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骋讶然于沅沅一针见血,第一瞬间便是惊喜:“沅沅聪慧!”
沅沅骄傲抬下巴,如同开屏的小孔雀:“当然啦~娘亲教过沅沅嗷~”
即墨骋兴味盎然,对凤清兰知道火炮,知道盐营,倒不像是个普通医女。
“你娘亲为何会教你这些?”即墨骋试探。
沅沅像一只泼猴,往桌上爬去,一边叉腰一边仰天哈哈两声。
即墨骋太阳穴突突两下。
凤清兰!
好好的孩子,被教养成猴子!
沅沅叉着腰,小脚丫跺了两下桌子:“娘亲教沅沅买菜砍价,教沅沅每种菜是哪里来哒,还教沅沅怎么种啦啦啦啦~沅沅可聪明啦~西街王大娘家的黄瓜最水灵~张大叔家的醋最香~还有还有!还有李伯伯家的茄子最嫩啦啦~”
沅沅姿态自得又幸福,俨然获得了全天下最重要的信息一般。
即墨骋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沅沅知足常乐的喜悦,又有对沅沅过清贫日子的不舍与愧疚。
“爹爹~爹爹~”
软乎乎的两声爹爹,伴随着沅沅小手摇晃他大掌,令即墨骋迷糊得找不着北。
“爹爹还没说私盐的渠道呢~”
“这件事爹爹会安排人去调查,调查完一定告诉沅沅结果,好不好?”
“好~”
马车到达贤王府,从右侧的体仁门进入,途径望亲楼,再进三道门,便入了东三所主院。
贤王府东三所最大的便是世子所,如今挂匾广禧园,干净宽敞,院内有假山盆景与小湖泊,精致不失大气。
即墨骋一早便吩咐下人们洒扫,如今广禧园除伺候的奴婢小厮,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哇哦~~”
“好大!”
“好漂亮!”
沅沅捧着小脸,高兴地原地蹦跶。
最朴素、无修饰的言辞便是最真诚的。
即墨骋翘起嘴角,明知故问:“沅沅可喜欢?”
“喜欢~”沅沅仰头去牵即墨骋的大掌,圆润黝黑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爹爹和沅沅一起住吗?”
即墨骋低身半跪,与沅沅平视,如此姿态,守在院中的下人们纷纷垂眉耷眼,心下骇然。
“沅沅,这是你一个人的院子。”即墨骋凤眸紧盯着沅沅,语气正经,“院中一切都是你的,一花一草,以及这些下人的性命。”
贤王府的下人们极有眼力见,在即墨骋落下最后一个字后,纷纷跪地叩拜:“奴才誓死效忠郡主,绝无二心。”
沅沅眨眨眼,似是懵懂。
即墨骋心下不忍,但他的孩子不能是单纯的小千金,她该做掌握生杀大权的主人。
这是她必须要懂,必须要适应的东西。
沅沅指向跪在地上的下人们:“爹爹,沅沅可以让他们给沅沅做事,对吗?就像娘亲让东白叔叔替她打断一个丑男人的腿!”
即墨骋沉默,随后缓缓点头:“对。”
此时,他在心里又给凤清兰记了一笔。
竟然让一个四岁孩子看到她如此恶毒的一面!
不过……
即墨骋望向沅沅,粉嘟嘟的小脸,懵懂干净的黑葡萄眼,既像小仙童,又像小恶魔,奇怪,实在是奇怪。
即墨骋转而将这种怪异感觉,归结于对沅沅的不熟悉与不了解。
相比纯良,他更希望她有心计有手段。
“沅沅,爹爹抱你逛逛院子,认认路,一会儿去爹爹的院子用晚膳。”
“好呀好呀~”
东三所和睦融洽,西三所的女人们却各个急得跳脚。
即墨骋不碰她们,她们便无所出,没人比她们更恨沅沅这个横空出世的小主人。
更何况,一个远超普通郡主规制十倍的四岁小郡主,未来必定无量。
东街深巷的李府,一个挂着北雍朝国姓的破败院子。
“公子,方才奴才买了三斗白米,又买了两斤排骨,今个儿您一定要好好补补!”
宁成衣裳破烂,比慕容衍好不到哪里,瘦骨嶙峋的身子与脸上洋溢的希望刺痛了慕容衍。
他悲凉又无奈,从万人供养的三皇子,沦落到北雍国人人可欺的阶下囚,身边的小太监随他受尽苦楚,或许……他真的太软弱。
他目光落到木桌上,两碗白米饭,一碗铺满了油光锃亮的排骨,一碗铺满了水煮的野菜。
他落座,宁成随后落座。
“排骨都炖了?”
“没有,只做了四分之一。”
慕容衍执筷,将碗中一半排骨夹出,分与宁成。
宁成惶恐:“公子——”
“不必推辞,你比本公子身子亏空厉害,更应该补补。”
宁成望着油亮的排骨,泛红眼眶:“奴才谢公子。”
慕容衍心中叹气:“方才本公子临摹了几幅字画,你有时间还是送去书文斋吧。”
书文斋是京城最大的字画铺子,背后东家神秘,只认字画不认钱。
慕容衍与宁成还未饿死,便是托了书文斋的福。
京城之所处处为难他二人,唯有书文斋,只要字画写得好,就能给出最合适的价钱。
北雍士子们对此热烈追捧,若能在书文斋卖出一副字画,足够士子们吹嘘半年。
慕容衍三岁习字,燕国大儒教导,字的风骨虽稚嫩,但遒劲非同寻常,假以时日,定能自成一派。
书文斋自然愿意做他的生意。
“公子,书文斋那位柳掌柜说您的字有长进,给您涨到二十两一字!”
提起书文斋,宁成苍白的脸色红润,激动禀报这个好消息。
从最开始的一两一字,到如今的二十两一字,宁成见证了自家公子两年里的进步与痛苦,由衷为这个消息高兴。
慕容衍略感欣慰:“既然如此,除却送去司玄司青的银两,每月留下二两银子足矣。”
两年的苦日子,他如同最寻常困苦的百姓,知道了什么时节有什么菜,什么时候的菜最便宜,知道了如何用最少的钱维持生命。
“公子放心,宁成明白。”
二人还未用完晚膳,院门便被敲响,慕容衍抬眸,眼底掠过浓重杀机,随后收敛。
宁成小跑过去,打开了院门,脸上的喜悦收敛,颔首:“见过赵小姐。”
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瞥一眼宁成,眼底不屑,转头换了一张笑脸,欢快走近院子:“衍哥哥,我来给你送蜜饯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