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触即溃

无法相信,怎么可能有那么强大的存在!?

一种十方打一开始就无法设想的恐怖,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来自超凡存在的庞然愤怒,像是子弹击中了镜面一样,砰的一声将十方的精神打的粉碎!

毫无抵抗能力,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十方所有可能的反抗都在直面对方的刹那之间被摧毁。

在那般庞然巨物面前,十方只能感觉到自身的无力。

如此渺小,如此羸弱。

就凭自己,怎么可能对抗得了?

那可怖的意志直瞪着自己,充满恶意。

眼前这地狱般的存在,他的存在超越自己意志的所有想象,他的目光拖拽着自己的肉体,仿佛是有从地狱伸出的利爪抓着他的胳膊和腿,令十方动弹不得。

十方想要让自己的灵魂放声尖嚎,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他就像是被埋进了窒息而黑暗的坟墓里一样,除了能够感受到自己越来越衰弱,越来越惊骇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感知外界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巨大的压力,让十方的胃扭绞翻腾,但他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因为此刻的他位于时空之外的细管内,在这里,好像是一秒过去了,又好像是一百年过去了,时间在这里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令人畏惧的孤独、使人恐怖的安静和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没有意义的时间之中,十方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对外界的感知。

他抬起头,看向天上。

在那里,有一个,他此生之中,所见的一切恐怖中最为恐怖的东西——

那是一个眼神。

一个眼神,足以撕毁十方的灵魂,把最可怖的恐惧塞进他的身躯。

因此,十方不得不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那可怕的、无可名状的宏伟身躯。

他不能再看了,因为在那目光的凝视下,他能够感觉到,自身的“感知”开始消失,就像被某些不可抗拒的力量逐渐吸收,甚至于,他的自主意识都开始逐渐消弭,虽然仅仅只是极少的一点,可是却确凿无疑的正在消散。

他现在体会到了,他拥有的力量和这些永生世界的住民的力量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

在凝视下,十方感觉到自己的心智和灵魂被恐惧和厌恶从所有方向围攻,当他将自己撕碎、把自己的生命一层层剥下去的时候,十方甚至做不到任何有效的反抗。

十方感觉自己被压缩成了一个球体,他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消褪,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记不得了,似乎很快就要变成一具毫无人性的空壳。

身躯本能的颤抖不已,绝望攫住了十方的心脏,他的抵抗全然无力,根本无法阻止。

那不可抗拒的力量,轻易的把十方淹没那个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骇人的瞳孔——

正是这个国度的真正主人。

正是那绝对无可抵御的恐怖存在。

天上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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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方的躯壳所在,玉藻前叹了口气。

果然,贸然触怒天上院宮,结局就只有这样而已。

这个小和尚,想要去创造奇迹,但这是不可能的,差距太大了。

对于这个小和尚而言,天上院宮的力量是“无限大”。

不开玩笑,真的是“无限大”。

这就像是科赫曲线一样。

将一个三角形分形,然后一直重复,直到无穷,这样所画出的曲线叫做科赫曲线。

科赫曲线能够产生一个匪夷所思的悖论,那就是一个“无穷大“的边界,却只能包围着有限的面积。

天上院宮就是这样。

他的总量是有限的,正如科赫曲线画出来的雪花形状一样,面积是有限的。

但对于十方来说,就是无限的,因为科赫曲线的边长是无限大的。

原因也很简单,科赫曲线是属于1.26维图形,它介于一维(d=1)和二维(d=2)之间,但是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没有属于1.26维的量度,但是1.26维又大于1维,所以用1维的量度线段量出它是无穷的,它又小于2维,所以使用2维的面积量它是0。

科赫曲线不是一维的,因为无论将它放大到什么程度,都不会出现直线或光滑曲线,它根本不包含这些一维的几何结构,然而,科赫曲线也不是二维的,因为它不占据面积。

它处于一个介于两种维度之间的世界。

这是另一种程度的“超感知层面”。

处于在这个层面的天上院宮,对于十方来说,就是“无穷大”,这是维度的碾压,是本质的绝对差距。

他之前一直都没有被天上院宮抓住,只是因为天上院宮发现不了他而已。

这个小和尚有了傲慢,傲慢于他的师父似乎压制住了天上院宮,傲慢于亲眼见证了那些存在的战斗而依然存活,所以有了侥幸之心。

他根本就不明白天上院宮有多强,根本就不明白对方屹立万年以来的力量。

玉藻前有些愤恨于自己的软弱,竟然真的因为那个小和尚一些有那么点煽动性的话语,就真的把他送进了集体意识里面。

害的自己逃脱的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愚蠢,而且软弱。

两千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被骗了那么多次,还以为成长了,结果现在又被一个小和尚弄得进退两难。

简直无药可救,姜子牙那个死老头说的很对,她到现在还是这个模样,还不如在那次就直接被他砍掉头算了。

控制不住自己,真是可笑的要命,对于一个古老的长生种族而言,居然最大的弱点是控制不住自己!

和天上院宮那种喜怒形于色,不管是生气也好,高兴也好,都表露在脸上,看起来好像非常情绪化,可是实际上内心却始终冰冷无比,以绝对的理智看待世界不同,玉藻前比起他,更像是一个凡人。

天上院宮的理性是国王,感性是公主,公主可以随便闹腾,是国王的开心果,无论怎么任性,事情都在国王的把控之中。

玉藻前的却和普通人一样,感性是公主,理性是骑士,骑士固然可以提出建议,但公主的命令显然是绝对的,哪怕是要骑士冲向巨龙。

这是她身为长生种不合格的一点。

只有那些短命的凡人才会为了诸如“公理”,“正义”,“爱情”之类的东西而献出生命,因为他们的生命本就一文不值。

但对于长生种而言,他们的生命无比宝贵,不是短命种们可以想象的。

法海一代高僧,法力无边,轻而易举的镇压两只千年蛇妖,所以呢?

