都城。完颜亮为了自上京会宁府迁都到此曾命右丞相张浩仿照北宋东京规模扩建燕京城。眼下这中都正是沿袭北宋东京的三套方城之制更以洗马沟、钓鱼台和城北高梁河三条水路导入城壕纵马入城只见人物繁富百货萃集端地是京师气象不同凡响。

卓南雁跟着黎获、叶先生驱马而行直入广阳坊时却已是黄昏时分。不一会就到了一座气宇轩昂的大府邸前。卓南雁见那府邸乌头门高耸宽阔的大门甚至可任由马车顺畅出入心中一惊:“瞧这等气派她果然是出自鸣钟列鼎的公卿之家!”抬头细瞧那大门上却没有匾额。进了府邸却见屋宇高昂穿廊曲折更有假山奇石点缀其间。飞檐四起的主宅前更载着两株青松暮色之中瞧来更觉虬枝如铁簇叶如针于豪华雅致之中陡增苍劲凝重之气。

紫仙娥纵马直入大门才翩然下马将马鞭抛给迎上来的小厮对黎获和叶先生道:“你们先陪南先生用茶!”转身之际却向卓南雁凝睇一笑才踏着曲廊幽径袅袅行去。虽然隔着那层薄纱卓南雁还是瞧见她临去之时秋波转盼妩媚万千又见她行走之际背影婀娜忍不住便想到适才揽住她那柔若无骨的纤腰绕柱飞转的旖旎风光来顿时浑身热血一荡急忙长吸了一口气暗骂自己道:“卓南雁你这是中魔了么怎地对一个金国贵胄之女颠倒至此?况且她模样虽美却怎及得月牙儿万一!”一想到仙姿楚楚的林霜月心神霎时回复如常。

黎获身上有伤先要回屋包扎。卓南雁随着叶先生走进一间轩敞大厅早有青衣小鬟奉上香茶。卓南雁瞧着叶先生万分别扭心中不耐信步走出厅口手捧清茶昂远眺。却见这府邸甚大便在主宅东隅还有一座精致花园。此刻清秋时节果红菊黄柳绿花明隐见亭榭错落楼台闪辉下面更有碧池扬波似是还有小桥流水。花木掩映之中却有几个工匠正在油刷窗牖似乎这花园和这豪华府邸才刚刚修成不久。叶先生跟着出厅信手指点道:“王府太大那边后花园还没完工!适才你也见了这王府的匾额还没有装上!”

“这里是王府?”卓南雁忍不住脱口而呼。叶先生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啊这便是奉旨敕建的芮王王府!芮王爷自南阳给圣上召入京城之后一直在驿馆歇息办公皇上便下圣旨建了这宅子还连派内侍催问修建的情形。芮王爷怕圣上分心只得匆匆搬入。听说这王府匾额圣上要御笔亲提的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芮王王府!”霎时间卓南雁心弦大震“原来这里便是我的死仇、龙骧楼主完颜亨的府邸!”不禁颤声问:“这么说那位紫仙娥姑娘竟是……”叶先生笑吟吟地紧盯着他的脸道:“那便是芮王爷的掌上明珠了!”卓南雁早知紫仙娥必是金国公卿高官之女却万万料不到竟是完颜亨的女儿登时心内波澜起伏:“可笑我杯弓蛇影见了刺客便一厢情愿地只当是龙骧楼的!哪知我救下的这人才真是龙骧楼的而且是龙骧楼主的女儿!也不知那完颜亨在不在府中?”一想到武功绝顶的完颜亨立时热血如沸。

叶先生低声道:“王爷便这么一个女儿事事由着她便养成了郡主任意不羁的性子。越是惊奇险难之事她越是玩得津津有味!半年前她忽地迷上了驯马射柳仗着她冰雪聪明月余之间便玩得精熟无比只想外出比试。不过她到底是郡主之尊便只得用了‘紫仙娥’这个化名。”卓南雁暗自点头:“也只有完颜亨的女儿才有这么娴熟的弓马功夫和绝妙的武功!”猛然心中一沉“那刺杀紫仙娥的人会不会是江南武林同道却给我糊里糊涂地杀了!”

