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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决定不再抄江斌的作业,他决定要做个妈妈一样聪明漂亮的人。
漂亮很容易,只要按时洗脸洗手及时换干净衣服就可以,江浔可以做双倍。平时他只是早上洗脸,他决定晚上也要洗一次。换衣服是两天一次,他决定改成一天一次。他肯定就是全村最干净漂亮的孩子!
但是聪明嘛——
聪明江浔也是有信心的!
妈妈在日记就夸他聪明来着,说他两岁时就能数到一百了,数字能力很好,一定没有遗传爸爸的数学智商!
他要自己写作业。
不过,现实很残酷,因为习题册上的题大部分是不会的。江浔问江斌,江斌给他讲的很耐心,可江斌时间也不多,江斌平时还要做补习班上老师留的作业。
江浔翻着课本,听姥姥边儿收衣服边絮叨他近来犯病,总是臭美换衣服,让姥姥的洗衣劳动量大增。江浔不满,“以前总骂我不讲卫生,像个泥猴子,我一讲卫生你就这么多意见!姥姥你怎么总自相矛盾啊!”
哎,翻到最前还是有不懂的,只有继续往前翻,从五年级的课本翻到四年级,从四年级翻到三年级,最后他发现得从二年级开始看。
江浔把旧课本找出来重新读,在家倒没事,在学校老师问他为什么课上看二年级的课本。江浔没好气,“我要是会还看吗?”
老师气的,“那你不如干脆去二年级上课,我这是教五年级的班。”
江浔一幅老师你是不是傻的口气,“现在九年义务教育,不能留级,不能歧视学习不好的学生,老师你不知道吗?”
老师给他噎个半死,干脆不去管这刺头。
不过,待到五年级第二学期末升级考试时,江浔已经能从学习中得到乐趣,班里四十个小学生,江浔考了第二十名。
成绩下来后,班主任孔老师偷偷问江浔,“考试时没作弊吧?”升级考试是全县统考,各学校老师互换监考。江浔进步巨大,把孔老师吓一跳,以为这小子走了歪门邪道。
江浔倍觉侮辱,翻着白眼用电视里学到的话问侯孔老师,“我作你奶奶个纂儿!”
孔老师气晕,刚要开口训两句,江浔已经气哄哄的仰着脑袋走远了。孔老师小声嘀咕,“不是更好,继续努力。难道我不想自己学生有进步考好成绩。臭小子,年纪第一都没这么嚣张。”
大概也觉着自己说了不当的话,在开家长会时孔老师特意跟舅舅说了句,“江浔进步很快,这孩子还是聪明的,以前就是贪玩儿,不好好学。家长也要继续监督孩子学习。”
舅舅给江浔开家长会数年,头一回得老师表扬,当下受宠若惊,连声道,“是,是,一定监督一定监督。”
孔老师和善的摸摸江浔的头,有些歉意,“老师知道你很努力,继续努力啊。”
老师的手落在江浔头上,江浔的感觉很奇怪,老师对他从来都疾言厉色的,尤其孔老师一见他就是批评,先前还怀疑过他是不是作弊。突然摸他头,夸奖他,哪怕怀疑孔老师是装模作样,可这这样的举动仍然让江浔心中泛起一股抑制不住的温暖与喜悦。尽管他仍认为老师都是些眼睛有问题、是非不明的家伙,孔老师更是全校第一大势利眼,但这仍不能减少心中的欢喜。江浔眼珠一转,说,“老师,我想去厕所。”
孔老师看他眼珠乱转一脸古怪精灵还是觉着这小子淘气可能性更大,可她理亏在先,又觉着江浔进步很大,拍下他头,松了口,“去吧。”
江浔跑出教室,他没去厕所,而是在操场上一个人遛达了起来。夏天很热,树上的知了叫个没完,江浔站在柳树荫下,小小心绪感情难辨。
他很喜欢老师的亲呢与夸奖,可心灵深处又觉着这些的前提是他学习好了,老师才会对他好,才会喜欢他。
这是他用学习成绩换来的,换言之,没有好的成绩,也就没有这喜欢。
江浔想,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很势利啊。
这喜悦,也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消散不见了。
相对于大人世界势利的喜欢与夸奖,江浔更喜欢学习上的成就感,解出一道题,背下一首诗,对他而言,这种喜悦更真实。
他把习题册做了两遍,课本翻了又翻,还有江斌在补习班里的作业,江浔也会拿来做,有些答案与江斌不一样的,两人还会头对头的一起讨论。
舅舅见到很高兴,不禁说,“小浔成绩上来了,让小浔跟斌斌一起去补习吧,还能有个伴。”
舅妈欲言又止,也没反对。
江浔已经敏锐的学会看大人脸色,“大舅,这很贵吧?”
