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桥面作战,于桥面正中,攻守双方乃是完全均势,这是一个关键位置。
那么,当再往前推进,又该是如何,李孟羲目光随着长桥图桉往前缓缓移动,他皱眉思索着。
当攻击部队越过了桥面正中,再往前压的时候,于桥面之上,桥面仍是双方阵势同宽,双方在前接战的人数都是一样,于前排作战本身,往前,双方仍是均势。
关键,似乎是在后排。
进攻方往前压,进攻方在桥上的阵列长度必然超过对方,这或就使得,进攻方后排有更多的人力去投掷标枪、火罐等武器。
此中似乎有一个关键,关键是远程武器的攻击距离问题,桥上作战可以用到的投掷武器,有标枪,火罐,石灰包,渔网,这些投掷武器中,渔网攻击距离极近,火罐、石灰包攻击距离也近,唯一距离长一些的是标枪,但标枪本身也属于短距攻击武器,其在旷野上的攻击距离,不过三二十步,在桥面这种狭塞地形,攻击距离在二十步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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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掷武器攻击距离有限,这就使得,在攻方越过桥中的时候,虽然守方阵列变短了,但只要守方阵列长度在二十步以外,纵是阵列短于攻方,那其实双方仍是均势。
在桥面之上,阵势长度超过一定距离之后,再后边的人连投掷标枪都不能了,只能干等着,因为桥面狭长,阵势拉的远,而标枪距离又有限,这就使得,能够以标枪攻击到敌军的人数只有一截,再往后,隔着己方漫长的人墙,标枪攻击距离不够,攻击容易落到自己人头上造成误伤。
所以,在一定限度内,攻方的阵列长度,并不会带来后排优势。
那么,当何时攻方的阵列长度,会带来后排优势呢?似乎是,当守方桥面上的士兵已退到桥头了,退到后边没有投掷标枪的后继人力了,至此时,桥面之上,前排步卒接阵,仍是均势,但后排标枪、火罐等远程武器,攻方全面优势。
当李孟羲目光落到守方桥头之时,他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到这个程度,守方后排已不在桥面上了。
到这里,李孟羲突然惊悟到一个问题,不对啊!守方桥面上没人了,但是,桥头岸上,可是有大量的人,岸上的人一样可以扔标枪,并且,岸上空间开阔,利于兵力展开,在桥头这个位置,守方几百标枪手可以同时攻击我冲到桥头的士卒。
到这里,似乎整个攻桥过程,攻击一方在越过桥中间位置之后,就永远没有优势了。
再加上,两军桥面正中搏杀,双方阵列皆只有桥面一半,这时,两岸的双方弓弩从侧面瞄准对方队伍射击时,目标区域,都只是桥面一半。
当,攻方几乎把桥面全占了的时候,那么,攻方的阵列长度,几乎是整个桥的长度了,这时,目标长度长了一倍,守方的弓弩部队,将再不需要考虑误伤了,箭雨将肆无忌惮的倾泻到桥面上。
故,攻桥作战中,关键点就是桥面正中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之前,守方离攻方河岸上的弓弩部队近,守方劣势;到中间位置,双方均势;攻方过了中间位置,攻方离对面弓弩部队近,且队列漫长,目标区域更大,承受箭雨更多,攻方于此时开始劣势。
桥面作战的步卒厮杀,从头到尾,双方都是均势,影响均势天平的,是桥面之外的远程弓弩,由此,弓弩实乃跨河桥面作战的关键因素。
当弓弩成了桥面作战的关键因素,为抵御弓弩,盾牌就再一次成了必要。
“自过桥中段以后,我攻方势弱,每进一步,势逾弱,我攻方势最弱之时,当是,”李孟羲伸手在桥头点了点,“当是杀至桥头之时。”
攻方在杀至桥头的那一刹那,攻方的队列长度达到最大,目标最大,且,攻方前排,离河岸已近到迟尺,于此时,河岸上的守方弓弩部队将完全发挥威力。