“王爷这两日不在京师亏得郡主无恙不然叶某百死难辞其咎。”他说着目光闪烁似是要从卓南雁不露声色的脸上探知他的内心蓦地笑道“怎么这会儿南兄心里面似是不安得紧?”卓南雁心底轻颤当下呵呵一笑顺水推舟地道:“是有些怕!龙骧楼执天下武林牛耳多年名冠天下万万想不到竟有人胆大包天敢来刺杀龙骧楼主的千金!”

“今日死的那几个刺客全是些小喽罗正主儿还隐身不现!”叶先生那张白而瘦的长脸忽然堆满了笑纹哈哈地道“不过南兄放心不管那人是谁我们总能将他揪出来!”黎获却在这时大步走来高声道:“叶先生黎某有个不情之请你们追拿那刺客之时定要让黎某同去。我就是拼了性命好歹也要亲手擒了这恶贼来!”叶先生笑道:“只怕不成吧!黎老弟身负护卫郡主的重任让你跟了我去郡主责怪起来谁人担待得起?”

忽听身侧传来一声娇呼:“叶先生你又趁我不在说我坏话啦?”众人回头望去却见紫仙娥已经袅娜行来。这时她已去了那垂纱帷帽两弯含烟笼翠的蛾眉下一双明眸闪跃着不羁的灵动神采嘴角轻颦似笑非笑之间玉颊上便有两个顽皮的晕涡若隐若现。散垂香肩的乌黑秀似是刚刚洗过在暮色中如同锦缎般闪亮愈衬得那玉颈白润腰肢婀娜。

叶先生急忙躬身必恭必敬地道:“咱们正与南兄商讨擒杀刺客之事黎老弟自告奋勇定要前往。属下可不敢擅自作主调了郡主爱将!不过这伙刺客来得着实古怪属下已派人四出察访只需……”紫仙娥纤手轻摆笑道:“好了今儿先不说这些恼人之事南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妹在凌波阁内略备薄酒聊表寸心!”望着卓南雁爽朗一笑当先领路而去。这时她已换了一身淡紫水泻长裙虽然仍是紫色但较之赛马时穿的那身却浅了许多上面更以金线巧织花锦随着她举手投足之间金光粼粼闪动。这时候的紫仙娥秀垂肩婷婷玉立宛然便是落落大方的香闺碧玉与适才跃马弯弓的紫仙娥判若两人。

凌波阁是王府后花园中依着水池而建的一处水阁两面开窗一处临水转头远眺景色各自不同。说是略备薄酒王府之筵自是非比寻常。盛菜肴的碗盘全是宋时宫廷专用的汝窑瓷器一色粉青瓣口莹润可爱。照着当时先上果品的规矩桌上八对粉青瓷盘内早已摆满了各色蜜饯、藕菱等果品。耀州窖麒麟驮瓶中满盛美酒酒气馥郁。

“南先生”紫仙娥的妙目望向卓南雁盈盈笑道“请来上座!”卓南雁自然知道这时候无论如何也得推让一番道:“郡主在此岂敢僭越!”紫仙娥笑道:“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我叫完颜婷爹叫我婷儿你也这么称呼便是!”一语出口三人均是一愣。还是叶先生机灵眼见黎获大张双目望着她忙咳嗽一声转头看那清浅玲珑的水池。

完颜婷见三人愣倒格格娇笑起来:“是了你们汉人臭规矩挺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有许多讲究这么称呼该犯了那‘非礼勿言’的忌讳了。那你便叫我‘完颜姑娘’吧。我呢来而不往非礼也叫你南兄便是!你瞧如何?”卓南雁也想不到她爽朗如此哈哈笑道:“既然我是南兄还是听兄长的便请姑娘上座!”完颜婷笑靥明艳也不多做推让居中坐了请卓南雁坐在她旁边又命叶先生和黎获侧坐相陪。

