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公府内。
容夷立于案板前,提笔在纸上作画,每一笔都小心翼翼的描绘着,无情扣门进来跪在地上,道:“主子!”
容夷出言道:“先起来!”
无情起了身,站着等他。
容夷并未言语,过了些许,画作好后,才停下笔放置好,抬头来。
问道:“是她有何事?”
无情点头道:“主子让在暗处护着萧小姐,一直以来没什么事,只是昨夜属下截杀一名刺客,查出与萧家四房的四奶奶有关。”
容夷眼底划过冷意,道:“听闻萧家四姥爷结党营私,你让血滴子传上去,你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无情应道。
“她……可还好?在做些什么?”容夷询问着。
“萧小姐每日无事做着绣图,今日晨起听了,萧倾顾要嫁给孙大学士家痴傻的四公子,便让人去寻可以治愈的药。原因不明。”无情也是不太明白,按理萧倾顾对萧小姐并不好,怎会帮她呢?实在不解。
容夷思绪了一番,淡笑道:“你前些日子来禀告,说她借萧清溪之手惩治萧倾顾,她是讨厌萧倾顾,但也不至于恨她,却没想到萧清溪为了讨好老太君下重手。虽与她无关,但终究是她让萧清溪注意到萧倾顾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不忍罢了。让金陵阁全力寻找治愈了的方子,血滴子中我们的人暗中找,找到的都送到她手中去。”
无情闻言,不竟身子一震,点了点头,容夷挥手示意他下去,无情便退了下去,合上门时看见他对着画笑起来。
阁中弟兄说每次找主子大都在绘丹青,有人无意中看到是在画萧小姐,看来无殇说得不错,主子真是对萧小姐动情了。先是让他这个金陵阁一把手去暗中保护萧小姐,再就是动用血滴子,还让金陵阁与血滴子去找东西,怕真如无殇所说,主子会放弃那东西。
容夷将手中的画端砚了一会儿,将它放到一堆画中,那堆画中人儿都一样,却是各式各样的状态,喜怒哀乐。
那夜后,他冷静下来想了许久,终于是想通了,他不否认,对她终究是陷进去了,许是她说请他吃馄饨的时候,许是她说与他合作的时候,或者更早……冲进火场救她的时候。
总归,他放不下,忘不掉了。
“小姐这桌上的方子是谁送的,可信么?”如宁在一旁询问着。
寻了些日子都不曾寻到的方子,今日一醒来,便见了好多种放置于桌上,当真是奇了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萧令月那种手中端详,也看不出究竟,而且送这东西之人定是知晓她的动向,不然如何会送来方子。如果是帮她的人还好,若是萧清溪那些人,被拿捏这般,那她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翻来覆去的想不通,谁会有这般本是,莫非是……萧令月番了一通那些方子也没找出个究竟,终究是不能乱用的,也只好去问一问了。
对着如宁道:“如宁,你去海国公府找无殇问问这是否与他家公子相关。”
听到无殇的名字,如宁从脸红到了耳根子,好久都没见到那人了呢!应下后赶忙跑出去,生怕又被小姐她们嘲笑一番。
等如宁回来告知那是容夷所为后,萧令月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果然不出她所料,只不过他为何会帮她,去寻那方子呢,左思右想也弄不明白,只当是为了讨好或是道歉罢了。
她提笔想了一会儿,才写到“我二人关系不好,我虽不喜你,却也觉得萧家做法不妥,更何况你都还未及笄便要出嫁。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如何,终究是误了一生,你性子是顽劣了些,但也不坏,毕竟是未长大的妹妹,不忍见你如此。我寻了些方子许对孙公子有所帮助你且试试,若真能让孙公子好起来,日后收敛些性子,好好与她过日子。若无用便看开些,孙公子痴傻幸而无人勾心斗角,不用活得步步为营也当不错。”
写完后吹了吹,看着信,只愿她能懂她的意思。
将那些方子与信一并装起来,递给如远,明日萧倾顾便要出嫁了,让她送去给萧倾顾身边的丫头,让那丫头明日转交给萧倾顾。
如远去了,她便坐着绣那幅锦绣江山,已经快要收尾了,离与皇上约定的两个月还有一月多,估摸着中秋后就能绣完。
如宁皱着眉,道:“小姐,十二小姐离我们这并不远,如远都去了那么久了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萧令月手中绣针一顿,她绣得入神忘了时间,如远性子沉稳不像是贪玩不会来,眉心褶皱显现出来,“你且去找找!”
