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踩了尾巴

李虎巍上前一拍那家伙的肩膀,嚷嚷着要“吃鸡”之人转过脸来,果然是王老五。

渡江战役之后,王老五奉命调离张源的团,转到了兄弟部队,想不到意外在这里意外相遇。

投诚过来不到两年,王老五已是志愿军连长了,手下管着百来号兵。

虽然常有人说他政治觉悟不高,但打仗确实有一套。

就在昨天,王老五的连队刚俘虏了隶属于美军第3师的二十多个俘虏,至于南岛伪军的俘虏兵,他都不屑一提。

“炮啊坦克啊咱都不怕,最可恨的就是放冷枪的狙击手,老长官你这一来,咱们89师心里就有底,我代表师长先谢过啦!”他握紧李虎巍的手,黑扑扑的脸上泛着憨憨的笑意。

“师长这么大的官儿,你随随便便就代表啦?”李虎巍同他也是素无间隙,有啥说啥。

“咱们师长为人随和,没有官架子。他要是知道我和你的交情,肯定会说‘你个土老冒儿,居然也认得一尊大佛?看把你能得!’。”王老五模仿起师长的语气表情来惟妙惟肖,让周围一圈战士差点笑破肚皮。

人在发笑时,体内就焕发热量。

无怪乎,讲笑语是最好的御寒方式。

初见马兰,王老五心领神会叫了声“嫂子好”,并向二位新人讨要喜酒喝。

李虎巍信誓旦旦保证,打完仗就在京城最好的馆子摆酒,到时候就怕他酒量不行。

不提酒还好,一勾起酒瘾子,王老五马上条件反射似地用舌头将嘴唇舔了一圈,咂了咂舌,眼珠子里透出无限向往:“有年头没尝过酒是啥滋味啦,部队上不让喝,真是憋屈死了。”

他这番话又惹得身边战士毫无节制的哄笑,看来连长手下也都是没大没小的兵,全师上下一个德性。

王老五不想在老长官面前丢面子,虎着脸朝战士们轮番瞪眼,却没人真的怕他。

“别看他们没个正经样儿,真要上了战场,令行禁止,心齐得跟一个人似的。”任何时候,他都不忘好好夸自己的兵。

李虎巍仔细瞧了瞧他的变化,还是如刚结识时的老样子,只是身形不如六年多前那样挺拔了,人略微有些佝偻,估计八莫城里挨的枪伤影响犹在。

可王老五却是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他所在的这个连被交付了重要任务,是穿行到古土里地区,第三次炸掉美军撤往兴南港的引水桥,同时配合友邻部队阻击增援之敌。

“敌人的狙击活动在那一带很厉害,师里好几个神枪手去了都没能回来,遇上劲敌了那是!”王老五并不怵炮火,却对狙击手感到无比头疼。

李虎巍不失时机,将北条绫和弗林来半岛参战的重要讯息告诉了他。

“啊呀,这就说得通了。说不定真是那个爱放冷枪的德国佬干的。哼,那小子敢来的话,老天可就开眼了,正好把丫脑袋拧下来!”说这话时,王老五右手紧捂胸口伤处,当年那记暗枪仍让他耿耿于怀。

“你的旧伤怎么样了?当年要不是替我挡那一下……”他正想对王老五道一番感激,却被对方摆手制止了。

“老长官,你要这么说就见外了,那天要是换了你,也会那样做的吧。”王老五外形粗糙,可一双眼睛却澄彻透明。

“老五,没有你,俺家男人就要把命丢在缅甸了,嫂子我谢谢你了。”马兰突然朝他跪下,想要磕头谢恩。

吓得王老五原地蹦了三丈,又急忙搀她起来,嘴里像含了个炭球:“咱……咱人民军队……不兴这个……嫂子快起来。”