席上众人自然要问起卓南雁的身世和武功来历。卓南雁却早已想好只说是家住金国汝州以狩猎为生后来父母被强盗所杀便一个人流浪江湖险些饿死。十岁时给一个登封来的老和尚收为弟子传授了一身武艺。只是师父脾气怪异从不说出自己的法名和门派来历他便也一直不知。再后来师父病故这才仗剑出山游历江南但在南朝觉得无趣便抢了一匹宝马重又回到金国。

这谎话说得半虚半实。那汝州便在伏牛山之北离着风雷堡不远。叶先生有意无意地探问汝州风物人情他尽能对答得上。而自北宋灭亡河南府被金国侵占之后少林派高僧不甘为暴金驱使多渡江南下。少林派便也风流云散。卓南雁故意说师父是来自登封的老僧却不直说是少林弟子。叶先生瞧着他武功绝非少林一脉但见他言辞含糊正要细问但见完颜婷秀眉微蹙只得将话咽下。

吃了果品之后少时就有佣人端上一道道菜肴除了北地爱吃的鹿、兔、狼、麂这些山珍美味之外更有许多江南名菜皆是烹炸精美各具风味。另有小鬟给众人将美酒满上完颜婷谈笑风生酒到杯干当真豪爽不让须眉。卓南雁见她磊落不俗没有丝毫官宦女儿家的忸怩之态心下更是暗自称奇。

两三盏后完颜婷雪白的脸上便漾出两片桃红更增娇艳之色蓦地转头问卓南雁道:“南兄你这一次到京师来到底有何打算?”卓南雁长眉扬起故意沉吟不语。完颜婷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道:“怎么有什么事情咱们问不得么?”

“没甚问不得的”卓南雁长吐了一口气才淡淡地道“在下想入龙骧楼!”叶先生和黎获闻言一愣完颜婷也顿了顿忽地格格娇笑起来:“要入龙骧楼作侍卫那还不容易得紧?跟叶先生说一声就是了!”黎获指着叶先生向卓南雁道:“这位叶天候叶先生便是龙骧楼凤鸣坛的坛主!叶坛主文武双全也最为王爷器重!”

卓南雁的脑中倏地闪过罗雪亭的话:“龙骧楼有龙吟、凤鸣、虎视、鹰扬四坛其中龙吟坛为龙骧楼的机要枢纽剩下的三坛却以凤鸣坛为尊。”这时眼见凤鸣坛主叶天候喜怒不形于色有如良贾深藏若虚果然是一个极高明极难对付的对手。

“南兄武功绝高做个小小侍卫未免委屈了你。想必南兄要做的却是那龙骧士吧?”叶天候倒掀起眼角望着他呵呵低笑“‘欲为龙骧士先过生死门’这话你听过没有?”卓南雁漫不经心地道:“什么是生死门?”

黎获嘿了一声道:“龙骧楼中之人分为龙骧士和寻常侍卫两种。龙骧士必是武功精妙、心思机敏之人寻常侍卫只要卖力办事就成而且作了侍卫只怕一辈子也难晋升为龙骧士。大金习武之人皆以作龙骧士为荣。但龙骧士岂是那么好当的!每七八个要作龙骧士的侍卫先要同入一间大屋一番生死搏杀之后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得以晋身龙骧士。这便是生死门了。”卓南雁心中一沉。叶天候却笑吟吟地道:“明日午时生死门恰好开启。南兄可有雅兴前往一试?”

完颜婷忙道:“南兄要做龙骧士何必进那生死门!叶先生既然做不了主回头我跟爹爹说上一声便成啦。眼下你便留在我身边作我护卫就是!”说到这里玉面上不禁红了一红。

“留在她身边不过只是一个护卫却进不了龙吟坛那等机密之地。如何跟罗堂主的内应接头又如何寻访得‘龙蛇变’之秘?”一念及此卓南雁便淡淡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在下性子简慢不通礼数只怕回护不周。我倒想试试那生死门!”