李孟羲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可怖画面,当士卒杀到桥头之时,桥头前,是敌军重甲之士围成的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阵,在口袋阵之后,开阔的河岸上,敌军有几百个标枪手疯狂的把标枪朝桥头攒射过来,标枪密集的跟雨点一样嗖嗖的落。这其中,还夹杂着大量的装着桐油的火罐,火罐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桥头瞬间烧成一片火海。再加上,石灰,渔网……
这般修罗场,得拿人命去填。
这还只是桥头,后排,后排桥上士卒被堵在桥上,一时进退不得,而岸上,敌军在桥头方圆百步的距离上,几千弓弩手可以肆无忌惮的疯狂往桥上倾泻箭雨,箭失雨点一样嗖嗖落下,砸在士卒头顶拼死支撑的盾牌上,噼里啪啦作响,在箭雨中,中箭的士卒们如同倒麦子一样层层倒地……
桥面为极其狭窄的地形,这就使得,倒地的尸体会干扰行进,行进被干扰,冲击桥头的兵力就会前后不继,就使攻击乏力,最终将使得功败垂成。野战倒也罢了,野战空间开阔,前边倒了人,绕开就是,前边倒了一堆人,同样绕开就是。
但桥面之上,没有空间去迂回,保证桥面畅通很必要。
攻桥作战桥面上的部队必然遭遇箭雨肆虐,处箭雨肆虐当中,必然中箭倒地者众多,倒地者众多,则必然导致桥面阻塞,进导致攻击乏力,终导致战败。
所以,攻桥作战,和攻城有根本上的区别,攻城时,可以先派民夫甚至百姓作为先头部队去送死,借此消耗守城方的守城物资。但,攻桥之时,派无甲民夫踏上桥头,无甲民夫在箭雨中倒尸者累累,尸体阻塞桥面之时,攻击的脚步就此被大为迟滞。
所以,攻桥战,当尽可能投入最精锐的重甲部队,精锐重甲部队在箭雨攒射中不易阵亡,也就不易倒地,不易倒地就不会在桥面留下尸体,就不会因为尸体迟缓攻击力度,就不会导致功败垂成。
“我用重甲之士,持盾,挟斧、锤作战,杀至桥头之时,士卒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关将军该如何阻挡?”李孟羲抬头问向关羽。
李孟羲从不轻易谈人心士气,因为他觉得士气人心这玩意儿不可控,可现在他竟然说士卒舍生忘死勇往直前就可以冲破桥头阻拦,可见他自己也知道攻击桥头的艰难。
关羽低眉思索了一下,他探手在桥头虚画了一圈,手指点了点头澹然道,“我用枪阵,布下口袋阵势,你兵卒从桥上出来,一步踏出,便踏入三面枪阵合围之中,万枪攒刺而来,纵有盖世之勇,立毙也。”
李孟羲张了张嘴,沉默了,他知道关羽几把说的对,如果说,桥上狭窄,兵力展不开,枪阵的威力降到了冰点,那么一出桥头,一下豁然开朗,枪阵可以完全发挥威力。
三面枪阵合围,几十上百条枪攒刺,出桥头最多并排五六人,五六人被几十条枪围攻,死定了。
关羽用可恶的枪阵,问题来到了李孟羲这边,问题到了该如何冲破桥头三面合围的枪阵。
“破枪阵之法……”李孟羲摸着下巴,目露思索,“嗯,我用地躺刀,用盾兵撞阵法。”
关羽看了李孟羲一眼,他手捋长须,呵呵一笑,手按在桥头,虚画一线,“我在桥头的掘一壕沟,你地躺刀,有何用?”
“这……”李孟羲张了张嘴巴,无言以对。
日了狗了都,桥头要是挖了沟,地躺刀一滚滚沟里去了。而且,要是桥头真有个沟,那恐怖了,在桥头这个要命位置,没有沟都难以冲出来,要是有了沟,攻击的士卒连落脚的地都没有,连站都站不住,只能跌落沟里或者想跳跃过沟半途身体失衡被轻而易举被戳死半空。
关羽阴险,他随意挖了一个小沟,攻击方就要因此多死几十上百人。
不过,这难不倒李某人,李某人恰好有破壕之法。
“我有,破壕之法。
其一,担土填壕。
其二,盾阵填壕。
其三,士卒投身入壕,死百十人,壕平。
其四,使士卒肩扛门板,门板一可防箭雨,至桥头,若有壕沟,二可铺壕搭桥。
其五,”李孟羲信心满满的看着关羽,“我可用箱车填壕,量你桥头方寸之地,壕能多深?壕沟再深,我三五厢车填下去,壕沟必满。”
厢车填壕之法,关羽也知,之所以用厢车,这是因为,填护城河之时,一个车填进去,等若填了百担土,大大降低了人员伤亡。
“甚好。”关羽笑着点头。
李孟羲把关羽的壕沟战术破了,问题又反过来来到关羽这边了。
“若,我于壕沟之后,筑土垒,土垒上,再摆车阵,你待如何?”关羽反手就又给了李孟羲一个大麻烦。
李孟羲无奈的看着关羽,“关将军,你直接建个瓮城得了,还何需筑垒?”
