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百里借剑(四千字大章)

“若是将来由你执掌韩国,倒也有三分可能,可若不是,那韩国必将化作云烟。”

陈玄沉吟一阵,给了韩非答案。

实在是韩王诸子中,唯有韩非德才兼备,其余子嗣,尽是中人之姿。

嬴政闻言却并不感到惊讶,韩非的才华的确让人感到惊艳,只不过对于一个君主而言,才华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

“国师既出此言,想来不日便要离韩入秦了吧。”

韩非目光灼灼地看向陈玄。

“一国国运终究太弱,那尊鼎的灵性尚浅。

我需要借助秦国的力量,待到七国一统,届时再铸一鼎,镇压天下气运,想来那尊鼎只会更加不凡。”

陈玄并没有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

“看来国师想要的,韩国暂时是给不了了。”

韩非苦笑着摇了摇头。

夜渐渐深了,星光撒下,新郑城万籁俱寂。

……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城门口驶去。

盖聂独骑,一马当先。

马车出了新郑城,行了约莫半日,到达一处山岭。

岭中树木繁茂,隐有雾霭,眼见着道路走到头了,前方是一处灌木丛。

盖聂牵动缰绳,停马,一手向后一招,马车止步。

灌木丛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一队黑甲黑面具的士卒手握长矛走了出来,想来应当是秦军斥候。

“车上何人?胆敢擅闯秦国领地?”

一人骑在马上,矛指马车。

其余几人却皆是步行,想来此人多半是这几个斥候的伍长。

马车帘子掀开,李斯手持节杖走了下来。

“使者节杖?敢问先生可是大秦使节李斯大人?”

伍长见了李斯,连忙翻身下马,放下长矛,抱拳行礼。

“正是。”

李斯面有倨傲之色,权力的滋味着实令人着迷。

李斯回退到马车一侧,对着车里躬身。

“是边关士兵。”

那位首领也是个人精,一见李斯对车里那人如此尊敬,竟是瞬间猜出了车里之人的身份。

他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

“拜见王上。”

身后几个斥候也随之跪地。

“前方何处关隘?由何人镇守?”

嬴政的声音传了出来。

“启禀王上,前面是边关武遂,由左庶长王齮率平阳重甲军镇守。”

伍长如是说道。

“王齮将军?带我前去。”

嬴政迫切地想要回到秦地,他以为那便安全了。

“此行机密,万不可泄露王上身份,违者,斩。

即时起,诸位需称王上为尚公子。”

李斯持起节杖,猛地顿在了地上。

“是。”

斥候伍长连忙应答,接着起身,带着马车朝着军营而去。

行到暮色渐浓之时,马车才到了军营之外。

“据闻王齮将军治军极严。”

李斯看着正在操练的士卒们,这样说道。

“王齮与平阳重甲军常年驻守在太原,此时却忽然来到秦韩边境武遂,此事必有蹊跷。”

盖聂的声音依旧冰冷。

斥候伍长朝着中军而去,不久便折返回来,举止有些拘束。

“尚公子,左庶长此刻不在中军,通,通知您先去军备营等候。”

车内的嬴政缓缓握紧拳头。

“尚公子,我们姑且见机行事。”

盖聂驾马行至马车窗前,出言提醒。

几人下马而行,到了军备营帐。

“你们来了?快进来吧。”

帐中传出一道老迈的声音,语气很是倨傲。

几人缓缓步入营中,却见一位身着重铠的老者,正背对几人斟酒。

先前的几个斥候正跪在地上。

“你们几个,做的很好。”

王齮转过身,却见他须发尽白,他端着酒樽,递给了斥候伍长。

“这,属下惶恐。”

伍长正欲接过酒樽,王齮瞬息发难,一剑划过他的脖颈。

盖聂早已握住剑柄,护在嬴政身前,暗自戒备。

剩下的几个斥候连忙朝着帐外逃窜。

王齮拔起长枪,身形猛动,如同猛虎一般,瞬息将几个斥候斩杀在地。

“王齮,你!”