完颜婷一怔桃花般的娇羞玉脸愈红飞晕起。叶天候察言观色忙咳嗽一声向卓南雁道:“南老弟叶某痴长你几岁好歹可算你老兄今日多饮了几杯便仗着酒劲劝你一句。咱们学武之人谁不想出人头地?但你出身卑微真是一刀一枪的拼杀八辈子也到不了你出头之时!眼下这护卫郡主的差事却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老弟若是当面错过定要悔恨一生!”

卓南雁执意不作郡主护卫本来只是想刺探龙骧楼中的机密但听了叶天候这柔中藏刚的一番劝戒眼前却闪过萧长青、南宫铎那样趾高气扬的华服子弟跟着长廊上敛声屏气的仆妇、黎获在完颜婷身后那张必恭必敬的脸孔也在脑中倏地晃过心中不免有些着恼暗道:“在他们眼中只当我真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势利小人了!呵呵大丈夫顶天立地何况我身负大仇重任岂能做那供人驱使的奴才?”

完颜婷见他不语芳心倒紧起来水汪汪的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叶天候眼中锋芒一闪冷笑道:“老弟宁作豪门鸡犬不当草莽虎豹!还犹豫什么?”

卓南雁听了这话心底却蓦地腾起一股不平之气忽然仰头笑道:“在下不惯屈居人下!明日自会赴那生死门!呵呵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南某终究不会做那仰人鼻息之事!”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忽然立起身来道声“告辞了”也懒得理会旁人大踏步便出了凌波阁。

完颜婷听他说了“仰人鼻息”四字俏脸立时煞白一片眼见叶天候蹙着眉起身忙道:“别拦他让他去!”羞愤之下声音微微抖。

痴痴地凝望着他大踏步走出水阁她却不禁又觉得若有所失忙紧紧咬住樱唇心内只是想:“完颜婷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天下最骄傲最美丽的婷郡主这浑小子算什么他只是个浑小子他只是个浑小子!”但越是这么想芳心内越是乱成一团。

卓南雁本来只是为了摆脱郡主纠缠的故作激愤之语但牵了火云骢走出王府抬头却见浮云飘飘红阳西坠心下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天地悠悠四顾茫然的苍凉之感。

正要纵马奔出忽听身后有人高叫:“南兄慢走!”却是黎获快步奔到近前道“郡主请老弟回府安歇明日由在下带你去那生死门。”卓南雁看他满头微汗倒不好再说什么心内竟隐隐觉得适才言语有些莽撞了。

黎获给他在王府之中安排了一间舒适宽阔的房屋歇息。少时自有丫鬟以银盆盛水送来洗漱之物。过了片刻又小厮送来两套簇新的淡蓝长袍说是“郡主吩咐南先生的衣衫破了先将究着穿上待改日再请名匠过来量体裁衣。”卓南雁那身青衣在救完颜婷时已被暗器划破他拈起那长袍细看竟全是湖绸制成柔滑光鲜心底倒也一软:“这完颜婷倒好细心!”抖了抖那新袍子终究是顺手抛在了椅上。他匆匆洗了脸便倒在床上拥着泛着香气的软衾回思这一日遭遇当真宛若梦中。

翌日一早卓南雁吃过早饭便被黎获带出王府。二人纵马在京城中七扭八歪地转了几个圈子终于驰到一座空旷的院落前。卓南雁见那院子萧墙矮小墙内房屋也是高低错落与王府的气派轩昂判若云泥不由一怔:“鼎鼎大名的龙骧楼怎地是这么一个慌冷之地?”