关羽一愣,笑了,“也对!那某便在桥头建一瓮城,你待如何?”
“额……”李孟羲无言了。
如果说,壕沟还可以靠尸体去填平,可以去靠盾阵去填,甚至如果沟窄了的话,有勐士能直接跳过去一样能杀崩枪阵。
但,若桥头围着一个瓮城,围着一个桥头堡,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桥头堡已不是单单靠人力单单靠尸体堆可以强行攻破的。
所以,得需要,攻城器械。
需要攻城梯,攻城椎。
当李孟羲意识到需要往桥上送攻城椎的时候,一个问题紧跟而来。
桥面太狭窄了,以狭窄的桥面,兵力投放尚且不够,要是塞上一辆攻城椎,那么,人力立刻就阻塞了,要是前方厮杀正激烈之时,攻城椎横亘桥面当中,直接把后边兵力隔断了,那此时,将致整个攻势前功尽弃。
因为桥面上太狭塞,攻城椎投放影响太大,所有,投放时机至关重要。
攻城椎投放时间不能太早,太早就会阻塞人力,可以在我方兵力越过桥中之时,再开始派遣攻城椎上桥。
当涉及到攻城椎之时,李孟羲突然意识到,若关羽枪阵在桥头围了个口袋阵,靠人力往上扑,伤亡太大了,何不用攻城椎开路呢?
士卒在后边推着攻城椎往上撞,不必厮杀,直接就把枪阵撞开了。
李孟羲随之想到了塞门刀车。
假设,攻桥的时候,前排放上攻城椎,然后甲士们推着攻城椎往前顶,这样靠角力取代了厮杀,若角力取胜,不伤一兵一卒,也能把桥上守兵给推下去。
若要角力取胜,关键就在角力取胜。桥面宽窄一样,双方前排的士卒都一样,双方异向推车,施加于车的力量也一样,这如何角力取胜?
所以,要角力取胜,得把攻城椎改上一改,把攻城椎的轮轴改成棘轮,棘轮往前推是正转,对面想把车往后推,棘轮卡死,如此,我方士卒把车往前推很容易,而敌方反推艰难,我方便更容易角力取胜。
这是其一。
其二,靠人力去推攻城椎,人力的方式就决定了,能对攻城椎施加力的,就只有接近攻城椎的那几个人。
所以,可以彷照守城叉杆的思路,在攻城椎后边,钉上很多长杆,这样,在我方方向,对攻城椎施加力的施力点就远比对方多。
我方方向,靠近攻城椎的十人,可以去推车体,后边的远离车体的人,可以握着长杆把手往前推,推把手的,又十人。
而对面,攻城椎前边没有长杆把手,对面想把车往后推,能施力的,只有十人。
如此,二十人对十,车子肯定会往前进的。
仗攻城椎之利,可以避免直接搏杀就把守军逼下桥面,且,攻城椎作为一个庞然大物,还可以为前排士卒提供遮掩。
当,桥头有口袋枪阵守着,有壕沟拦着,攻城椎可以顶着枪阵破阵而过,攻城椎可以推倒在壕沟中直接填平了壕沟。
当,桥头有桥头堡,攻城椎推来,直接可破门攻城。
一攻城椎,直接把关羽的桥头枪阵,壕沟,桥头堡,全破了。
可到此时,于攻方仍艰难,因为还要攻击桥头堡,要攻城,攻城仍是少不了的伤亡。
且,要攻击桥头堡,一架攻城椎或还不够,还需多架,还需一些攻城梯。
当多架攻城梯攻城椎上了桥面,人力统筹布置,就成了麻烦。
要是攻城椎相互之间挨的太密集,将造成某一段人力过于稀疏,所以,攻城椎应该间隙投放。
推演至此,攻桥战术因加入了攻城椎为前驱,攻桥战术大变。
李孟羲不无自得的问关羽,他问关羽当如何应对。
“哈哈,关某也用攻城椎,也将攻城椎堵在桥上。
也用棘轮也装长杆把手。”
关羽哈哈笑道,“就看,谁在桥上,能撞过谁了。”
李孟羲都无奈了。他认真想了想,刀车用于守方之时,假设攻方没有刀车,那守方借助刀车的棘轮、握杆之利,是必然能在角力中取胜的,也就是说,守方的刀车几乎不可能被推的后退,一道天堑,就此横亘在桥上了。