嬴政攥着拳头,往前走了一步。

“左庶长王齮,不得已冒犯王上,甘受重责。”

王齮一手拄枪,单膝跪地。

嬴政平复心情,在主位坐下。

“斥候虽然可能无辜,但不得不斩杀。

军中耳目众多,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便是陷王上于险地,臣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齮如此解释道。

盖聂与李斯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他这番解释看似有理,但李斯节杖已被收走,这几个斥候再一死,嬴政便彻底成了尚公子,军中再无一人能够证实他是秦王。

嬴政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王齮身前,将他扶了起来。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王上在军营内恐怕依旧危机四伏。”

王齮静静地看着嬴政说道。

“将军费心了。依将军之见,当如何行事?”

嬴政耐着性子问道。

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末将有计二则,望王上慎行之。”

王齮盯着嬴政说道。

……

入夜,军禁甚严,少有行人。

几个士卒在搬运辎重,一位身挂披风的将军正在一旁监督。

“千长大人,今日军中名册已查点完毕,请您过目。”

一个士卒来到将军身后。

那将军展开竹简细细查验,却发现了一丝蹊跷。

“今日竟有一队士卒全员死亡?”

“说是他们在外遭遇突袭,尸首已经运回军营。”

“何处遇袭?敌人是谁?可需即刻备战?”

将军接连发问,那士卒却答不上来。

千长去往塔楼岗哨询问,那岗哨只说今日来了一队车马,但他一细问,岗哨却也支支吾吾。

千长发觉事有不对,便亲自去寻找王齮。

“左庶长大人,末将今日查阅军中名册,却见一队斥候……”

“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已派专人调查,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王齮看向这位年轻千长,目光饱含深意。

“是。”

千长告退,但他仍旧觉得事情不对,竟是顺藤摸瓜,寻到了嬴政所在的营帐。

“千长大人,请止步。”

帐外卫士交戟,挡住了千长去路。

帐内盖聂闻声,握住了剑柄。

“左庶长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帐。”

卫士看向千长说道。

“帐内何人?”

“属下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能说?”

千长气势汹汹,两个卫士被震住,竟是后退了半步。

我按例巡视,也是军令!”

千长趁势上前,一把攥住两戟,一脚蹬地,猛地转身,竟是将两人连人带戟一起抛飞了。

“请止步。”

盖聂缓缓走出帐外,语气平和,面色冰冷。

“你是?”

千长看向他手中的剑。

“在下盖聂。”

“盖聂?王上的首席剑术教师,怎会来到此处?”

千长有些怀疑。

盖聂拔剑,横剑身前,剑身遍布金色云龙纹。

“此剑乃是王上亲赐。”

千长却并不认账。

“我身为大秦千长,视察军营乃职责所在。”

“大人的职责,应该问左庶长。”

盖聂冷冷地看着他。

两个卫士这才爬起来,再次拦在千长身前。

“任何人不得进入此帐,也包括我?”

千长死死地盯住两个卫士。

“原话确为,任何人。”

卫士声音发虚。

千长颇含深意地看了营帐一眼,就此离开。

他再次来到王齮帐中,想要刨根问底。

却见王齮正和一个灰袍青年对坐商谈。

“蒙恬,看来你已然察觉,我便不再瞒你了。

不错,那五个斥候,是我杀的。”

王齮起身,来回踱步。

原来这千长竟是蒙恬,他听到斥候的死因,暗自攥紧拳头。

“这五人虽然是我大秦斥候,但却犯了通敌之罪。”

王齮开始信口雌黄。

“通敌之罪?”

蒙恬疑惑地看向王齮。

“这位是我大秦使者李斯大人,他自韩国带回了一个叛逆之人。”

王齮指着一旁的李斯对蒙恬说道。

“那五名斥候暗自与那重犯往来,被我察觉,我这才杀了他们。”

蒙恬狐疑地看向李斯,却见李斯面色坦然。

形势比人强,身处军营之中,当属王齮最大,李斯只能假意投靠,此时自是不敢多言。

“您所言叛逆之人,可在那座军帐之中?”

蒙恬皱着眉头看向王齮。

王齮点了点头。

“可王上首席剑术教习怎会护卫此人?”