黎获见他呆不由笑道:“王爷最厌张扬王府修得美轮美奂那是遵照圣上旨意不得已而为之。王爷平生行事却不喜兴师动众地惹人注目遵照他老人家的安排龙骧楼的几处分坛看上去都是如此残旧冷落。”领着他入得院内却见叶天候早在一间大厅内等候。厅内或坐或立地还有五人个个劲装收束持刀握剑却是谁也不言语那情形冷寂寂地有几分诡异。

叶天候只向卓南雁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跟着咳嗽一声冷冷道:“大金武士莫不以晋身龙骧士为荣!但真要是让练武的人全做了龙骧士说不得便会有许多因循苟且、外强中干之辈混入龙骧楼滥竽充数。是以王爷遵照圣上旨意两年前定下这生死门的规矩每几个要做龙骧士的侍卫之中只能搏出一人得为龙骧士!”他说着将目光在众人身上冷冷一扫“一入生死门死生全无凭!比武较量禁用兵刃点到为止但终究是要放手一搏是死是活可就听天由命了。”

“原来这生死门的规矩是金国皇帝完颜亮两年前定下的果然是奸雄奸谋!这样生死搏杀精中取精求得的人必然是厉害之极的狠辣角色。怪不得江湖中人谈起龙骧楼全都闻风色变。”卓南雁游目四顾却见那五人中最显眼的是个身材高大的赤膊壮汉坦露的胸背间肌肉暴起。一位四十来岁的精瘦中年双目灼灼如电。还有一个笑嘻嘻的肥胖和尚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另有一个乡农般的干瘦汉子在屋中来回走动满面焦躁。只有一个清瘦少年侧身蹲在暗处静静地垂头望地恍似睡着了一般。

叶天候森冷的目光来回巡视。屋内忽然寂静下来只有那乡农来回不停的走动之声。叶天候冷笑两声走到那清瘦少年身旁猛然在墙上一推。格格两响那墙上便现出黑漆漆的一个洞门来。“这黑屋之内藏有一方石匣谁先得了石匣谁便可出门来了。”他说着呵呵笑了笑“自然你也可不拿那石匣将其他几人尽数打倒也算出了这生死门!”

众人听了他这杀气腾腾的话心中均是一紧。猛然间那乡农顿住步子弯下腰哇的吐了起来。叶天候望着他冷冷笑道:“若没有胆子就不必逞强!”那乡农浑身颤抖忽然大叫一声:“俺……俺不做龙骧士啦便做一辈子侍卫罢了!”掩面奔出了大厅。叶天候哼了一声:“胆子小的这时退出来却还来得及!”那清瘦少年身子一滑默不作声地钻进了那黑洞之中。那赤膊壮汉哈哈大笑也向那黑洞走去。不想那和尚怪笑声中身子疾纵象一只圆球般地先弹了进去。

卓南雁和那中年对望一眼忽然身形齐纵一起向那黑洞抢去。原来二人在瞬息之间均觉出对方武功不俗这飞身一纵已是暗较功力。卓南雁身法灵动这飘然一跃早抢在那中年前面猛觉背后劲风袭来却是那汉子出掌拍到。“这厮内功不俗倒是个劲敌!”卓南雁心念一闪疾飞的身形陡然顿住猛回身挥掌拍出劲风猎猎已然运上了九成劲力。

那汉子飞扑过来本想一掌逼开卓南雁抢先入洞。哪料到卓南雁的身子竟能疾奔疾停一惊之间陡觉一股劲力排山倒海般地涌来。他身在半空无法躲闪只得奋力将双掌推出。四掌相交那汉子只觉气血翻涌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身子倒飞重重摔在地上。卓南雁见他落叶般地摔倒在地心内倒是一阵歉疚:“我跟他无怨无仇怎地却重伤了他?”举步向那人走去只想看看他伤势。身子才动忽觉金风飒然那汉子却猛地挥出两排金针。

眼见那金针阴毒无比地尽往自己头脸上激射过来卓南雁心中大怒大袖疾挥一股刚猛的劲气迸出震得那金针倒飞回去扑扑扑地插在了那汉子身前。叶天候见他这一手铁袖功浑厚沉雄不由高声叫好。那汉子颤身退开两步惨然叹道:“天外有天今日算是领教了!遇上兄台洒家只得做一辈子侍卫了!”拱了拱手颤巍巍走出大厅。

卓南雁快步向那洞口冲去。才到了那洞门口忽听洞内传来一声惨叫迎面便有一个壮硕的身影倒飞过来。卓南雁身子疾闪那壮汉却砰的跌在黑洞之外双目突出口鼻之内都有鲜血汩汩冒出显是给人一掌以重手法毙了性命。卓南雁心中一凛:“好深湛的掌力好毒辣的手段!”

