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热闹吃酒忽听脚步响亮山道上有一人大步而来。卓南雁等人听这脚步声沉重得出奇均不由扭头看去却见来者身材魁梧狮面虬髯正是昆仑派掌门宁自隆也只有他那刚猛的外家功夫才能踏出这样响亮的脚步声。再向后看却见四五道身影在山道上若隐若现似是紧缀着他。
宁自隆走得极快转瞬间便到了众人吃喝的小摊前。他却不与卓南雁等人打招呼又向前大步疾行片刻猛然顿足步子仰头望天喝道:“沙家流星门、衢州派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龟孙子都给我滚过来吧!”声音在山道上滚滚传出。
在他身后悄然紧盯的几个人自知再难藏身“嘿嘿”冷笑声中只得快步闪来。几人散成扇形隐隐将宁自隆围在当中。当先一个尖头尖脑的老者干笑道:“宁老头我们好生相送你却不知好歹地骂人?”两个面目粗豪的壮汉齐声喝道:“就凭你这句龟孙子便不能让你活着滚出江南!”这两人形貌一模一样连说话也是一齐开口。
莫愁舔舔筷子低声道:“那尖头老儿是衢州派掌门云笑风两个壮汉是流星门的当家沙威、沙猛两兄弟他们都是金鲤初会擂台上宁自隆的手下败将想必是要来此找回场子……”卓南雁眉头一蹙叹道:“这金鲤初会一开便是数不尽的恩怨仇杀。”
宁自隆脾气火爆他在金鲤初会上败在青城派掌门石镜道长手下正自满腔懊恼听得沙家兄弟口出恶语登时怒气勃大喝道:“废话少说要送死的便过来吧!”沙威狞笑一声掣出流星锤在胸前呼呼舞动便要出手。
忽听有人大喝一声:“且慢动手!”一个白老者快步上前抢在众人身前回身喝道“擂台比武输赢成败全是光明正大。你们如此群起而攻岂不丢尽了我江南武林的脸面?”卓南雁认得这老头儿正是真武镖局的韦伏虎当日自己进雄狮堂报讯曾听他力挺翁残风做继任堂主。这时听他言语却不由暗自点头。
“去他姥姥的!”一旁的莫愁低笑道“这韦老儿是有名的笑面虎他也曾败在宁自隆手下不知要玩什么玄虚?”方残歌、唐晚菊等都与韦伏虎有数面之缘却都因翁残风之故不愿与他相见只是静观其变。
韦伏虎在建康一带极有威望这一声大喝沙家兄弟和云笑风倒各自退开了两步。韦伏虎笑道:“宁兄老夫也曾败在你手下却是心服口服。不知宁兄意欲何往?”宁自隆微微点头大手一挥道:“在下的师弟在建康开了家点金镖局正要去探望一番。”
“哈哈原来咱们还是同路!”韦伏虎大笑上前伸手向宁自隆握去“此地风物甚妙不如大伙儿先坐下来喝几杯酒交个朋友如何?”宁自隆漠然一笑正待信手相握。猛听劲风呼呼一根九节鞭已从身侧袭到。正是那云笑风出手偷袭。
韦伏虎急低喝一声:“宁兄小心!快使‘灵鳌手’!”宁自隆一直暗思擂台上的一败之耻心底患得患失听得韦伏虎这声呼喝登时想起自己在擂台上正是用这招“灵鳌手”破去了云笑风的九节鞭。这时他不及思索“灵鳌手”探出登时扣住鞭头。陡觉掌心一痛才知云笑风的鞭头必是加了利器。他一惊缩手之际猛听嗤的一声肩头上鲜血长流。
韦伏虎哈哈大笑他腕上暗藏蛾眉刺一类的暗器乘乱戳中了对手的肩窝后已疾步退开。沙猛呵呵低吼斜刺里扑上。宁自隆惊怒交集头也不回地反腿踢出正是昆仑派的一招“浪淘沙”。这一腿来去如风登时将沙猛踢了个跟头。
“韦老儿!”宁自隆一招得手却觉肩头剧痛喝道“你……你到底要怎样?”韦伏虎掣出虎头双钩冷笑道:“金鲤初会上那一掌之赐老夫便忍了。但老夫跟令师弟却有些过节他那点金镖局总抢我真武镖局的买卖。嘿嘿你若到了建康他点金镖局岂不如虎添翼?”