在这远离故土的北方异域,李虎巍感受到了家乡的暖意,像是一口老酒从喉管直泻到肠胃,惬意极了。

这支由三个连组成的小股部队稍作休整之后,便要穿越形态复杂的战场,在美军后卫部队严密的防御体系中穿梭前进。

物资仓库中为数不多的白色棉衣,被尽数配发给这三个连,苍茫雪原中多了一支静默潜行的队伍。

寒风之中陆续有体力不支者倒下,他们的尸体被草草用枯枝盖住,再覆以雪块。

“绝对不能在夜间野外过夜,咱们的防寒服作用有限。”李虎巍紧了紧棉衣,仍然止不住四下侵入的寒意。

王老五和另两个连长一合计,决定放弃四小时一次的休整,各连不惜代价要在下午两点前赶到古土里。

半岛地名中的“里”,便是中国人所说的村。

其实,中国在唐代以前,村也称作“里”,只是中华文化变迁,周边小国却承袭了旧称呼。

古土里本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村庄,只因北靠长今湖,架有引水管道,再加上有一座唯一通向南方的水门桥,战略位置显得无比重要。

马兰和几个战士悄悄潜到水门桥周边做了侦察,回来报告说美军守卫部队人数不多,但机枪位置设得刁钻,还有一台m19式40毫米自行高射炮来回游弋。

“别的都不在话下,那台双管铁王八可要命,要是被炮火撩到了,连个全尸都剩不下。”王老五看来是见识过这种武器的厉害,很多战士私下里都忌惮这种自行高炮,还有迷信的说法,说是地府里阎王爷造的。

另一位连长皱眉道:“这座引水桥前几天被咱们二十军的同志炸断过,可敌人马上修复了,还加派了防守兵力。老王,军令如山,别说一台铁王八,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闯过去哇。”

李虎巍转头对马兰问道:“兰儿,跟了我这么久,今天想不想出师?”

她眼前一亮,语气兴奋起来:“咋的?有重要任务吗?”

“等下冲锋一发起,敌人的机枪手都交给你了,有一挺灭一挺。我要专心对付那台双管炮铁王八。”连他也不清楚这种美军的新式装备,只好用了和战士们一样形象的说法。

这场突袭夺桥战是马兰打响的第一枪,她没让李虎巍失望,首发即命中,让美军9点钟方向的机枪位哑了火。

“sniper!(狙击手)”受袭的美军迅速进入战斗状态,桥面上瞬间没有傻站着的敌人了,他们战术动作娴熟,连翻带滚地进入射击掩体。

急促的枪声响彻大桥两端,志愿军两路出击包夹了这股守桥美军,战士们采用3人一小组的战术,用冲锋枪和手榴弹逐个清除火力点。

m1919a4重机枪射击位上已经连续倒了三个机枪手,可美国人也堪称顽强之士,不顾伤亡地不断派人替补上来。

他们的训练水平非常平均,后补机枪手水准并不输给首发。

如雨的子弹朝马兰这边倾泻下来,她被压在覆满积雪的石头背后无法动弹,飞溅起的雪花在身边形成小规模的暴雪。

自行高炮猛烈开火时的声响震耳欲聋,刚刚修缮不久的大桥在炮声中摇晃。

确如王老五所说的,这种对空武器一旦被用作反制步兵,其威力足以令人胆寒。

冲锋在前的几个志愿军小组被迎面飞来的炮弹撕成一团团血雾。

这不光是对肉体的杀伤,对部队心理层面的打击尤大,攻击顿时受挫。

蹲伏在狙击点上的李虎巍心急如焚,美军的m19自行高炮号称“战场收割机”,由m24“霞飞”坦克底盘和瑞典造“博福斯”双管40毫米高炮进行强强组合,炮手有炮盾防护,步枪子弹是无法穿透的,除非用曲射火力进行灌顶杀伤。

他对弹道拥有天生的感应力,当年在训练场上曾用“超越射击”的曲射方式,绕过障碍物命中目标,让歪博等人差点惊掉下巴。

但那种极限操作需要时间进行估算,只对固定不动的标靶有效。

m19自行高炮即便处在射击状态时,也能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巡航。哪怕使用迫击炮和九二步兵炮对付它,若没有经验丰富的老炮兵做提前量估算,也同样奈何它不得。

