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 要让她看到什么

为什么伍子平没有告诉别人,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偷偷地回来。

也许是他无颜面对林苒,或者,这个地方对他来说,隐藏了太多太多别人难以理解的心情和记忆。又或者……

周淮安甩甩头:“我们进去。”他一把扣住林苒的手腕,把他拉到一边,自己一马当先地先走了进去,以身挡住林苒有可能的横冲直撞。

下了几个台阶,然后拐弯,再下几个台阶……

被惊起的一只乌鸦落在台阶边缘,全身像是烧焦了一样的黑,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周淮安,张开象征着不详的嘴,冲他“呱呱”叫了两声,猛地擦着他的身边飞到了天上。

周淮安在鸟冲过来的瞬间握紧了手上用来防身的一把刀,手心一圈冷汗。

这地方太诡异了。

林苒似乎有意无意地念叨了一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乌鸦?”周淮安抬起头,他们已经半截身体处在地下,两边是显得高大无比的围墙,围墙上站着一圈黑鸦,在手电筒的光圈下冷冷地看着他们,就像是在赶一场送葬的集市。

“畜生们,别管它们。”周淮安轻轻地握住林苒的手,寒意渐渐从地底下升起来,他们身上的暖意好像在这里消失殆尽了。随后视野骤然开阔,周淮安猛地顿住脚步,瞪大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铜门槛,里面靠着墙,坐着一个人――

“伍子平……”

走进复仇女神圣林深处,大地开裂,开裂的洞口有一道铜门槛。有许多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到那里。这地洞是通向地府的一处入口――大开的地狱之门,传说中俄狄浦斯的最终归宿。

周淮安的眼睛越睁越大,眼前的情景让他感觉到强烈的恶意,混杂在说不出诡异中,惨死的中年人,成群的乌鸦,远古的荒谬的神话结局:“这太变态了。”

林苒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去,这人体蜡像其实做的并不真实,但因为第一眼的冲击力实在太大,所以她才会被吓住。

旁边地上泼洒着暗红色的颜料,应该是代表着鲜血,做工粗糙的人体蜡像的嘴张着,手指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她每次想起来想要把对方除之而后快,而在知晓了他内心压抑着什么样的疯狂之后,林苒又觉得这个人,似乎,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她无数次在脑子里描摹着伍子平的死亡,可是真的目睹了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的却不是那些日子的暗无天日――而是小时候,风雨无阻代替母亲和继父帮她带饭的人;那言语不多,却总是用某种纯粹的温柔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人,那记忆力最浅淡,也最真挚的笑容,那黑暗里让人心惊胆颤的疯狂,和疯狂背后没顶似的悲伤。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念着他的好,林苒困惑地想,原来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恨这个人。她无意识地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具蜡像的手背上,收紧,掌心尽是冰冷。

罪孽和憎恨是太过浅显的东西,无法穿越死亡……和腐朽。

林苒心下茫然。

半晌,周淮安叹了口气:“先把这东西抬出去吧。”

周淮安扶起林苒,退在一边,几个人小心地从狭窄的过道里挤出来,抬起蜡像往外走,周淮安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蹲下来,伏在地上:“你看这里,他身体挡住的。”

灰色的墙角,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不要相……

字写得很匆忙,而且从灰尘来看,应该已经刻了很久了。

林苒看着这个,眼神慢慢地暗了下去,忽然她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追上了抬着蜡像的人,仔细地把上面的伤口统统看了一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林苒长出了一口气,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怪不得有这么多的刀伤……”

周淮安连忙过来扶住了她:“怎么,发现什么了?”

“要给我们看的伤痕并不上面劈砍出来的刀痕,你看胸口那里,有个空洞,”林苒看着那具做成伍子平样子的蜡像,眼睛里有意义不明的悲怆,“这么多刀伤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个事实罢了。”

周淮安奇了怪了:“反正都是要展现个样子,他又何必……”

“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切,告诉我,跟他作对的人是个什么下场,”林苒的声音很疲惫,“你也不用往别人身上想了,把我们诳到这里的八成不是他,可是要让我看这东西的,就是伍子平。”

“为什么死了?!为什么?!啊……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我是神,我才是神!乖……嘘……不要叫,不要叫,你们有机会能长生不老,你们跟着我可以拥有全世界,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嘘,我做得到,我做得到……没有人能打败我!没有人!谁也杀不死我……你想杀我么?你想杀我吗?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卫蔚脸色煞白地经过这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人,紧紧地跟在给自己领路的人身后。

她没有想到,莫执会这么快发现林苒行踪不明,而且发现的第一时间居然没有去找人,而是对林丞这边的一条线路动了手。

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过来,没多久,“医生”急匆匆地出现了,凝神听了一会,他脸色发青地冲卫蔚点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五指翻飞地在大门旁边输入了密码,门打开了,惨叫和尖啸的音量立刻扩大了好几倍,卫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医生的神色依然没动,两个人相对站着。过了一会,里面的声音慢慢平静了,卫蔚叹了口气,绕过医生,打算进去看看。医生却突然说:“他们当年没能杀了他,却让他疯了。”

卫蔚猛地转过身来,冷笑着看着医生:“怎么,你想给他报仇?医生,掂量掂量你的能耐再说……”

医生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似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显得有些茫然,声音很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找回以前的样子,还要让那个人也找回以前的样子,一辈子难道就只能赢不能输么?”

卫蔚“哼”了一声:“你不明白么?大概那说明你还没疯。”她不再理会医生,转身大步走进了那间戒备森严的屋子。入眼处全部是医疗器械,闻到的也是混合着淡淡血腥味的消毒水味儿。

屋里的几个人小心地把已经昏睡过去的男人放在轮椅上,往外推,注射器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堆在一旁。

其中一个人的手臂上被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血把雪白的袖子都给染红了。他对卫蔚点点头:“麻烦你善后了。”

卫蔚瞥了一眼旁边的东西,压下反胃的感觉:“他突然发疯,是因为……又失败了?”

医生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他一直不成功,这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就戒得掉……你说那个姓谷的,他究竟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卫蔚:“你说呢?”

卫蔚挑起眉,阴鸷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去问那个死人。”

医生那张看起来颇为忠厚老实的大众脸上出现了点不那么大众的表情:“死人永远是最能创造奇迹的那个,要不是那天的的意外,谁都不知道原来那个老不死居然掌握了那么多的秘密,啧,人不可貌相。虽然有点不敬,不过我觉得他选合伙人和对头的眼光一直不怎么样。”

“你不如干脆说看我不顺眼。”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林先生不问,他相信你,我也暂时相信他……不过,你不觉得,你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情了吗?”

“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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