风声飒然云笑风又再扑上骂道:“你这蛮子招惹了我江南豪杰便该杀!”铁掌自呼呼疾转的九节鞭中穿出直向宁自隆受了两处伤的右肩劈去。宁自隆奋起神威一拳撞去将云笑风震得退出三步陡觉双腿一紧已被沙威的流星锤缠住。沙威呵呵狂笑奋力回拽但宁自隆气贯双腿纹丝不动。
小摊上旁观的众人早已大怒。方残歌怒道:“这等小人好不要脸!”便要拍案而起。卓南雁笑道:“方兄身上有伤这几人我来打了就是!”
正待起身忽听一道低沉的喝声传来:“全给我住手!”这一喝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在纷乱的呐喊声中清晰无比地传入众人耳中。
韦伏虎双钩霍霍正待扑上听得喝声登时一凛颤声道:“罗……罗……难道是罗堂主?”沙猛和云笑风齐齐一震道:“罗雪亭?”卓南雁、方残歌等人却均是大喜但转头四顾山道上却哪里有罗雪亭的影子。
沙威正自得手兀自拼力拉扯。猛见寒光疾闪一物破空飞来“当”的一声怪响流星锤的铁链登时从中而断。沙威收手不住一跤坐倒。韦伏虎等人看那暗器时竟是一块碎石!顿时心胆俱寒尽皆呆住。云笑风但见来人随手飞出一块小石子便击断铁链这时更无怀疑四处张望着道:“罗堂主……您老有何见教?”
忽听一声冷哼罗雪亭不知何时已凝立在众人身后冷冷地道:“跟你们这等鸟人还见教个屁。都给我滚罢!”
江湖上传言罗雪亭早已丧生云笑风等人见他骤然现身均是震惊非常。说来也怪这些江湖豪客适才耀武扬威但这时瞧见了这道清瘦矮小的身影顿觉胆气尽丧急忙仓皇收手涎着脸客套几句便即哄然四散。
罗雪亭刚冷的目光凝在宁自隆身上低叹一声:“宁兄江湖武人为一虚名往往便要你死我活。这等冤冤相报永无止息只盼宁兄大仁大义莫再计较!”看那沙威的流星锤链子还有半截缠在宁自隆腿上上前信手一拉扯作几段抛在地上。
宁自隆正自满腔怒火但见罗雪亭手碎铁链如折枯枝心底油然佩服又细思罗雪亭之语心底一动竟隐隐觉得自己因那一招之败耿耿于怀竟也跟沙威等人不相上下。罗雪亭又再抱拳道:“在擂台上胜了宁兄的石镜老道正是罗某老友只盼宁兄莫跟韦伏虎这等人一般念念只在争此虚名。”
宁自隆见他一揖到地心底一热不由笑道:“好!好一个面冷心热的‘狮堂雪冷’……”笑声一起霎时胸中豁然开朗仰头大笑高亢的笑声远远传出惊得林间鸟雀乱飞。
忽然间又有一道笑声破空飞来:“哈哈罗老头儿你的武功俺不佩服可这份胸襟当真不凡!”声音响如雷震登时将宁自隆豪放的笑声尽数掩盖。霎时间满山都是鼓荡的笑声众人耳中嗡嗡作响。莫愁的筷子险些落地变色道:“仆散腾这老家伙来啦!”
却见仆散腾在山道旁的林子内缓步走出大笑道:“罗老昨晚那一战你我未曾尽兴……”话未说完目光扫见小摊上端坐的卓南雁等人眉头微蹙随即冷笑道“哈哈怪不得罗老一路逃到此地。原来罗老在这儿埋下了伏兵!”
“逃?”罗雪亭哂道“在燕京时你有一群金狗老夫都不怕你眼下在我大宋老夫还怕你不成?当真是大放狗屁信口雌黄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他大俗大雅地喝骂几句才摇头道“昨晚老子有大事要办自然没工夫跟你多耗。眼下都是我的门人子侄料你也不敢应战。嘿嘿你要比武不妨换个花样。你大金龙骧楼不是要弄那龙蛇变吗?咱们不妨以龙蛇变为赌且瞧瞧是谁笑到最后?”