一步迈入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提气窜过那窄短的过道眼前才有一道亮光射入却是一座空旷的大屋上面只开了一扇天窗细微的晨曦照得屋内半灰半暗。屋子当中的桌案上摆着一方石匣。那肥胖和尚挺立桌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桌子那端的清瘦少年双掌微微抖颤似欲扑上却终究又不敢轻举妄动。那少年侧身隐在暗处不言不语如同一尊冷冰冰的石雕。也不知刚才是谁出的狠手杀了那壮汉。

卓南雁霍地腾身跃出半空之中探掌疾抓已将石匣攥在掌中。这一纵一抓快如怒鹰搏兔那清瘦少年不由咦了一声。胖和尚却长声怪笑挥起蒲扇般的大手便向他肩头抓来手掌未至先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卓南雁心道:“这和尚练的是毒掌功夫但掌上劲力还不算浑厚适才震毙那壮汉的必是那少年了。”他身子飘忽两闪早将这和尚的两掌尽数避开百忙中一眼瞥去只见那少年那双眸子在阴沉沉的角落里熠熠闪动似是一头待机而动的猎豹随时会疾扑过来。

眼见那和尚攻到第三掌上卓南雁蓦地猱身欺进挺起铁肩猛然撞在那和尚胸口。那和尚呃的一声低呼疾退两步蓦地长声惨叫身子簌簌抖了抖竟软软倒在地上。却是那少年乘着他中招后心神微分之际快如鬼魅般地窜上在他背上印了一掌。那和尚似是给抽去筋骨的身子才堆下去那少年已电般窜上运掌如风向着卓南雁奇快无比地连拍七掌。卓南雁左掌握住石匣右掌翻飞见招拆招只觉这少年掌劲怪异招式毒辣之极。

堪堪将那少年的六掌化开眼见这第七掌势道猛恶劲风如山压至卓南雁心底豪气顿升急将石匣向桌上抛去双手疾翻猛施一招“小缠丝”将这少年的双掌紧紧扣住。四掌甫交二人均觉浑身内力受震。卓南雁万料不到在这暗室之内乍遇这等高手急将内劲提到十成登时将那少年身子带得晃了几晃。那少年自知内力不敌霍地塌腰沉肩使个化字诀要将卓南雁排山倒海般的劲力顺势化去。卓南雁咦了一声双掌也轻飘飘地划个圈子展开以柔克刚的功夫随势化势。霎时间二人在屋内起步如趟泥运掌如拂云刷刷刷地疾行了数步拼起了软功。卓南雁虽是稳占上风但那少年武功着实怪异精奇一时间还是难奏奇功。

蓦地一束阳光打在了脸上却是两个人自阴暗处拼到了光亮之处来那少年的一双寂寞而又空虚的双眸便极为清晰地映在了卓南雁的眼内。霎时卓南雁心中大震忍不住低声叫道:“天小弟是你!”原来这少年正是余孤天。虽然相别数载两个人均已长大成*人但卓南雁一看那双冷漠寂然的眸子便知道这人是他那哑巴小弟余孤天。余孤天也几乎是在同时便认出了他。卓南雁看到那双永远漠然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颤动了一下跟着他便听到了低沉的一笑:“是我!”

笑声不大但在卓南雁听来却似惊雷乍动霎时心中惊诧无比:“他不是一个哑巴这余孤天竟会说话!”心神乍分之际猛觉胸口微麻余孤天已翻掌拂中了他胸前的神堂穴。卓南雁闷哼声中身子一幌疾退丈余霎时心中又苦又痛:“我一直当他作兄弟看待他却一直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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