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才人含羞带怯的膝行至宫灯边,吐气如兰的吹灭了灯烛。
一夜颠鸾倒凤,不必细说。
次日,悦才人回了掩月宫。
皇帝的诏书很快又至,晋封悦才人为悦婕妤。
淑妃半卧在床,与跪着的悦婕妤一齐谢了恩。
她心里又酸又喜,酸的是悦婕妤得宠,喜的是皇帝晋封她宫里的人,分明是抬举于她,正是纠结之时,悦婕妤已是跪在了淑妃的面前。
淑妃酸溜溜道:“婕妤何必多礼,你如今也长进了。”
悦婕妤道:“臣妾能有今日,全靠娘娘提携,只是韶华易逝,臣妾心知此生后继无人,还请日后娘娘关照一二。”
淑妃陡然想起她服了绝子汤,登时又放了心,甚至还带着一丝儿优越感和怜悯。
她忙道:“你我姐妹同心,好生服侍陛下,自然是要互相照应的,如今你也是婕妤了,屋子里的装饰自然有人来换的,我且为你锦上添花吧。”
她又吩咐身边的大宫女鱼儿:“去将那吉庆有余的摆件取来。”
鱼儿很快取了那摆件来,乃是一座木雕,雕着一只鲤鱼在波浪之中翻滚跳跃。
淑妃笑道:“这是我母家赠我的生辰礼,便赏了你罢,只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了。”
悦婕妤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恭恭敬敬的谢了。
淑妃又“勉励”了几句,悦婕妤便回了偏殿。
她把那只木雕郑重的放在床头,她身边的宫女贞儿嘟哝道:“这么个木疙瘩,还是榆木的,也忒寒酸了。”
悦婕妤正色道:“贞儿,此话不可再提。”
贞儿忙跪地请罪,悦婕妤又换了一副笑脸,扶她起身,道:“这是娘娘的好意思,指望我鲤鱼跃龙门呢,我又岂能辜负她的美意?”
贞儿忙道:“娘娘必定前途无量。”
悦婕妤笑了,去为淑妃腹中的孩儿缝制肚兜鞋袜了。
郡王府
风婉儿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诸葛执已是早朝去了。
琥珀小心翼翼的想服侍她洗漱,风婉儿忙推了,琥珀低声道:“小姐总不来,必是奴婢哪里不周到了。”
风婉儿听这话酸楚,心里也不好受,道:“姐姐这话见外了,我,我就是不爱旁人服侍罢了。”
琥珀道:“小姐若是对奴婢们有气,要打要骂都使得,只是别迁怒王爷,这阵子王爷消沉了不少,每日从小姐那儿回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迁怒”二字说中了风婉儿的心病,她怔忡了好一阵子。
琥珀见她神情,点到为止,语气也欢快了一些:“小姐好阵子没来,白氏便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许多好菜肴都无人欣赏呢,王爷又不爱吃点心。”
风婉儿心不在焉的应了,洗漱之后,琥珀连请带拉的引她到了饭厅,今儿的早膳是元宝馄饨配小包子。
馄饨馅儿是用羊肉鱼肉并各色香菌调的,咬一口,里头满满的鲜汁儿,小包子用的馅儿是野鸡肉的,风婉儿还没吃过这种,只觉得香的很,只是她此时满怀心事,用的也不如以往那般多。
琥珀见状,心里着急,暗骂那白氏“一张自夸嘴,小姐还是吃不下”,风婉儿见她神情,便道:“白姨的手艺极好,是我这阵子胃口不好,姐姐别错怪她了。”
琥珀觉得心里堵的慌,也不知该说什么,勉强笑道:“小姐去书房坐坐吧,奴婢备了好多话本呢。”
风婉儿点了点头,去了书房,看了一会话本又看了一会医书,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诸葛执还未回来,宫里又来人了。
来的人是丁掌印,他送来了侧妃的孔雀纹朝服,还有皇帝赏赐的六十台嫁妆,珠宝摆件乃至四季衣物,一应俱全,“陛下这般恩典,小姐是头一份儿了。”
风婉儿谢了恩,送了丁掌印出门。
那厢琥珀犹自反应不过来:小姐要入王府做侧妃啦?!
风婉儿送完丁掌印,翻看了一番那朝服,只见做工精细,只是,她到底不是他的妻子。
再华丽的衣裳,又如何呢?
她突然想起昨夜马车之中的私语,心里真真是五味陈杂,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先帮他解了毒,再说吧。
这时,琥珀已是回过了神,欢天喜地的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在琥珀看来,风婉儿能入府为侧妃,已是功德圆满了。
风婉儿也知她是真心替她高兴,忙把她扶起,道:“姐姐不必生分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琥珀欢喜道:“如何能一样,小姐有了名分,便是妾身分明了。”说罢,又急急忙忙的吩咐了人,准备红绸,装饰房屋。
正是忙忙碌碌的时候,诸葛执回来了,见了院子里的嫁妆朝服,他没说什么,命琥珀带人搬了下去。
琥珀十分有眼色,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将东西收拾了,然后退下。
诸葛执牵起她的手,往厅堂去了。
风婉儿犹豫了一瞬,由着他牵着,两人走到厅堂,就在小桌旁坐定。
风婉儿此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诸葛执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道:“婉儿在想该如何与我相处么?”
风婉儿轻轻的“嗯”了一声。
诸葛执笑道:“原先如何,以后也如何吧。”
风婉儿一怔,心知这是昨日自己说的话。
他总是这般,尽可能的依着她,
但她会让他伤心的。
她低下头,许久,才道:“诸葛执,对不起啊。”
诸葛执揉了揉她的发顶:“小傻瓜。”
风婉儿听了这话,心中却越发的酸楚了,一滴热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很快,又是一滴。
她不敢抬头,害怕被他看见,含糊应了一声,便想起身出去。
诸葛执扣住她的手臂,微微一用力,就让她仰面落在自己的怀里,这个姿势让她的泪水再无遮掩,她难堪的用手捂住脸。
诸葛执没有问她为何哭泣。
他早就知道她为何哭泣。
这样的泪水令他心痛难耐,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远离京城。
但这需要耐心,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握住她雪白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脸上挪开,然后俯身,吻去她眉睫的泪珠。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但早已心有灵犀。
这样小心翼翼而微妙谨慎的平衡,总有一天要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