“龙蛇变嘛”仆散腾眼中倏地闪过刀锋般的利芒哈哈笑道“老夫其实最厌烦这些钩心斗角此来江南只是勉为其难。这等文比太不过瘾。罗老既然今日无暇咱们不妨换个日子。听说赵祥鹤赵大人明日要在他鹤鸣谷内的洗兵阁中宴请武宗六脉的脑到时定要请罗老指教。”
“鹤鸣谷洗兵阁?”罗雪亭的眼芒也锐利如剑地迎上缓缓地道“好那便洗兵阁上再见!”仆散腾仰头大笑:“能与罗老打个痛快此来江南、才算不虚此行!”大笑声中转身便行。笑声未绝人已消逝无踪。
方残歌等这时才上前与罗雪亭相见。罗雪亭转头四顾却已不见了宁自隆的身影想来他不愿再与江南武林中人相见独自去了。罗雪亭一声长叹:“这狗屁金鲤初会一开江湖恩怨从此多矣!”在小摊前刚坐了忽见林霜月也向自己施礼不由微现讶色。
听得卓南雁低声耳语罗雪亭才哈哈笑道:“贼小子好本事啊当心林逸烟跟你算账!”林霜月娇靥蕴红心底却泛起甜甜的暖意。
宋五嫂忙另添杯筷罗雪亭连干了三大碗酒苍白的脸色已红润了许多苦笑道:“老夫前遇巫魔后遇刀霸时运不济到了极处!”蓦然间诗兴大扯开嗓子笑道‘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
方残歌忙将金鲤初会上的诸般变故简要说了。罗雪亭眸内电芒闪耀一直点头不语听得方残歌最终仍将翁残风放走却只沉沉一叹:“嘿残风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卓南雁问起他探访九幽地府时如何受了伤。“老夫这一回泄露了踪迹被五个老怪物施展五雷诛心阵法困住能逃出来已算万幸了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罗雪亭说着竖起苍眉“那九幽地府便在临安城外南山的烟霞岭内乃是一连串幽深难测的古洞洞口内外更被铁灵官精心布置了数道埋伏。群臣果然便都囚在深洞当中的拘魂洞中。若要强攻损伤必重。”
莫愁咋舌道:“嘿嘿本公子在那五通庙地底见识过铁灵官弟子南宫溟的手段这铁灵官的机关设置只怕更加厉害百倍。”
方残歌凝眉道:“便是千难万险咱们也得救出和国公等诸位大人!”莫愁嘀咕道:“既是千难万险还怎地去救声往火坑里面跳吗?”觑见方残歌怒目扫来却吐了下舌头。罗雪亭呵呵一笑:“南雁你瞧如何?”卓南雁却道:“莫愁说得是!”方残歌和唐晚菊齐齐“咦”了一声。
“哈哈大雁子也佩服我!”莫愁大喜过望忽地皱眉撇嘴“不对大雁子你寻我开心是不是?”林霜月盈盈一笑望着卓南雁道:“你是说那九幽地府只怕是赵祥鹤布下的一个陷阱?”一语既出方、唐二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莫愁大张双眸惊道:“乖乖小月儿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卓南雁向她微微颔转头向罗雪亭笑道:“此刻如同高手弈棋若是只守不攻也非上策!”罗雪亭呵呵低笑:“谁说咱们只守不攻?”自怀中摸出一封书信甩到桌上“昨日临行前罗大给了我这封赵祥鹤的请柬原来鹤老儿要在明晚请他和武宗六脉的脑去他在吴山别墅洗兵阁内一聚传闻京师最神秘的怪人风满楼届时也将现身。”
唐晚菊屈指沉吟道:“罗大先生是太子的死士赵祥鹤在这武宗六脉之外单增了罗大先生显是别有用心!”莫愁苦笑道:“宴无好宴赵祥鹤偏在这瑞莲舟会前请客只怕是个鸿门宴!”