此时,刀车于守方最佳的使用位置,应该是过了桥中,在桥四分之一位置卡在那里。因为加了刀车,双方士卒隔着刀车不能肉搏了,有效杀伤攻方士卒的手段,便只剩远程攻击。
而在桥四分之一这个位置,离守方岸上的弓弩近,可以尽展守方弓弩优势,且,有桥上四分之一的长度作为缓冲,足够稳妥。
若是如此,关羽真若在桥体四分之一的位置卡上刀车,那可就太恶心了。
攻守双方都用刀车之时,桥面争锋的关键,就在刀车上了。
应对刀车,只能有角力、破坏两法,或是靠角力把对方车辆挤下去,或是靠刀斧火焰把对方车辆烧掉。
角力一法,双方若是皆用棘轮、握杆,双方角力乃是均势,除非,给刀车加上额外动力,比如,牛。
牛力量大,一头牛抵得上十个人,而一头牛所占,不过三五人空间而已。
用上了牛,这就使得,以有限的空间内,等于提高了人力上限。
李孟羲问众人,牛似乎是前曳有力,那牛往前顶,力气又是如何。
众人言,牛往前顶也是有力。
“那,若是找一头牛,让牛顶着刀车向前,如何?”李孟羲出声问道。
众人被这个天马行空的思路逗笑了。
“俺觉不妥,”张飞反驳,“牛曳犁容易,让它抵人,它不定会抵。
且,牛那么蠢,上了桥,不如人听话,要是撒起野来,岂不混乱?
再说了,士卒有甲有盾,不惧箭失,牛,你往哪给他弄一身甲?
若是守军丢来火罐,牛又怕火,一惊之下倒冲本阵,岂不得不偿失?”
生活经验不足的李孟羲,他的想法太不切合实际了,幸好张飞使唤惯了牛熟知牛的脾性,把这个很蠢的战术给驳斥了。
既然牛用不了,那肯定,马,骡子也更用不了。
畜力用不了,那就没有别的动力了,除非,加上动力,比如,电动机。
李孟羲若有所思,电动机该怎么做来的,似乎是两个半环形的磁铁和线圈,呜呜的转。可,电动机纵是有了,电呢?难。
给刀车增加动力的方法,已行不通。剩下的,只能是设法破坏刀车了。
刀车是木制,所以破坏刀车的方法有,火攻法,丢火罐焚烧敌方刀车,或者可以拿斧头去把对方刀车砍坏。
前面,投掷武器加入了火罐,为破甲,攻桥的士卒的兵器最好是锤斧二器,正好,现在又有破坏刀车的需要,没有什么比斧头锤子砍车更犀利的存在了。
反之,若要防火防砍,刀车应该湖上一点湿泥,且最好蒙上一层铁皮。
再考虑到,真正作战之时,临时去赶制带有棘轮握把还蒙有铁皮的刀车,时间不够,解决方法有二,一是将棘轮和刀车车体拆分掉,平日里拉着走,全军只需刀车一辆,就足以在争桥作战之时发挥大用。
要是觉得浪费运力,那就可以用【仓鼠战法】,刀车不必随军携带,可以在半路上伐了木头把车轴车体加工好,就丢在路边。等前边遇桥的时候,直接快马加鞭把车再运到前线。
刀车的整个车体全都可以用木头做,独蒙车铁皮没办法临时加工,没办法临时加工的铁皮,可以随军携带上几张,几张铁皮并不怎么拖累运力。
要是为尽可能提高物资的通用性,可把铁皮做成块状装甲,确切的说,可以把铁皮做成铁皮盾牌。这样,军备不足之时,铁皮盾可以发给士卒作战,需要加强刀车防御时,盾牌就一块块钉在刀车上。
再考虑到形状问题,方形的盾牌更容易拼凑,圆盾则容易有死角,所以,铁皮盾牌最好是方盾。再考虑到,穹形结构扛重击能力比较强,所以方盾最好是有大弧度的形状,就比如罗马大盾那样。
桥面攻守战的所有过程,至此推演完毕。
守桥作战之最佳战术,乃是守方以刀车陈列在桥面中间,或者陈列在桥四分之一位置,陈列中间,为均势,陈列四分之一,是杀伤之势,敌军士卒近我河岸,弓弩杀伤效率将可达最大。
于攻桥,攻桥最佳战术,乃是以刀车为先锋,士卒推刀车前驱。刀车一可推进,二可在桥头守军有壕沟枪阵时,刀车为填壕突阵的不二之选。