百年之后,烟消云散,曾经所拥有的法力消失无踪,无可避免的死亡将他的一切努力都磨灭,更是让他的所有存在痕迹全部灰飞烟灭。

数百年后,无人看管的雷峰塔,年久失修,愚民盗砖,因为塔砖盗挖过多而坍塌,蛇妖脱困,除了损失了几百年时间之外,毫发无损。

法海所思所量,满盘皆输。

这就是长生种和短命种的差距,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们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所以才能奉献给无聊的东西。

“无聊的……东西吗?”玉藻前责怪完自己之后,却又怔怔出神,看向天边。

无聊的东西?

什么是无聊的东西呢?

玉藻前借着十方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外面。

什么是无聊的东西?如果那些短命的凡人所追求的是无聊的东西,那自己追求的“有意思”的东西,又是什么呢?

她突然感觉,很没意思。

看见又一个小孩子,又一个短命种为了自己坚信的愚蠢而去送死,她就感觉很没意思。

玉藻前从来都是个没什么自控力的,她最开始便是控制不了自己食人心的欲望,作恶多端,最后被世尊如来化作大黑天,收服镇压,成为荼吉尼。

所以,《大日经疏》卷十载:“荼吉尼系大黑神之眷属、夜叉鬼之一;有自在之神通力,能于六个月前得知人之死期,遂预先取食其心,而代之以他物,直至此人合当命终时,始告败坏;盖修此法者可得神通、大成就;毗卢遮那佛为除此众,故以降伏三世之法门,化作大黑神而收摄之,令彼皆归命于佛。”

再然后,已经名为荼吉尼天的她,又忍受不了欲望的沸腾,偷偷离开印度,翻过山脉,来到青丘,抛弃尊者地位,偷偷继续食人。

可她还是忍受不了,在看见了比干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之后,她甚至主动投身于大能者之间对于神州归宿的博弈。

这是极端不智不明的打算,为此她付出了八条尾巴的代价,只能苟活潜逃到朝鲜半岛,在高句丽潜伏,以期疗伤。

再后来,高句丽可能被那位即将诞生的人杰天骄踏平,来为了躲避大势未成的蒙古大军,她东渡来到日本,却因为过于美丽而被鸟羽天皇看中,收入宫中,被称为“玉藻”,意思是如玉一般闪闪发光的人儿。

那一次,玉藻前非常愤怒。

一如既往的,她追随着自己本能的指引,开始了报复。

她用荼吉尼天法观察鸟羽天皇的内心,引导他的欲望,让他沉溺于享乐,接着,便是荼吉尼天擅长的法门,猎心之法,用脏物取代鸟羽天皇的心脏,然后食用其心,将其咒杀,完成对对方不敬之罪的惩罚。

虽然鸟羽天皇自始至终都没碰过她,在荼吉尼天法面前,他甚至不曾在玉藻前面前清醒过哪怕半分钟,打一开始就一直沉沦于内心虚妄之中。

即使鸟羽天皇身负一国国运,依然难以抵挡这一切,险些身死,还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以占卜之术察觉到了这一切,抓到了玉藻前的狐狸尾巴,然后集齐一国之力,追杀玉藻前,将其逼迫到了那须野,然后激发了鉴真和尚的法箭,最终将其灭杀。

虽然,实际上到了那须野之后,这一切就被天上院宮察觉到了,他就过来,想要收服玉藻前,并以去除她身上的业火为报酬,那一次的死亡,也仅仅变成了只是为了去除业火的一个局而已。

可是,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对鸟羽天皇那么愤怒呢?明明只不过是个色欲熏心的凡人,和以往一样,用荼吉尼天法糊弄过去不就行了?

为什么,在高句丽的时候,每一个试图碰她的男人,都会被她吃掉心脏呢?甚至于在当地留下了九尾狐会吃掉一百个人的心脏的传说。

她控制不住杀意和食欲,她没有那么强的自控力,她这般如同野兽和凡人的行径,被许多人嘲笑过,包括天上院宮,甚至为玉藻前自身招揽到了满身的业火,被真佛所叹息,乃至于放弃。

甚至于,在杀生石将满身业火都收束在石内后,她获得了短暂的解脱,在那个时候,她脑子里都没有恢复长生种应有的“理智”。

她还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无法像天上院宮一样,理智高高在上,永远能够明辨是非,能够站稳自己的立场,并以此为自己行动的指引。

她做不到。

就像是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一样,如果是天上院宮和她异地处之的话……他一定不会答应十方,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知道如何才能延续自己的生命,必须要借助十方可以隐藏自身的力量,这样才能逃脱。

但就和玉藻前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一样。

她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去做那种事情。

荼吉尼天,能散财,能生财,掌控丰收与繁盛之力,她来到日本之后,本地垂迹,化身为稻荷神,成为了日本的丰收之神,庇佑这一方岛屿。

这也是她的本性,和杀意与食欲一样,都是她的本性,正如她曾经庇护青丘的时候一样。

怎么就是脱离不了本性的束缚呢?

怎么就是摆脱不了本能和感性,总是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呢?

区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和尚而已,只是说了两句话,就让她冒生命危险去支持他去送死,明明玉藻前知道送过去,多半是会死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怎么就是管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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