“罗堂主是说”卓南雁的眼倏忽一闪“便在明晚反守为攻?”罗雪亭沉沉点头:“赵祥鹤此举定是剑指罗大。那洗剑阁的鸿门宴上赵祥鹤有南宫世家和霹雳门为羽翼又得那风满楼之助当真势在必得。”声音倏地一低“明晚老夫偏要约上大慧老和尚同去搅他个天翻地覆。”
却听山间风声呜咽树叶拍打岩壁出飒飒之声。众人心旌都是一阵摇曳武宗六脉的脑加上赵祥鹤、罗雪亭、大慧上人和风满楼这场鸿门宴不知该是何等惊天动地。
方残歌赞道:“好这是针锋相对若能一举剪除赵祥鹤秦贼便只能束手就擒!”罗雪亭却道:“想除掉鹤老儿可难得紧能黏住他已是不错了。咱们真正的反戈一击之时乃是瑞莲舟会!秦老贼和鹤老儿对瑞莲舟会深寄重望届时九幽地府内必然空虚咱们正可乘机救出群臣!”
卓南雁、方残歌和唐晚菊纷纷叫道:“我愿请缨!”“弟子要打这头阵!”“晚辈愿往!”莫愁却咽口唾沫:“本公子……给你们在此押阵!”
“用不着你们!”罗雪亭却呵呵一笑“家兄罗大对机关战阵比我在行九幽地府一战便由他全力布置。你们全随老夫去瑞莲舟会倒要看看赵祥鹤那老儿耍什么玄虚!”
众人计议已定莫愁急着去寻帮主老爹跟他通报讯息。罗雪亭也和方残歌先行离去。卓南雁等人起身送他却见细雨潇潇已然扑面打下。
罗雪亭扬眉望向烟雨中的苍茫天宇忽地一笑:“一场惊风骤雨就要扑打下来了。真不知大宋的皇帝老子在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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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赵构正悠然端坐在临安大内幽静宁谧的选德殿中。
临安的皇宫在凤凰山东麓的案山下依山而建据说此处的山势“龙翔凤舞”能聚王气。经绍兴十二年以来的多年增筑已是周遭九里巍峨壮丽光耀夺目。这选德殿是极幽静的一处殿宇其妙处不在殿内奢华的陈设而在殿外巧夺天工的布置。除了浓荫蔽日的古松翠竹外最醒目的便是广约十亩的水池池内遍栽万株红白两色的荷花纵目望去满目红艳白娇心神顿爽。
赵构便坐在抬眼可见娇艳新荷的龙案前凝神作书。这位自命为大宋中兴之主的皇帝年少时体格颇为健壮。按照宋朝军制挽弓一石五斗已算武艺群了据说赵构便能挽弓至一石五斗。即便多年的养尊处优他仍旧腰板笔直只是鬓白多黑少那一身红灿灿的皇袍更衬得他的须过分的斑白乍望上去要比实际年龄老上十来岁。
太子赵瑗则静立一旁看着父皇泼墨挥毫。
二十多年前赵构自金兵突袭扬州那场惊吓后便一直无子无奈之下才从宋太祖赵匡胤后裔中选了两个幼子入宫抚养。赵瑗便是二子之一自幼便显得端正聪颖颇为赵构所喜几番曲折终被赵构立为太子。
到底不是亲生儿子赵瑗在父皇面前一直格外的恭顺小心此刻虽然心里憋着一肚子的话却还得赔着笑装作兴致昂然之状凝神观书。他现赵构每次蘸墨都蘸得极浓极饱一笔一画写得极慢字迹也颇为圆润饱满。
“金鲤初会结了?”赵构并没抬头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颇为紧要的话。赵瑗一喜忙点头道:“是。儿臣刚得的消息最后一家夺得武宗六脉的乃是蜀中唐门。如此瑞莲舟会上赛船的献瑞八龙已定下了除了儿臣的建王府便是格天社、雄狮堂……”
正要细细禀报下去赵构已微微蹙眉淡淡地道:“这些江湖武人的东西朕懒得操心。朕只是奇怪那秦长腿到底要做什么?”
赵瑗的心“怦”的一跳。他此次进宫正是要将秦桧的诸般不法行径禀告赵构但一直在心内筹划不知从何说起。此刻听得赵构竟先提及终于横下了心咬了咬牙沉声道:“启禀父皇据儿臣揣测太师已有不臣之心!”
