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一章 乡土秩序的终结,泥沙俱混之法

二月三日,又是一日大晴,雪化的更多了,屋檐下的冰熘子开始滴水,道路不到中午便开始变得泥泞。

按涿州屯田经验,屯田所需七物为,耕锄,陶瓮,地尺,界砖,屋舍,床褥,柴薪。

此屯田七物,乃维持生计之最低所需。

七物中,耕锄乃耕地所用;陶瓮此物,一是炊具,同时也是每日打成做饭的水桶;地尺用于屯田时丈量地亩;界砖的作用在于屯田初期,划分好土地之后,标识所属,若不然,到一陌生之地,昨日方把田分好,过一日就找不到各自的地了。

屋舍一项,为屯田常住久安的关键,尤其是冬日要过去了,冬日无雨水,住在野外勉强可以,但春来之后,雨水繁多,若是无有屋舍,居住无所,不能安定。

床褥一项,及柴草一项,二者可以相合,以最低的成本,床可以用麦秸来铺,也可以弄一堆麦秸当褥子,麦秸还能当柴烧火做饭,麦秸同样可以用来盖屋子。

有了麦秸,床褥,柴火,盖房子的材料,便全有了,一切都好。

但是,一个冬日过去了,为取暖及炼铁等事,柴草消耗巨大,以至于,出去屯田,没太多麦秸分给民夫众人,只剩干柴了。

幸而,巨鹿不同于涿州,巨鹿有帐篷可以充当临时的屋舍,且,巨鹿四境荒村遍布,房屋并不难解决。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在即将过去的整个冬日,民夫们一冬时间做了大量泥胚存着,泥胚放了一个冬日,晾的十分干燥,除了大量已备好的十几万泥胚,陶窑也早建了许多,待现在屯田在即,万事早已俱备。

多达两百多个炭窑同时开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得耗费大量柴草,意味着,陶窑一窑能放下三两百个陶瓮,意味着百个窑一天烧两窑,一天就能生产三四万陶瓮,意味着屯田所需的十几万小瓮,三五天就能生产够。

日中之时,陶窑陆续开窑了,离远了看,窑室打开时飘散的烟尘飘散着往高处飞,一丛又一丛,明明是手工业的生产场面,但规模太大了,很像工业生产的烟囱污染,一片乌漆麻黑。

当第一个窑开窑的时候,李孟羲便过去了,待民夫们把窑里所有的陶器全部拿了出来就地摆好,摆了一地,李孟羲走上前,随意拿起一个还带着热量的陶器看了起来。

军中所有陶瓮的形制都是一样的,都是很小的,小瓮高不过二尺,肚大口小,瓮底有二尺余长。

如此一小瓮,只够做一人的饭,多一个人就做不下了。

而这一点,恰是目的,一小瓮,恰只足一人日食,便不必吃大锅饭了,每人都做自己的饭吃自己的,那么,在外屯田时最要命的分粮不公的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小小的一黄泥小瓮,看起来又小又简陋,但其实,满是精致,每一点都是特意设计过的。

比如,小瓮的瓮口有较为突出的沿儿,沿是双沿儿,沿中有槽,这是特意为了方便拿麻绳把瓮吊起来做饭而设计的,边沿儿明显,拿绳子吊着就容易,又因是双沿,麻绳就能卡在里边,以防下边火焰大了把绳子烧着。

