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殇阁越是对他们好,他们就越是不愿离开。
他们早就将无殇阁看做了自己的家,即使世人都对之避如蛇蝎。
也就因了朽木心中的赤子情怀,她寻思着要与他做个了断,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心里就难受得很,甚至比小时候她知道父母决定抛弃她时,还难受。
由是,辄一拖再拖,下决心,又迟疑,又下决心,再迟疑,反反复复搅得她心绪烦乱。
如朽木的琴技纯熟,奏曲是万万不会有差错的,可这一小会儿,洛齐听到了至少三个走音。
“新叶,你最近有心事。”洛齐走到她身旁,示意她放下琴,他没有说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是从心底里想为她分忧解难。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不喜欢。
她咧嘴一笑,道:“还是洛齐知我。”
洛齐却知道,她瞒着他许多事情,他未想过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却也知她此时的话,此时的笑,都不是真的。
就连这数日的琴瑟管弦之乐,都不是真。
她的曲意逢迎,假意讨好,他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戳破。
他是冥界新旧两任冥王座下的将军,现冥神亲封的司战神君。
贵族混战,他一人斩尽乱党头目,冲锋前线,出尽了风头。
可惜,凡人皆知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只活了许久的老鬼还悟不明白。
祸未及他,却祸及全家。
小鬼难缠,乱军失了首领,由军队化身为土匪,而他们皆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去死,却又奈何不了他,便只能拿他的家人开刀。
旧冥王嫌弃将军府日日舞刀弄枪的,扰了他的清静,故而将军府离冥府甚远,而新冥王初来乍到,不明情形,顾虑不全,故将军府毫无悬念的遭了毒手。
且不说他那就要临盆的夫人,就是仆人家丁都没剩下。
消息传到他耳边的那一刻,他刚好又斩下一位敌方将领的脑袋,阴气在他周身徘徊了好多圈,才渐渐散去。
“你说……什么?”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鬼,又问了一遍,只是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乱匪闯进了将军府,拆了房子,杀……杀光了将军的亲眷……”小鬼从未见过将军如现在嗜血的模样,吓得浑身哆嗦,他觉得自己这一鬼生,从未做过比说这句话更有难度的事情了。
偏偏说完之后他还得跪在这儿,若是将军一怒之下斩了他,他可就冤死了。
只是冤死的人尚有十殿阎罗给做主,冤死的鬼又能何去何从?
“夫人呢?”将军的眼眶通红,似要喷出火来。
“……去了。”
小鬼心中又是怕又是慌,抬头却见得将军仰天怒吼一声,其中情绪,不知是悲戚还是绝望,总之是痛苦至极的情绪。
将军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哭,那是小鬼未曾见过的将军。
他的将军应当身披铠甲,意气风发,所向无敌的盖世英豪,哪里是现在颓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