桥面作战,攻守双方最佳兵力配置为,岸上以弓弩为重,桥面之上的厮杀,最佳配备为重甲之士一手持盾,一手持斧\/锤\/凿,斧锤凿用于破甲,亦用于破坏敌军刀车。
桥面狭窄,兵力难以展开,前排厮杀只是少数,而双方后堵阵列漫长,故,后排可用标枪、火罐、渔网、石灰等物抛掷杀敌。
便于投掷的火罐于平日无用,多带拖累,故,便有【仓鼠战法】,平日扎营,起窑烧陶,陶器留于路旁不必携带,需用之时,骑兵回赶拾取。
另,树木,柴草,石块,石灰等物,亦可用仓鼠战法囤积于路。
桥面攻守战法,就这些,没了。
总的来讲,守的一方是总体占有着极大优势的,不管如何,攻击的一方很劣势。
最后的讨论,若两方士卒战力等同,攻方去攻桥头有壕沟有瓮城的守方,攻方大抵会死多少人才能攻克桥头堡。
“大抵,五一之数。”关羽沉声说道。
五一之数,是五比一的伤亡比,攻方死伤是守方五倍,这个伤亡比,不比攻城少了。
攻桥战太难了,李孟羲不由挠头。
这时,许久没插话的简雍说了一句,“攻桥头如此艰难,何必强攻?何不攻他处?”
李孟羲跟关羽立刻向简雍看去,“怎讲?”李孟羲问。
简雍上前挪了一点,他伸着手,在画着长桥的的纸张上,在桥两边各虚画了一下,“水路并进,桥上攻,水上也攻。”
(咦?)李孟羲瞪大了眼,他思路一下打开了。
一直骑盯着桥面不放,没留意到,其实完全可以用船渡水登陆。
水陆并进,或并不需要滩头强登,其实只需要一些船载着一些士兵,在桥上下游向对岸进发,这时,我军进攻的船往哪里靠岸,对方将领就必须在哪里进行防备,而且,我方一只船,假如只载百人,那么,敌军至少得留三百人才能完全防御的住我滩头登陆。
由此,阳谋诞生了,不管我军船上载的是弱兵,还是精兵,不管我方是真要登滩靠岸,还是虚晃一枪,我方船只只要在水上摆出一副要靠岸的架势,只要船停在水上对方就必须万分小心。
船在水上跟人在地上,速度是不同的,人在路上移动,人腿比不过船速,道路曲折,比不过水道笔直,因此,当船队在上下游游荡之时,其占据优势的机动力,将使守方疲于奔命。
岸线漫长,一只载兵百人的船只在河道上忽上忽下,漫长的岸线哪一处都可能成为登陆点,而为完全防备住这一只船这区区一百兵,守方得在漫长的河岸上留十倍的兵力才能确保完全守的住。
水陆并进的攻击战术,于是就有了。假设,攻守双方,皆是三万人,若攻方三万人,全从桥上攻,则,守方三万,全堵在桥头,桥面作战,又是守方大有优势,这因此,桥头三万攻,对桥头三万守,攻方伤亡必大,大可能战败。
桥头之上,同等兵力,攻方绝非守方对手,反过来说,假设攻方在桥头兵力数倍于守方,则就有赢的可能了。
从全局看,双方总兵力都是三万,要想让桥头守兵少,就只能把守方兵力牵制到他处,双方总兵力相同,要想桥头之上攻方兵力多而守方兵力少,就要使得在其他地方,我方要以更少的兵力牵制敌方更多兵力。
这就是,下等驷,对上等驷。陆地之上,天然适合广布兵力,而水面之上,船只筹集不易,船只运载力也有限,水面上的进攻兵力,天然的处于数量劣势。
再者,河道笔直,而陆路曲折,船去迅疾,而陆行缓慢,这就使得,船只的机动能力远大于步卒的调动速度,机动性上的绝对优势就使得,要完全防御住一只船只登陆,守方需要投入十倍乃至更多的兵力。
攻方发船三十只渡河,三十只船,将使上下游数里都化为登陆区域,为防守这数里漫长的区域,哪怕只守关键点,守方最少也有投入上万兵力。而三十只船,一船载百,不过三千兵力而已。
船队乃天然适合作为下等驷牵制敌方兵力的存在。
当战略布局扩展到整个河面之时,攻桥战术就又变了。桥只是一个进攻点,而河面之上,是另一个进攻点,桥上进攻点只能有一个,而河面上的进攻点,可以数里漫长都是。
