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方尚都懒得回答。
“老师，早餐我带来了，在桃园巷买的，趁热吃吧。”
九黎一把接过，“不错不错，吃早饭还不忘给老师我带一份，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老师的夸赞总是那么廉价。
不过方尚都习惯了，老师总是这般，一天到晚也没个正形，身边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说老师是神棍，每天神经兮兮的，还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以前的时候，还总是有些达官显贵，修为高深的修士来找老师算命，他偷偷看过，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套，看谁都说一堆好话，就好像他的命真的好得不得了一般。
可自打一个想要表白长公主的青年寻了一次老师之后，老师的名声就越来越不好了。
都说老师是个骗子，其实根本就不会算命，还总是误人子弟。
后来，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青年来找老师要个说法，老师直接溜了，一个月都没回京都。
不过也算是落得清闲，自那以后，来的人少了，天文阁也清净了不少。
可方尚从不觉得。老师是什么神棍，他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观星师！
老师总是在喝得大醉的时候，拉着他躺在观星台上，指着夜空中璀璨的繁星。
“这天上的星辰啊，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人的命数，世间的一切因果循环，生死造化，都摆在那里呢。
“可笑这一切都摆在世人面前，却无人在意，明明只需要抬起头便能够看到的……”
“老师，世人哪里都会观星呢，若是世人都会了，还要咱们这些观星师做什么。”
“不，你不懂。”
每当这个时候，老师总会一阵强调，“世人总是曲解了占星一道，其实占星哪里是什么高深的学问，只需要学个百八十年，完全可以精通啊！”
“……老师，你喝醉了。”
“不，我没有！老师我怎么可能喝醉？方尚啊，你的灵觉远超常人，相信我，你在未来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观星师！”
“最伟大的观星师？”方尚不解。
“对，就是最伟大的观星师！”老师哈哈大笑，指着璀璨星河，“在这上面啊，都写得清清楚楚呢。”
每每想到这些对话，方尚总是忍俊不禁。
老师总说他的未来会成就非凡，可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能够算出这些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厉害。
他觉得老师很多东西都知道，却总藏在心里，一个人闷着，好的就分享给身边的人，坏的就留给自己。
虽然他总说让老师少喝一点，可真正阻拦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知道的，老师把这些东西闷在心里，很难受。
听说老师也是和他一样的孤儿，被上一代的天文阁阁主带了回来，培养为了接班人。
老师时常取笑说，他的老师是个真正大智若愚的人。
……也是个真正的蠢货。
在他们这一脉，似乎“老师”的存在总是有极端的评价。
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分不清。
每次他细问的时候，老师却不愿详谈。
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着他们进棺材吧。
看着老师吃完了包子，便又取出了一坛酒开始喝了起来，九黎无奈上前阻拦，“老师，你已经喝了不少了，不能再喝了！”
“方尚啊，你不知道酒的美妙，来，尝一尝，保准你喝了一次，便永远都不会忘记！”
“老师，我还未成年呢。”将递到嘴边的酒坛子一把推开，他开始收拾起四周散落的乱七八糟的空坛子。
九黎踉跄地走到观星仪下，一脸的疑惑，“诶？天上怎么没有星星了？”
“老师，现在是白天。”方尚情绪平稳地解释了一句。
“白天？无妨，白天也能观星！”
九黎信誓旦旦，“我再教你一条，白天观星，很多的时候反而比夜晚更加准确！当太阳的光芒压下了一切的晦暗与虚幻，假星无法盖过阳光，当命运之上的一切遮掩全部散去，袒露而出的真实反而更加清澈。”
方尚抬头看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和晴朗的蔚蓝天空，久久不语。
唉，老师醉酒还没醒呢。
算了，就让他自娱自乐吧，他一反驳，老师指定又会说一堆大道理了。
看着观星仪之下时而“哈哈”笑上几声的九黎，方尚总觉得老师这一趟出去，回来之后人更加……积极向上了？
而且今天话还特别的多。
将酒坛子归拢在了一起，他走到九黎一旁，好奇地看着对方。
“怎么，好奇老师在看什么？”
方尚想点头，可是更想摇头。
以往他也不是没有在白天观过星，可根本就与老师刚刚说的不一样，完全就不准确，而且与他至今所读到的典籍记载也不同。
“老师，白天真的能观星吗？”
“当然能！”九黎答得很是断然，“真正预兆未来大事的，永远都是在星图显露最为稀少的时候，跟不上时代脚步的星辰退出舞台，真正的主角粉墨登场，开始演绎着自己的故事，或悲伤，或喜悦，或无奈……
“不要以为星图出现得多了，测算的就会准确，不！恰恰相反！
“在变量增加之后，真正的真相会被掩盖，虚伪的伪星代替了原有星体的位置，将天机隐藏其下，给我们一个似是而非的结果，假，太假了！”
“那，老师，是不是我们完全没必要再晚上观星啊？”
“大错特错！”九黎一脸的激昂，“当掩盖的迷雾出现时，就代表着，遮掩其下的，一定就是真正的真相！”
方尚是真的被绕糊涂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更适合观星的时间段啊？
他再想问，九黎已经抱着酒坛子倒在观星仪之下，睡着了。
将对方怀里的酒坛子拔出来放到一边，又从角落里掏出一直备着的毛毯，披在老师的身上，随后，他走到观星仪下。
无数齿轮转动的声音隐约传来，即便是做过了极为高妙的隔音措施，观星仪的运转依然清晰入耳。
他踮着脚，透过目镜，只看到了中天之上隐约的紫薇星……
还有一旁小小的光点。
诶？那是什么星？
以前有过吗？
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却已不见了踪迹。
吓一跳，原来是看错了啊。
方尚拍了拍胸口。
虚惊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