“嘿嘿你又来了!”赵构照旧不抬头连握笔的腕子都不曾抖一抖只悠然道“他还真的能翻上天去?”赵瑗突地跪倒颤声道:“胡铨、李光、张浚……这些老臣忽自四处贬居之地被召入行在却又先后失踪!”
“秦长腿早就跟我说了他给我办这圣寿节怕那些老家伙说闲话先以贺寿为名请入行在看管!”赵构说着慢条斯理地直起腰来将那张书法揭给赵瑗看。
满纸全写的同一个字:忍!横平竖直地大致排了一百个字。
赵瑗忙不迭地躬身称颂父皇的笔法但细瞧那张“百忍图”百个忍字竟全是一般大小一种字体难得他从始至终都写得浑圆流畅。
“只一个忍字即可这就是朕的半生所得。”赵构挥手命赵瑗起身脸上却如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红光闪耀“对那些跋扈的金人要忍对那些不安分的文人要忍对秦长腿更要忍!朕倒要看看他会把那些老臣怎样……嘿嘿朕正等着这一天呢!”
赵瑗看着那冷飕飕的笑容心底一寒:“难道父皇早知道秦桧的所作所为却不加干预只为了等一个铲除秦党的借口?”一念及此心底寒意骤增“为了除秦竟要搭进去这些大宋的精忠能臣?”
他猛地挺直了身子又道:“父皇除了秦太师的异动之外儿臣还打听到金人要施行龙蛇变锋芒直指我大宋社稷!”
“龙蛇变朕也知道这劳什子。”赵构竟笑了起来“昨儿那说书的伶人小张四郎进宫新给朕说了一段‘铁骑儿’那名儿就叫‘龙蛇变’!”赵瑗登时怔住实在料不到事关一国兴衰的机密大事竟给人改成了市井散布的小说竟还说到了九重皇宫之内。
赵构见他愣住眼中更多了些揶揄之色:“龙子落难陷浅滩郡主重情传尺书。这郡主为救那化为小蛇的龙太子进了龙宫传讯九死一生才让白蛇重化为龙跟唐传奇的《柳毅传》如出一辙只是男女互换。噢这故事里的郡主是金国的那龙太子后来重回世间报恩先是中了大金的状元后来又跟这金国郡主成婚。风土言情全是北地风光颇有新意。这‘龙蛇变’在北瓦子一带风行得紧呢!”
赵瑗听得大张两眼哭笑不得。赵构笑意更浓得胜了似的轻拍他的肩头温言道:“这‘龙蛇变’不过是个金国传来的小说却杯弓蛇影闹得满城风雨!”赵瑗知道赵构自以为是的脾气便错了也要百计饰非到底若是自己此时执意坚请那等于让父皇当面认错反会弄巧成拙。
十余年战战兢兢的深宫生活早养就了他沉稳谨慎的性格此时赵瑗唯有呵呵苦笑点头称是。
“完颜亮这个人是有些野心但他根基不稳北边的契丹人不服他谅他也不敢妄动。”赵构语意中满是大局在握的踌躇“前番他举办九州鞠会朕还派人给他进表献礼。完颜亮对咱的使臣也是客气得紧。嘿嘿还是那个字忍!”
“完颜亮都可以忍他秦长腿算什么?”赵构说着忽自靴子里摸出了那把匕冷笑道“这匕联一直随身携带就是怕秦长腿有不臣之心。朕忍了秦桧这么多年还在乎这几日吗?”
赵瑗在心底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只得躬身道:“父皇圣明洞鉴万里万事都在父皇睿智烛照之中倒是儿臣多虑了。”
“让秦长腿去折腾吧!哼朕倒要看看他在圣寿节的瑞莲舟会上要闹腾出什么花样来。”赵构紧盯着他笑容愈意味深长“只要……这江山是咱们的!”