舅舅为外甥的成绩进步而高兴,“挣钱就是为你们读书,只要你们好好学,读书花多少钱舅舅也舍得。”
舅妈说,“那明天得咱俩去送,我一个电屏车可驮不了他们俩。”
“不用你,我开三轮车是一样的。”
江浔随手翻着借来的六年级课本说,“干嘛不坐车呢。村口有到县里的汽车,一人三块钱,中午我跟斌斌在补习班附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下午放学再坐车回来,也不耽误舅舅你们干活。”
舅妈有些担心,“你们俩行吗?县里车多,我就担心你们在县里乱跑。”
江斌也说,“我一个妈你不放心,我跟大哥俩人还担心什么。”
“那可说好了,去了就是上学,不许乱跑乱玩儿。”
江斌一口应下保证,江浔笑,“要不舅妈你跟我们两天。”
舅妈实在不放心,“我是得跟你们两天。”
舅妈陪俩人坐车,跟读两日才算放心让他们独自坐车去补习班。江浔去了两次就不大愿意去了,多是一些旧课程的习题复习,有些题比较有意思,但没意思的居多。江浔倒是更愿意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他提出不去的时候,舅妈没什么意见,舅舅问,“真不去?读这补习班明年考私立初中会好考很多。”
“我不去了。斌斌回来我看他的习题是一样的,去一次还要花那么多钱,能做多少肉丸子啊。我在家看六年级的课本。”
舅舅看他不想去,也没坚持。舅妈听这话好笑,“小浔是真喜欢吃炸丸子,行,明儿我就打上二斤肉,让姥姥好好炸一锅。”
相对上补习班,江浔更喜欢跟孟春一起自学六年级课程,孟春家在隔壁村孟家村,江浔骑自行车找他,俩人一起做题,尤其两人用不同方法解同一题,乐趣无穷。
孟校长很欢迎江浔过来,孟爸爸孟妈妈都是中学老师,老师都会偏爱爱读书的孩子,尽管江浔大名鼎鼎,不过他这样喜欢读书,何况现在小孩子本就早熟,事情过去久了,孟家也没闺女,孟春是独子,于是,江浔成了受欢迎的小朋友。
江浔甚至开始喜欢读一些文学书籍,这种不必背诵不必解答释义的读物让他放松,引领他进入更广阔的世界。他常常一读书就忘了时间,暑假太热,中午就在孟家吃饭,有时晚上也不回家,跟孟春一个房间睡觉。
舅舅实在过意不去,给孟家送了一车自家田里产的大西瓜。
孟妈妈都说,“江浔真像妈妈。”
孟春问,“我听爷爷说江浔妈妈学习就特别好,人特别聪明,真的么?”
孟爸爸笑,“当然真的了。咱们县五十年只有一个人考上A大,就是江浔妈妈。”
“江浔这孩子就很有灵性,跟他妈妈当年一模一样。”
“妈,你跟爸爸都认识江浔妈妈么?”
“当然认识了,我们是同学。”孟妈妈笑了笑,惋惜的说,“以前他妈妈还给我讲过题哪,哎,真可惜,要是他妈妈活着,江浔肯定在A市读书,肯定比现在更好。”
孩子都存不住事,孟春就跟江浔说了,“我爸妈原来跟你妈妈是同学,我们也是同学,江浔,你说咱们这是多大的缘分哪。”
江浔挑眉看孟春一眼,没说话。孟春自发感慨起来,“我妈妈说你妈妈特别聪明,就像你这样。”一面说着一面自作主张的摸摸江浔新剪的标准板寸学生头,“聪明的脑袋真的能遗传啊。”
江浔一下子给他打下去,“别乱摸。”
孟春说,“我得好好学习了,不然要给你超过去了。”
“你以前都没好好学吗?被我超是早晚的事。”继在学习中得到乐趣之后,江浔的好胜心得到激发,他渴望正确,希望能在考试的训练中得到好成绩,这种成就感会让江浔觉得愉悦。
六年级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江浔就已名列前茅,老师再也不提让孟春换同桌的事,至于上课要求去厕所、搞个小动作、说悄悄话,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第一学期末,江浔拿回人生中第一张奖状。
来往江家的人见到江浔的奖状开始说,“这孩子真像他妈妈,他妈妈当年就这样,从没考过第二。”
这一年,江浔是年级第一,孟春第二,江斌第五。
过年时的亲戚们纷纷夸赞江浔成绩好,以后必能考个好大学,必有大出息。江浔面对越来越多的热情的笑脸,听到越来越多的夸奖,要说没有窃喜是不可能的,但江浔对大人世界的势利早深有体会,所以,纵有窃喜,也多是一种掌握大人世界规则的窃喜。
江浔宁可在房间读书,也不想到大人堆儿里说话,他对大人们的交谈也没有任何兴趣。包括现在大人们对他与他妈妈的评价已经是:
“成绩这么好,以后肯定像他妈妈一样能干有出息。”
“不知哪个男的有福气,有这么会读书的孩子。也不知哪个男的没福气,这么有出息的孩子都不闻不问。”
大人世界这样的势利、刻薄、枯燥、无趣,江浔宁可在学习中寻找乐趣。也有同学过来请教他功课,除了当年打小报告的狗汉奸李扬,江浔都会教给他们。有许多家长已经很愿意自己孩子与江浔做朋友,江浔始终只承认孟春是他的朋友。
而江斌,今年第一次听到“要像哥哥学习”,这样的话。
舅舅、舅妈听到更多的“一个孩子这么会念书,两个孩子也这样会念书,以后你们有福了。”,这种带着无数欣羡的话令舅舅、舅妈精神抖擞、荣光焕发。
一切辛苦在孩子们的好成绩面前都得到回报。
这是最好的回报!
而江浔,得到人生又一个领悟就是:大人们的话果然是不可信的,以前还都说他不像妈妈聪明,脑子笨,学习也不好。事实证明,这些话都是错的。
大人世界的话,有哪句话是真正可信的呢?
更多时候,大人世界都是一些不值得听不值得信的话啊。
真是个无比荒凉的世界,江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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