“停下来,得让那铁王八停下来。”他口中念念有词,大脑神经陀螺似的飞转,计算子弹可能的落点。

斜向上方的枪口火光一闪,子弹呈高角度飞行了六百多米的直线距离,动能耗尽后,啾的一声落到坦克车身后丈许远的雪堆里。

连续射击让炮管发红发烫,落在其上的雪花刚一接触便滋滋变作白烟。100多发炮弹在1分钟内打完,射界之内没有死角,皑皑雪原铺上了一层焦黑血肉。

李虎巍没有放弃,他的第二发子弹出膛了!修正之后的弹道更加接近目标,弹头落在装甲底盘上擦出火花来。

这一枪让他暴露了位置,空中响起迫击炮弹骇人的尖叫。

李虎巍抢在炮弹落地前侧翻出十多米远,飞落的炮弹将刚刚隐蔽的地点炸出连绵的弹坑,一块不规则的菱形弹片嵌进大臂,还没感觉到痛,棉衣一侧已经殷红了。

从自己暴露到遭遇炮火反制,前后二十秒不到的时间,对手的反应简直可怖。

他忍住伤痛,重新检视战场,第一批冲锋在前的志愿军战士几乎没有幸存的了。

这时,从尸堆里突然冲出一个血人,两手各提一捆已经点燃导火索的集束手榴弹。

年轻的美军炮手似乎被这一幕震撼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开火。

“shoot-him!别让他靠近!”在旁的美军少尉声嘶力竭喝斥自己的部下。

炮口再度喷出燃焰,在身体被撕碎之前,那名被血浸透的志愿军战士奋力将集束手榴弹甩脱出去,其中一束飞至半途就坠地了,另一束则准确地卡进自行高炮履带与地面的夹角。

巨响之后,履带像是被掐住七寸的长蛇般断裂滑脱,钢铁战车的步伐戛然而止。

战友用生命换来的战机不容有失。复仇的子弹贴合膛线高速旋转飞出,擦过逾行逾近的冰锋寒雾,行至最高点后化作觅食秃鹰俯冲下落,自65度角打穿钢盔,炮手脑袋一歪当场没了气息。

m19自行火炮有多达6名乘员,收回同伴遗体之后,新炮手很快接替战位。

但李虎巍已经摸准了弹道,炮盾背后的座位已成为死神眷顾的地方。

连续出现炮手伤亡,美军终于反应过来是遭到了定点打击,剩余乘员打开顶盖夺路而逃。第一个从炮盾后露头的士兵刚呼吸到车外的寒气,后脑和脖根便各挨了一枪,其余人只得缩回脑袋。

“兰儿……”他扫了眼马兰的位置,那丫头也把目标转向了m19,两人不约而同射中了同一目标。

士兵惨遭杀戮让守桥美军变得疯狂,他们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弹药,密集的弹幕将厚雪掀上云天,在李虎巍与马兰面前制造了一堵“雪墙”。

待视线恢复,车内乘员已全部撤离,美军炮兵用一颗57毫米战防炮弹,将瘫痪在地的m19自毁成一堆起火燃烧的废铁。

冲锋号复又响起,王老五手下的兵果然个个用命,他们脚踏牺牲战友遗落的断肢残骸,军号嘹亮,气势如虹。

不怕对手横,就怕对手不要命,而眼前这些中国人显然是做好准备到阎王殿前走一遭的。

满目血肉惨状让美军失去继续坚守的勇气,且战且退,将桥面和桥基一点点退让出来。

战斗又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接近傍晚时分,最后一名美国军人消失在视野里。

短短几天内,这段公路桥第三次落进志愿军的控制之下。

夺下生命通道,李虎巍心知肚明,这是踩到美国人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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