“只要这江山是咱们的!”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赵瑗心底一阵消沉只有唯唯称善。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赶来说是殿帅杨存中求见。京师的禁军全握在这殿帅杨存中之手此人乃是赵构对抗秦桧的重要筹码。赵瑗不便在此久留乘机拜别赵构悄然退出。
走出有些阴暗的选德殿迎面便有一股潮湿的暮风打到脸上。眼望荷花池中摇曳生姿的万千朵荷花赵瑗却觉胸臆中一阵难言的仓皇:“两日之后就是一番惊风苦雨啦!”
踏入曲折精致的回廊正跟殿帅杨存中走个对脸。杨存中满面都堆着笑老远便躬身施礼。赵瑗只得跟他匆匆寒暄了两句两人身形交错之际却见杨存中脸上那笑迅疾地消逝换上了一抹浓浓的忧色晃着身子疾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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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南雁和林霜月回到临安城时已是晚炊四起。长街上的店铺都点起了灯火交相辉映的各色彩灯给丝一般的暮雨遮住了片片光晕都显得朦朦胧胧的。蒙蒙细雨中卓南雁瞧见林霜月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忧色低声道:“小月儿你还是心事重重……”
“我也不知这样做对是不对!”林霜月轻轻点头长长的睫毛上挂了雨珠儿“最让我看不透的是师尊一直很少露面。本来赵祥鹤以朝廷之名定下这武宗六脉之战依着师尊往日的性子必会奋勇争先但这回他却始终神龙见不见尾似乎对什么都胸有成竹的样子。”
卓南雁心头一紧沉声道:“不管如何慕容智以那邪法对付你必是得了林逸烟的授意。这人身为一代宗师却尽会使些阴谋诡计。为了对付我他便不惜让你这亲侄女和衣钵传人冒险。”林霜月的娇靥倏地一白苦笑道:“在师尊眼中只有明教大业亲侄女、亲兄弟……都算些什么!”
听她笑声凄苦卓南雁心底也是一阵黯然正要说什么忽听身后传来莫愁的喊声:“大雁子……”渐急的暮雨中却见莫愁挽着个青衣小鬟匆匆奔来。卓南雁却不认识那女孩眼见莫愁满面潮湿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忙道:“莫兄出了何事?”莫愁瞥一眼林霜月指着那小鬟道:“这小丫头是万花轩的婢女在路上遇到了本公子说有急事见你。”
“卓公子”那小鬟一把揪住卓南雁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救……救救我家小姐!”将一把寒凛凛的匕递到卓南雁手中。卓南雁见那匕的青铜刀把上赫然有三道指印登时心中一震低喝道:“云潇潇?”林霜月明眸一转却没言吾。
“云潇潇?”莫愁望着那匕大觉稀奇“那小妞也送你定情物来了?”卓南雁面色一窘怕他口无遮拦再说出“公主情人”之类的胡话来忙道:“小弟的一位挚友有难救人要紧刻不容缓。”携了林霜月的手跟那小鬟转身便行。
莫愁愣住暗道:“你姥姥的什么救人要紧刚会了一位公主情人又来了一位名妓新欢。”呆呆地望着卓南雁的背影心底佩服无比“嘿嘿这小子竟带着这千娇百媚的林圣女去会云花魁!啧啧这等左右逢源、笑傲花丛的本事当真世间无双!”
卓南雁携着那小鬟和林霜月展开轻功疾行。在路上先将陈铁衣、云潇潇之事跟林霜月简要说了再问那小鬟出了何事。那小鬟惶然道:“昨日不知什么人凶巴巴地找过小姐。今日一大早小姐便叫我来寻卓公子只说去救她晚了便不成了……我一通好找好歹瞧见了莫公子……”翻来覆去的只这几句话再细问时这十二三岁的小丫鬟便急得直哭。
卓南雁忽地想起陈铁衣已经许久没有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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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宫门点点暮雨打在赵瑗的头脸上丝丝凉意直渗入了肺腑内。久候在宫门外的罗大跨过来低声道:“殿下铁衣回来啦!”赵瑗瞥见剑一般挺立在罗大身后的陈铁衣不由双眸一亮道:“雨大都上轿吧!”
