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金面钟馗

这会儿我终于明白画师之前画的是什么了。

这绿袍的钟馗,分明就是从他的画里走出来的!

“你二人本是一体,只因屈死朝堂时,受紫微帝星所慑,才分化了魂魄。”

画师口中说着,看看左右两个钟馗,微微摇头,竟像是有些不满意,“不成了,不成了。老夫是真的该去轮回再修行咯。”

一红一绿两个钟馗相对无言,就像是两尊庙里的雕塑。

整个山洞里,就只听我……听画师一个人念叨。

我倒是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这会儿多说无益,不如多腾出点脑子,想想后边该干什么。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然说道:

“老主人,是你么?”

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居然是宝儿,也就是最初的‘大波浪’。

画师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出姑娘也非凡人,可我怎么就记不得你是谁了呢?”

“那是因为,老主人,你也已经轮回多次了吧。”

宝儿看着他,似笑非笑,反手间,摊开掌心,亮出一样东西。

此时画师就附在我身上,所以我第一时间就看清楚那是什么了。

这不就是我从狄家老宅带回来,后来放在家给茶茶和阴月玩的两个小元宝之一吗?

早就怀疑这个‘宝儿’来历蹊跷,她难道就是我家里的那个‘宝’?

这元宝可是我从狄家老宅带回来的,她居然管画师叫主人?

画师迟疑了一下,接过小元宝,摩挲着反正查看了一下,忽地“哦”了一声:

“我当是那个,原来是你这调皮捣蛋的小妮子!”

画师忽然大笑:“哈哈哈,当年你磕那一下,我捡起来一看,当时就说,这小妮子,准磕傻了。哈哈,现在看来……还行,不算太傻。只是修为比起……”

他目光转向了那个自称喜儿的女郎。

喜儿轻笑:“旁的不说,现在银子是不如金子值钱了。”

“哈哈哈……摔的!”画师点着宝儿的鼻子笑道。

撇开这段打哑谜似的对话先不提,我边用两根手指分别指向两个钟馗,边向刘阿生使眼色,同时小声对画师说:

“前辈,这和我原先想得可不一样啊。本来我是想,借你妙笔生花,画一幅类似山河社稷图之类的出来,让这烂面钟馗开阔一下胸怀。怨念散了,这事儿也就了了。

现在倒好,你又画了一个‘姓钟的’出来!他……他居然还从上边下来了!你学画画之前,是不是拜过红手绢,学过变戏法?”

画师嘿嘿一笑:“右边这个红袍的,我是头回相见。但想来状元爷命陨金銮殿,理由却是长得丑……他心中的怨念,那就可想而知了。

十年寒窗苦读勤练,说好听的,是为了报效山河社稷;说不好听的,还不就是为了名利?

皇帝老儿事后已经后悔,以天子之尊,不但为他追加了封号,还命巧手匠人用黄金玉石替他的遗体修复溃烂的脸面眼睛。

可现如今,仍有烂面钟馗存世,不肯进入朝堂。这是因为什么?

呵,一方面,是因为怨念难消;另一方面,却是失了本心,贪恋了浮华啊。

除了一支秃笔,我百无一用。

你求助于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画画。

作画,得走心、走意,而后才能出其形。

来了之后,我就在想,我画点什么,才能点醒这位烂面状元爷?

嘿嘿,想来想去想不出,最后反倒是你提醒我了。”

画师朝着一侧的铜镜指了指:“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明得失!”

他又指指左边的绿袍钟馗:“他是我画出来的,他是钟馗,但不是如今刚正不阿的捉鬼圣君!他只是生于终南、居于终南一寒门学子。

让这满心都是怨愤不平的‘烂面孔’,直视当初豪情盖天的自己,如果他还不能觉悟,那就说是玉皇大帝今天来了,又能劝得了他?”

“高!高了!”刘阿生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只这三个字,话音才落,左侧的绿袍钟馗陡然间笑声震天:“哈哈哈哈……某,应先生召前来,这算是忠人之事了。而今事务繁忙,不敢逗留,就先行告辞了!”

画师拱手:“不送。”

说话间,

笑声中,

绿袍钟馗已然转过身,抖愣着宽阔的肩膀,步入了原先的石墙。

再看时,墙面上,只隐约留下一个后背广宽的背影。

红袍钟馗这时也转过身,朝向了我们。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整个面孔漆黑,而是右前面孔,连带半边额头,镶了一层金壳。

右眼窝里,更是嵌了一颗璀璨的明珠!

我问:“还赌吗?”

“输赢未定,自然还是要赌下去的。”烂面钟馗……金面钟馗道。

“好。”

我点点头,坐在石台前。

金面钟馗对面落座。

我抖愣了一下手里的铜钱,“我好像赢了不少,本钱,可以收起来了。”

“嗯。赌酒你虽‘使诈’吐了,但你让我‘以己为镜’,看透了太多。所以,你还是赢了。至此,这丰源宝号和凤美楼,你都占一半。”

我怔了怔:“你我各占一半?二一添作五?那还赌什么?”

金面钟馗微微摇了摇他那颗硕大的脑袋:“不能算二一添作五,要知道我在这儿,是受孟家人供奉的。

受人供奉,与人消灾。

我现在已经明白,你想彻底覆灭此地。

那么,接下来,我们必须还要用至少两场赌局来定夺输赢!才能得到结果!”

“我这会儿真喝高了,脑子里一团糨糊!”我使劲揉着太阳穴。刚才那个画师,实在是没溜,喝了那么多酒,就算吐了八分作画,还剩两分让我不能消化。

金面钟馗笑了,抬手指了指我身边:“就算没有阎王气势压制,我也只是从来只身一人。你不同。我想,现在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愿意替你赌。”

我看看宝儿和喜儿,又看看袁金钱和袁葫芦,再看其他包括之前借笔给我的古装仕女……

目光,最后落到了刘阿生脸上:“我要是还没喝糊涂,那……那这趟是你引我来的,你才是正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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