话音未落,如远冲忙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道:“小……小姐刚刚府中发生一件大事!……”
如宁见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倒了杯水递给她,如远接过水喝了一口,缓了些起,接着道:“刚刚回来的路上见到四奶奶被拉去打杀了,奴婢打听才知晓,有人向皇上弹劾四姥爷,结党营私捎关打节。证据确凿,皇上打了四姥爷一百大板,罢官,并说了四姥爷此生不能为官,子孙也不可。四姥爷是被抬回来的,老太君查出是四奶奶所为,气得一口血气没上来,晕了过去,二小姐在照顾。此事牵扯太大,大老爷也不敢做主,四姥爷醒得之后气得让让人将四奶奶拉出去打杀了,伤得很重又被气得背了过去。”
萧令月挑眉,对她来说,到还真是个好消息呢,四奶奶那人善妒,前世听闻她要嫁给云修凌,没少来折腾她给她气受,眼下还真是报应呢。萧家现在处于多事之秋,四姥爷出了那么大的事,萧家日后定会被人戳脊梁骨,老太君现下晕了过去,明日又是萧倾顾与大学士之子的大婚。
这一大家子的,有得忙了,萧清溪去照顾老太君后,定是大受青睐,她便显得微不足道许多,怕是有人要按耐不住,想对她做些什么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定让她们有来无回。
萧令月愉悦的勾着唇角,今日,注定有个安眠之夜。
“小姐,十二小姐来了,说是要见你,正在外面侯着。”如远掀了帘子进来。
萧令月放下手中的活,抬手将桌上的茶小酌了一口,询问道:“今日不是中秋么,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孙家人未说什么吗?”
如远顿了顿,将打听了的事娓娓道:“今日不仅是中秋佳节,也是十二小姐三朝回门的日子,本该推后一日,但孙家主母人很好,那孙公子又是她所出,儿子痴傻到底心疼儿媳。说是这嫁过去的第一个中秋便准了十二小姐在娘家过,顺带也让孙公子认认妻子的娘家人。”
闻言,萧令月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如远得了令,便掀开帘子出去了,才没一会儿,萧倾顾便跟在如远后头,进了萧令月房中。萧令月抬眼看去,出嫁后的女子,都是要将头发全都梳起来的,萧倾顾这么一把头发梳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头上插着彰显地位的金钗,一身墨绿色的衣裳,显得沉稳了很多。
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嚣张,反倒还有些苍凉,看来性子都被磨平了,都说人在历经了很大打击以后,大都会一夜之间长大,这句话也是不假的。她当初被毁了容,背上杀人罪名,算是从跌得很惨,之后也算是一夜间明白了很多世事,历经了背叛欺骗,从云端跌落得粉身碎骨,终究是成长到了现在的样子。
这么看来,她们竟是还有些相似呢,也曾张狂不拘过,也曾因命运坎坷抱怨,她最终被现实给逼得精心计较,步步为营。而萧倾顾也看淡世间人情冷暖,从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小丫头,变成了这幅模样。
萧令月示意她坐下,萧倾顾行了礼,淡然一笑便坐下来,低下头去,完全没了以往的高傲,虽是笑着,却没人知道她现在心中有多苦涩。
她刚知晓要嫁给孙禀的消息时,便觉得定是家中人在开玩笑,她不安的询问后,当时就止不住的哭起来。
跑去爹爹那里哭闹,她是庶出,但爹爹从来都最为宠爱她,说她是掌中宝。可是那天说最宠她的爹爹,亲手将她推进火坑,让她别闹,嫁过去是享福的。
她跑去平日里,疼爱她的老太君面前,说自己宁愿死,也不愿嫁一个傻子。那个所谓疼爱她的人,却呵斥她不懂事,不明事理,许了那么好的人家还不知感恩。
她不相信,她认为上天肯给在与她开玩笑,她觉得是在做梦,梦醒了就一切都会回归正常,可那不是梦。
心高气傲的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心想寻死,却被拦了下来,老太君啪的给她一巴掌,说让她认清事实,孙公子的家事地位,能嫁给他,都是她一个庶女,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便把她关了起来不让她在做哪些惹人生气的事,她每日在煎熬中度日。
她怕,她真的很怕,可那又如何,无论她如何求他们,都改变不了要嫁给孙公子的事实。
她也是那一刻才明白,什么宠爱,什么掌中宝,其实不过是一颗换取利益的棋子。
她头帘被扯下的那一刻,止了一天的眼泪还是哗然流下,华衣红帐,一双龙凤烛灼灼的燃亮了整个婚房。
第二日,她身边婢女递给了她一封很厚的信,说是三小姐托给她的。
她本是不想看的,最后还是拆开了信,看完以后她落泪,哭得比前些日子来得还要凶。
萧令月看着她,面上也只是平常,一丝波澜都不曾见到,但这副表情,却让她心头一暖。她怀疑过萧令月是不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眼下看来,萧令月对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帮她真的只是出于不忍,当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突然嘴边涌上千言万语,张了张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如何说清,顿了很久,眼中尽是感激之色的道:“姐姐信中所言,让我方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何以为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