由此,又引出一个问题,攻桥作战时,桥面进攻是主,还是河面进攻之主,亦或是,都是主攻,再有,河面船只的登陆点,离桥多远算是最佳距离。还有,若为守方,又如何防御敌军的渡河船只。
众人再次热烈商议起来。
“某以为,桥上主攻还是水上主攻,当因地制宜。”
“若,桥头有桥头堡,有重兵据守,桥上攻打艰难之时,若此时,恰我方船只众多运兵迅速,又恰对岸地势平坦利于登陆,则当以水上为主攻。”
“若,桥头之上,守军无工事可依,攻之不难,若此时,我方船只稀少,运兵缓慢,又恰对岸地势崎区不利登陆,则以桥上为主攻。”
“船只登陆之地,离桥多远为最佳?是远三里,远一里,远半里?”李孟羲问。
“登陆点离桥头近,毫无疑问,可与桥头我军护为支援。
离登陆点远,则支援不能。”
从协同作战支援配合这一点来看,登陆点当是离桥头不远的地方为最佳。
“至于,如何应对敌军渡河船只,船只快,而步卒慢,追之不及。
故,或可以骑兵守岸防备,骑兵迅疾,尤胜船只。”
“若,近岸地势崎区,不利骑兵,则骑兵不能守备。”
“……对抗敌军渡河船只最佳方法,似乎是,我方也出战船?对付水军最好手段,也是水军?”李孟羲抬头问向关羽。
“对!”关羽点头笑了,“应对敌水军之最好手段,便是以战船迎击之!”
很明显,若是守方无船,应对敌军渡河船只之时,会被飘荡不定的敌军船只牵制的很被动。
而当守方也有船只,便无了被牵制之可能,船对船,水军对水军,百船可敌百船,一万水军可敌一万水军,攻守双方水面均势,攻方再没办法妄想以少量兵力牵制守方大量兵力了。
李孟羲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假设水面进攻船队以羊攻为主的话,是不是可以仗着船的优势和岸上敌军远远对射以消耗敌军兵力。
“船有弦,可遮挡箭支,船高于河岸,居高射下,箭失更远,且,船上可架床弩,而岸上之地,搬运床弩艰难,其床弩搬来,我调船再走就是,再于其他地点登陆,其床弩跟之不及。
所以,船上与岸上对射,似乎……大占优势?”
李孟羲的意思是,第一,船本身就是个遮掩物体,船弦怎么着也可以遮掩住半个身体吧,船只相当于一个小型壁垒,而岸上的敌军要是没有充足准备,其无任何遮掩。这样,双方对射,船只占优。
其次是,高度问题。大型船只高度很高,站在船只上的弓弩手占有着高度优势,弓箭的射程因而更远。
其三,船只上可以架射大型床弩,床弩射程远超步弓。
针对李孟羲所说的这三点,众人意见各不相同,张飞言,河上往往风大,而岸上风小,且船在水上会起伏不定,朝岸上射击,想射准极难。再者,船上狭塞,百人聚于一坨,敌攒射而来,岂能不中?而岸上宽阔,敌阵列松散,自船上射松散之阵,中之艰难。
张飞所言,让李孟羲若有所思,原来弓弩手的阵势密集和稀松竟然影响杀伤效率,可是似乎不对啊,火枪时代,火枪也不准啊,不准的火枪用排队枪毙的密集射击方式来提高杀伤效率,照这么看,弓弩也不够精准,弓弩要想提高杀伤力,也应该密集结阵才对。
可张飞所言,稀松的弓弩阵势,要胜于密集的弓弩阵势。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李孟羲茫然了。他暗自把这个问题记下,准备得空亲自试试。
关羽则道,大船之上,船上弓手虽是能高出河岸许多,可绝大多时候,河岸是高于水面许多的,到枯水期,河岸就更高了。
这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船高的优势。
且,大船制作不易,收集也难,绝大多数时候,仓促征集的船只,不会太大,船只高度的优势就很不明显。