三人都钻入那宽阔舒适的轿厢中。轿帘没掀起来一只精巧的宫灯映得轿厢内红幽幽的。陈铁衣还没坐稳便叹道:“属下这次出京查访江南龙须却是一无所获。实在惭愧!”赵瑗看到爱将陈铁衣却多了几分兴致摆着手笑道:“无妨!瑞莲舟会将近只得招你回来了。八龙献瑞咱建王府的龙舟还得你去操持!”
“属下自当竭尽所能!”陈铁衣却在摇晃的灯影里躬下了身子低声道“但属下前日查到了一桩紧要事情殿帅杨存中的家眷数日前已被林一飞派人接走了……”
“这……秦老贼莫非要明目张胆地夺权?”罗大再也没有往日的沉稳颤声道“可知给关押到了何处?”陈铁衣缓缓道:“是九幽地府!”
赵瑗只觉眼前突地一暗想到皇宫回廊里杨存中那张爬满忧色的脸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无能为力的空虚沉沉道:“老贼动手啦!京师本就有格天社为其爪牙这回掌控禁军兵权的杨存中若再有失咱们便再也无力抗衡……”
“殿下属下和舍弟计议早定。”罗大忽地昂起头来“秦老贼父子全力筹划瑞莲舟会多时待瑞莲舟会一开九幽地府必然空虚。咱们便可乘机夺回群臣和殿帅的家眷!”
“好!这项重任便交给你和雪亭二老了!”赵瑗想到还有罗雪亭凝在罗大身上的目光又亮了起来“瑞莲舟会一起你们便不顾一切地给我把该夺的人全夺回来!”
罗大蹙眉道:“那瑞莲舟会时殿下身边便少人防护了!”赵瑗笑道:“无妨我身边还有允文!他这书剑双绝也不是随便说笑的。”转头瞥了一眼陈铁衣“铁衣你回去养精蓄锐只等在瑞莲舟会上给我扬眉吐气。”
陈铁衣似是微微一震忙道:“属下……定当全力争胜!”
赵瑗的眉头才略略舒展开来仰头吁了口气:“哼我倒好想知晓那龙蛇变会在瑞莲舟会上变出些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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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该热闹的时候万花轩却显得有些冷寂只有几盏花灯在细雨中有气无力地眨着眼。云潇潇独居的精致小楼内更是一片凌乱。“小姐……”那小鬟略带哭腔的声音在黑沉沉的小楼中仓皇地回荡着却没有一丝回音。三人擎着灯走上二楼四处探查。
“这里有人插刀寄简!”林霜月忽地一指雪白的墙壁。那上面斜插一柄短刃刀下却是一封短书正是武林中插刀留书的老路数。林霜月揭信在手见那上面却只寥寥数字:“请潇潇小姐去九幽地府一游!”她的玉手登时一颤“莫非也是格天社下的手?”
卓南雁蹙眉道:“云潇潇不过是一位歌妓格天社将她劫去九幽地府是何用意?”林霜月苦笑道:“只怕不会是让她给那些大臣唱歌解闷吧!”玉指轻捻那封短书沉吟道“最奇的是他们故意插刀寄简执意要露出九幽地府这个关节莫非是要给什么人看?而那个人必然也是个知晓九幽地府的武林中人。”
两人对望一眼忽地齐声道:“陈铁衣!”
二人心意相通均想:陈铁衣和云潇潇的欢好虽然隐秘但要瞒过耳目遍临安的格天社实是难之又难。而格天社出手对付这一介弱女子必是为了她身后的这位不死铁捕陈铁衣。
“瑞莲舟会在即云潇潇却被格天社劫走莫非……”卓南雁忽觉一股寒意自心底腾起“是龙蛇变的另一路!”林霜月眼波一颤:“你是说格天社中也伏有龙须?”她对龙须与秦党联手之事并不知情听得这话自是无比心惊。
“龙蛇变本该同时对太子和张浚等能臣干将下手。”卓南雁的双眸在黑沉沉的屋内灼灼闪动“张浚等早早被囚但对太子这一路却一直没有动。原来……他们是要以云潇潇钳制陈铁衣命他对太子下手!”