再有,瓮乃是底大口小的形状,这样的瓮刷着肯定不好刷的,但是底大口小的结构,底大,受热更多,口小,散热少,这样有利于加快食物的加热效率,也就是,能省不少的柴。

李孟羲把出窑的陶瓮全部检查了一遍,小有瑕疵的,比如沿儿碰掉一块,比如器形扁了,这些都无所谓,但若是烧裂了的那些,就得捡出去了。

李孟羲笼统把一窑的陶器数了一下,有二百零九个,其中裂开的残次品,有二十五个。

粗略算了一下,成品率在九成左右。

回想当初涿州时,涿州屯田时,时间赶趁,泥胚造好放不两天就直接进窑烧了,结果,废品率达到了三成多。

看来,陶器生产的话,泥胚最好是长时间晾干之后,再行烧制,这样质量会更好。

想到,制作弓弩的木材,也是要长时间长达数年时间的阴干过程,简直岂有此理了,不管生产点什么,材料处理时间就必然漫长,太占场地,太耗时间,太不利于大量生产了。

当第一批陶器生产出来之后,最后物资也补上了。

看天色还早,李孟羲直接把还带着热量的陶器拿车拉走,然后,选了一处离巨鹿城近的乡下村落,作为第一个屯田点,欲往屯田。

李孟羲调动了十二生肖旗,第一营的十队,共计有七百多人,给这七百多人每发了一杆木枪,按一天一斤半粮的量,每人发粮四十五斤,各人都带着各人的被褥衣物碗快,再每人发一个小瓮,一套发齐之后,量地的地尺按小队来发,发有三十余把,曲辕犁五人一架,帐篷三十人分一,锄头人手一柄,柴草拉了有五车。准备到了地儿看情况再行分配。

要出去屯田了,事先已根要屯田的人说明了情况,动身上路之后,民夫们背着行囊,怀里抱着陶瓮,肩上扛着锄头,对新开启的生活又是忐忑又满是期望。

走到了一半,忽然有民夫出来拦到了李孟羲马前。

“怎么了?”李孟羲皱眉问到。

那民夫小心翼翼的说,“军师,俺能找俺浑家一路不,还要俺大伯,俺婶,俺远房表舅,俺娃……”

李孟羲一听如此,恍然明白过来,他喵的,一件大事给忽略了。

在军中的话,义军最底一层的组织架构,是一个个小队,同理,屯田的话,最小的单位其实不是个人,而是,一个个家庭。

可,因之前一路征战的缘故,为便于管理人力,把黄巾流民按老弱妇孺,还有青壮,给筛分开来了。

结果就是,军中优待妇孺老弱,流民把老迈双亲还有自家小孩子留在后勤队伍里,没有担忧,毕竟是,亲眼看见的,妇孺老弱们吃的比所有人都好,优待如此,谁有意见,谁不放心。

义军不经意间就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古人重乡土,重亲族,哪怕是逃难,哪怕是流亡,一村一族一家人死都在一起,无论如何不愿分开。

但,在义军中,因公道,因仁义,因信誉,因各种原因,黄巾流民们竟然愿意跟家人妻儿分别开来。

行军打仗之时,人力精确区分,这本是好事,既能照拂的了的弱小,又能便于统筹利用人力。

可要去屯田了,一家几人,夫妻两分,丈夫在东屯田,妻子在西屯田,中间隔了百十里,这很是不妥。

斗胆站出来拦马的民夫主动问了妻儿家小之事,行进队伍里其他流民也眼巴巴看过来,眼中有着期盼。

十几万流民,家亲死尽,孑然一身者,多矣,但同样,很多人,亲人尚存。

对于刚经过战乱的民夫们而言,有什么比自家亲人更可靠的,一家团聚是他们最大的期望。

李孟羲认真思索了良久,他抬头看着民夫队伍,回头看了看装着曲辕犁和柴草的淄重车辆,他沉默片刻,“走!回去!”李孟羲临时打消了主意,准备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

李孟羲带人屯田去了,关羽在城里留守,结果李孟羲走了,关羽又放心不下,骑马追了上去,关羽人还没追上,发现李孟羲带着人调头回来了。

两下碰头,关羽诧异问,怎就回来了,李孟羲答到,“有大事未决。”

待屯田队回了巨鹿城,下发的全部物资,全部再收回,人员再散回各处。

城主府中,李孟羲与关羽商量着对策。

李孟羲感觉事情很是棘手,他眉头紧皱着,难下决断。

“某知,屯田以一家合聚为最好,然,若使十几万人依家而聚,则人流变动巨大,我军编制将尽散。

而编制又是我军组织之根基,战力之根基,若编制一朝溃散,若有大战临头,再想仓促聚十万可战人力,难也!”

让李孟羲觉得头痛的地方就在这里,军中各类人力分的有多细,分的就有多散,现在要让分散的民夫兵丁们重新聚成家庭,就有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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