李孟羲一想似乎也是,好多河岸,能高出河水几丈去,得多大的船才能拉平高度劣势啊。绝大多数时候,船上不仅没有高度优势,船上高度反而是劣势的才对。
李孟羲认为的船只与岸上对射的三点优势,前两点全被驳斥了,独第三点,床弩,众人皆认为有用。
床弩架在船上,的确兼顾了射程优势和机动便利的优势。
总之,床弩架上船,等于一架移动迅速的床弩,这非任何陆地器械所能比。
床弩有优势,可问题在于,一只小船,只能架一架床弩而已,床弩虽有射程优势,可精准度仍然不足,估计,百步距离,床弩对着岸上连发一百支弩箭,估计也就射到一两个人。
床弩就是对着岸上射一天,把床弩直接射报废,估计杀伤的价值,还抵不上弩箭的消耗,也抵不上床弩的价值,更不用说,浪费了一日时间,和全军损耗的粮草相比,区区几个击杀目标,不值一提。
整个桥面攻守战法,包括延伸的河面攻守,全部推演完毕。
往后,还是黄河渡口,在讨论了黄河渡口的建造方式,通行速度,及在渡桥上作战的攻守战法,于后的问题,乃是若有朝一日渡桥被损坏,抢修渡桥或是重建渡桥的方法。
涉及工程技术,这是李孟羲所擅长的地方了。
涉水架桥之事,早先讨黄巾途中曾有涉及,当时所讨论出的架桥技术有,可以使士卒腰上拴着长绳游到对面去,把绳子牵引到对面岸上栓好,然后,在两根长绳上绑上一根根的短木头,以这些起支撑作用的短木头为骨架,再铺上木板作为桥面。
要通行车马的渡桥需要巨大的承载力,只用绳索或不能支撑,故,可在河上横上小船作为桥墩来分担重量。
义军后勤体系中,小船已是标准配备,随军携带的鱼鹰小舟单人扛着就能走,舟虽小,架桥时提供必要的浮力已足够。
再加上可以填壕,车阵,水行三用的玄虚战车充作浮箱,再加上羊皮筏子,架起一座浮桥并不难。
在架桥所需的所有物资之中,浮箱(玄虚战车)平日里可用作拉运车辆,不拖累后勤,羊皮筏子在不充气的时候很薄,一车能拉上百个羊皮囊,同样不拖累运力,架设桥面的木板,可以将板车卸了轮子当做木板,也不需额外准备,所剩的仅两项拖累运力的物资是,一个是超长的长绳索,一个是作为桥体骨架的短木。
能横跨数十丈河面的长绳索,数根这样的长绳一辆车就可以拉完,拖累运力不过一辆车而已。而且,长绳索还可以在爬山爬城时发挥作用,其属于是有一定作用的特种装备,带着也不算拖累。
唯独,作为桥体骨架的短木,短木需求量大,耗费运力,且,随军携带这么多的短木,没有任何别的用处,徒废运力。
早前在涉及到短木这一点时,所考虑出的方法是,一是伐木取柴之时,木头尽可能砍成跟渡桥骨架一样的长度,这样,无事的时候,柴照样烧,当需要架桥的时候,把长短如一的木柴拉来两车,架桥材料也就有了,这样,就不会增加运力负担了。
又或者,紧急之时,可以把长枪锯成数段作为材料,一个渡桥,若是需横木三百,三百横木,锯一百五十根枪就够了,耗费并不算多,且,长枪锯短之后,还能当标枪用,算不得多大浪费。
木柴也好,锯枪也好,都是平衡材料跟运力的方法,现在又有了【仓鼠战法】,解决材料问题就更简单了。
用仓鼠战法,行军之时,每扎营,匠人便四处收集木头,把木头锯成同样长短的材料之后,聚拢一起,丢在路边。
如此,当有一日前方遇河,需要假设浮桥之时,只需要令骑兵回赶沿路收集路旁囤积的短木,架桥所需木料,半日可齐聚,架设十座渡桥所需的材料,也可半日聚齐。
仓鼠战法,真的好。
仓鼠战法来自简雍的随口一提,义军群策群思的讨论方法,可集众人之智,真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