林霜月芳心震颤只觉这推断虽然大胆却与眼下形势契合万分。
“咦那小丫鬟呢?”林霜月一凛之下才觉那惊慌失措的小鬟这会儿竟没了踪影。二人一惊之际突闻珠帘簌簌轻抖帘后有一道纤弱的身影缓缓移动。
“小妹妹你做什么?”林霜月疑云顿起伸掌挑开珠帘陡觉风声飒然那小鬟已合身扑来。林霜月横推一掌哪知那小婢竟哼也不哼软软滚倒在地隐约间只见她双眸惊张口鼻间已流出血来。
“她死了!是谁下的毒手?”林霜月一惊非小正要俯身细察。忽听身后卓南雁喝道:“小心!”她疾待错步陡觉肋下一麻一股阴寒劲气蹿入经脉登时浑身酸软。耳闻身侧掌风激荡卓南雁已和一个黑影硬拼了数掌她才缓缓跌倒在地。
卓南雁跟那黑衣人疾拼两招只觉他内力雄浑招式却狠辣无比蓦地大喝一声:“你是余孤天!”余孤天嗤的一笑:“大哥总是惦念小弟!”瞬间化掌为爪矫夭如电地向他面门、胸口连抓八下。卓南雁疾运龙虎玄机掌荡开只觉他爪上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腥气冲得他胸腹间翻腾不已。
蓦然间人影晃动屋内又多了一人探掌提起穴道被点的林霜月轻飘飘便向外行。卓南雁大惊眼见那人身法飘忽似乎颇为眼熟正待拼力疾抢过去猛听余孤天沉声低啸“呼、呼、呼”疾拍三掌。卓南雁跟他硬拼三掌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但这时他心底只有林霜月“刷”地拔出威胜神剑横挥一招“方如行义”剑芒暴吐势不可挡地向余孤天劈去。
“大哥要拼命吗?”余孤天“呵”地一笑疾飞起辟魔剑架住剑里夹掌掌势如天风横吹向他脸上荡去。便在此时那黑影已携着林霜月飘然出屋。
“留下人来!”卓南雁大怒欲狂顾不得余孤天狠辣的招式疾展九妙飞天术向门外纵去。屋内本来狭窄逼仄但他这一纵却如风行水上竟绕过余孤天瞬间直逼门口。
陡然间人影再闪那黑影竟提着林霜月倒跃而回。这一下暴进暴退浑若鬼魅。卓南雁眼见林霜月被那人擎着突兀至极地向自己撞来心下大慌匆忙收剑。忽觉背心一冷已被乘隙扑上的余孤天戳中了背后风门穴。
他身子踉跄却不跌倒蓦地反手横划一剑“周流六虚”。仓猝之间这一剑仍是气韵凛凛。余孤天料不到他中指后仍能出剑挥剑疾架却慢了半分胸前衣襟被凛冽的剑气割开尺长的裂口。
与此同时卓南雁陡觉胸口微麻神封、幽门二穴侵入两道寒气身子如遭电击再也支撑不住。萎顿倒地的一瞬他终于瞧清了那浑若僵尸般的人影头蒙黑纱死板板地毫无生气。
“风满楼!”他苦笑了一声软软坐倒。
余孤天适才胸前衣襟破碎只当已受重伤吓得险些昏去这时觉得无恙心底愤怒万分猛然扑上狂叫道:“杀了你这畜生!”风满楼低喝一声:“住手!留着他老夫还有大用!”他声音低沉却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余孤天眸内精光一闪冷笑道:“凭什么便听你的?”他这次以尤须总坛主的身份和秦家联手本来居高临下但面对秦家派出的这位神秘特使风满楼却总觉得有些心虚。
风满楼森然道:“小不忍乱大谋!”跟他眼神一对余孤天登觉心弦微颤暗道:“这风满楼半人半鬼当真邪门!”嘿嘿干笑道:“你当我舍得杀他吗?龙蛇变之后我还要喂他几丸龙涎丹。咱们将他们放在何处?”风满楼却不理他径自携起林霜月翩然出屋。
余孤天心底暴怒欲狂:“待龙蛇变一了定要先料理了这不人不鬼的家伙。”一把提起卓南雁飞身跟上。卓南雁被他重重地扣住前胸登时吸入一股辣的腥气头晕目眩。
朦朦胧胧地只觉自己和林霜月被他们装入一辆骡车跟着他头脑渐渐眩晕终于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