蒙恬瞬间发现了漏洞。

“那人被称作尚公子,乃是王上亲信,本来是被王上委以重任,这才让盖聂护在他左右,可此时……

恐怕两人已皆为叛逆。”

蒙恬沉默良久。

“尚公子以此物为凭证,秘密送出一封信笺,竟是要送往咸阳太后手中。”

王齮自怀中掏出一枚碧玉扳指,内里刻着一个“蟜”字。

“这是长安君成蟜的碧玉扳指?”

李斯配合着王齮进行表演。

蒙恬接过扳指,面色一变。

“素闻王上与太后有隙,这人莫非是要联合太后对王上……”

王齮满意地看着蒙恬的反应。

“此人乃是乱臣贼子,本应及时将其伏诛,奈何他身侧有盖聂护卫,一时恐怕难以得手。”

王齮坐在矮几后,以手抚额。

“此事事关太后与王上,切不可走漏消息,事不宜迟,明日便在军营中动手吧。”

李斯在一旁拱火。

“可盖聂……”

蒙恬与李斯对视一眼。

“此事简单,明日借机邀请盖聂独自前来,他惧怕左庶长趁机发难,定会前来,我们只需提前设伏,纵使他剑术再高,也难敌千军。

届时,尚公子只有孤身一人,杀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斯笑着看向王齮。

王齮一拍膝盖,神色愉悦。

“此计甚妙。蒙恬,你是我的心腹爱将,此事便交由你处置了。”

蒙恬诧异地点了点头。

……

次日傍晚,盖聂收到蒙恬送来的信笺,信上并无署名,只是说昨夜生出了误会,今日特地设宴赔罪。

“此时邀我一人前去,他们的目标定然是尚公子。”

盖聂将信笺递给嬴政,神色凝重。

“宴无好宴,既是如此,我便与你一同前往。”

嬴政淡然说道。

两人一齐朝着点将台台走去。

王齮见到两人同行,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尚公子怎么也来了?”

蒙恬立在他身侧,静静地看着台下两人。

“这位便是尚公子?”

蒙家效忠秦国多年,蒙恬因此得见过庄襄王。

他见嬴政的面容与庄襄王颇有神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王齮对着台下一个亲兵招了招手,那亲兵瞬间了然,连忙离开。

蒙恬面色一变,李斯坐在一旁,却丝毫不见慌张。

台上立着不少士卒,他们都是王齮的亲兵。

点将台正中摆了两张矮几,上面放了些酒菜。

盖聂与嬴政走到台下,却被一个士卒拦住。

“按照大秦军规,非大秦士卒者,登点将台前,需卸下武器。”

盖聂看了看遍布四周的士卒,士卒众多,足有三四百人。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长剑交给了士卒。

士卒竟是抱着剑朝远处奔去了。

两人登台。

“王齮将军怎么也在此处?”

嬴政看着他,率先发难。

“我御下不严,这才让他得罪了贵客,今日前来,自是要亲自赔罪。”

王齮笑了笑,竟是自身旁亲兵手中夺下长矛,直直朝着蒙恬刺去。

“原来是你走漏了风声。”

事到如今,王齮才明白原来蒙恬早就猜出了尚公子的身份。

蒙恬连忙以长枪格挡。

盖聂手中无剑,周遭士卒手中不是枪就是矛,他干脆欺身而上,准备以点穴的功夫制服王齮。

台上台下的士卒都围了过来。

不仅如此,点将台开始震动,远处来了一大批兵士,足有近千人。

看来王齮这个老家伙是要倾尽自己的家底了。

李斯面色一变,连忙起身,来到嬴政身侧。

“王上,这老匹夫已然掀翻桌子,恐怕有些不妙。”

士卒将盖聂缠住,蒙恬艰难地抵挡着王齮的进攻,似乎逃离已然无望。

王齮久经沙场,长矛长枪如臂使指,蒙恬哪里是他的对手,王齮跃起,长矛猛挥,蒙恬手中长枪被瞬息震落。

嬴政淡然地看向新郑的方向。

“秦王嬴政,向先生借剑。”

一道金光自新郑拔地而起,十息之后,便飞到百里之外的武遂大营。

龙渊剑来到点将台上,化作一道飞针,一剑刺入王齮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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