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幽绿鬼眼

美军的地空火力准备照例从凌晨四点开始,待能见度恢复到最佳,连级为单位的步兵进攻又开始了。

关万棚带着几个战士顶了一上午,眼见力不能支。

美军似乎改变了战术,将争夺山头阵地改为杀伤志愿军兵员。

反正夜间阵地难以坚守,不如趁白昼实施火力杀伤,以猎命为目标的狙击战术再度活跃。

连续几名重伤员被拖回坑道,基本伤在躯干同一部位,没坚持多久就牺牲了。

李念兰隐约感觉是遇上了敌方狙击高手,他爬上阵地,发现郭留诺夫机枪的护盾居然被打穿了,65毫米厚的金属钢板向内开花,机枪手是被大口径机枪弹药所伤。

美军狙击手普遍以m1903式步枪加装瞄准镜作战,这种枪的弹药口径和穿透力,在远距离上是打不穿机枪护盾的。

难道,敌人是用大口径机枪用作狙击?简直不可思议。

“不可能这么准,大概率是流弹,怪咱点背。”关万棚观察护盾上触目惊心的弹孔之后给出判断。

“老关,对面可有高人。把重机枪撤下来吧,打坏了咱就没本钱了。”谁都晓得郭留诺夫机枪对于坑道防守战的意义,表面阵地已经难以坚持,随着时间推移,美军在兵力和火力上的优势会渐渐压倒志愿军一方的抵抗。

两个战士把带轮子的重机枪拖走了,阵地防御火力一下削弱不少。

电话线刚刚修复,庞指导员的粗嗓子就顺着新线路吼到9号阵地上来:“李念兰同志,你们排的嗓门咋还没我一个人的亮?你的重机枪呢?”

李念兰当即向他汇报了美军用重机枪实施狙击的战术,可庞指导员不信这个邪,天底下没人能用那种大家伙搞狙击,光后坐力就够射手喝一壶的了。

“我不管什么伤亡数字,现在敌人气焰嚣张,必须把他们压回去!听明白吗?喂?喂……”

新电话线刚接上,又被炮火炸断了。庞指导员气得猛砸听筒,命令通信兵立即修复线路。

位于坑道深处的临时医护站里,卫生员含泪将弹头从烈士体内夹出,小心翼翼放在李念兰掌中。

果然是127毫米口径钢芯穿甲弹……人家就是冲机枪护盾来的。

步枪没可能造到这种口径,否则其巨大的后坐力能把任何枪手的肩胛骨震裂。

“老关,阵地你先顶着,必须把这个放冷枪的小鬼找出来,否则没咱们的好日子过。”他背上步枪压紧弹夹,熟悉的猎杀感又回来了。

关万棚当即提出反对意见:“你是排长,岗位是指挥全排作战,枪对枪、炮对炮,交给战士们做就行了。”

“他们应付不来的。”既然对手能将重机枪用作狙击战,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这种恐怖的射手若不除掉,整座高地都不会太平。

关万棚明知拗不过他,想派两个战士左右同往,又被一口驳回。

这一男一女没哪个是省心的,在老关眼里,李念兰并不比小狸仙好约束。

离开9号阵地不远,李念兰将自己埋进泥堆,伪装成泥人。

他用耳朵捕捉美军的重机枪响声,那种连吼带叫的基本不用听,冷不防单独嚷一嗓子的才值得引起注意。

他爬到11号阵地附近,新补充上来的志愿军一个排全部阵亡,日间厮杀的两军遗体铺满山岗,无人收殓,只得等待新一轮炮火替他们实施“火葬”。

他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时不时环顾被美军占据的高地。那些闪烁阳光反射的,是手持狙击型m1903的家伙,他决定放过这几条小猫鱼。

移动途中,他遭遇了美军第31团1营指挥部,那名营长钢盔上的校官银徽很是惹眼。

这个营级指挥部正随着攻势向前方转移,李念兰手指搭在扳机上,思考片刻之后又松开了。

一名少校的击杀优先级,比不上那名藏在暗处的机枪狙击手。

美军军官皮靴踩着松软泥土在耳边走过,腾起泥土与硝烟的味道。

此时已在敌阵之中,稍有风吹草动就要万劫不复。

但他心里反而笃定,最危险的地方反而相对安全,美国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三角形山地上,哪里会留意眼皮底下的小毛虫。

短短一公里的距离,他足足从中午爬到黄昏,现在,步伐和心跳都和乌龟没啥两样了。

只待月黑风高,方圆数十里就是他李念兰的地盘了。

经过一下午的争夺,中美两军像是斗到精疲力竭的拳击手,都需要喘气喝水。

597高地数次易手,双方付出巨大的人员伤亡之后,各自退回凌晨开打前的状态。

排长失踪,伤员成堆,小狸仙又在掉眼泪,着魔似的跪拜石灰岩壁,祈求那个看不见的神灵保佑她的念兰哥哥平安回来。

若不是职责在身,关万棚恨不能也来个孤胆深入敌营。

爬出老远之后,李念兰心里犯了嘀咕。

粗算下来,这里距离597号高地至少有15公里了,可仍是不见那名用机枪的狙击高手。

真是见鬼了,什么样的狙击武器能打到这么远的目标?以美军现有的主流狙击步枪来说,无论m1903还是m1c,也就是800到1000米的有效打击距离。

难道,对方发明了啥特殊武器?

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等待。

在泥坑里候到后半夜,死寂的山冈上有了些许动静。

李念兰再次见到了鬼火,在漆黑幕布上散出可怖的绿光。

但那绿光不是星星点点漂浮着的,而是有着固定光源,准确地说,那很像一支发绿光的手电。

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但绿幽幽的鬼眼看着令人极不舒服,李念兰打算从侧面绕开它,但那道射线却如饿鬼缠身,偏偏紧追不放,似乎操纵鬼眼的人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李念兰无意间左手摸到一块坚硬冰凉的金属,仔细摸索之后,分辨出是一块打落的坦克侧装甲板。

他心生一计,在装甲板上涂上污泥避免反光,再将这块临时找到的护盾竖起,人则藏在装备板与地面的夹角之间。

谁曾想,才挪了十米不到,绿光方向突然一声枪响,接着整块装甲板剧烈一震。

李念兰只觉得用来撑住装甲的半边肩膀瞬间震麻了。

未等他换肩,第二颗子弹又重重敲击在废装甲板上。

可以肯定,那绿光是装在重机枪座架上的!

李念兰没多犹豫,立即扔掉装甲几个侧翻,朝位于机枪射击死角的坡下滚去。

身子刚沾上地,耳边就是一片哗哗的金属撞击。

事不凑巧,他落进美军伙夫们设下的“罐头垃圾阵”,那些美军食之如粪的spam午餐肉罐头扔得遍地都是。

这夜静得让人发慌,虽然暂时逃脱绿光鬼眼,但对手肯定能凭借罐头声响判断他的方位。

枪响过后,人声犬声四起,他惊动了美军的夜间巡逻队。

一名美军士兵牵着军犬打着手电过来查探罐头阵里的异样。

李念兰悄悄摸出军刺,待那个敌人走近到十米以内,顺手一记流星赶月。

敌兵中刀毙命,死了主人的军犬留在原地大呼小叫。

李念兰对那畜牲做了几声熊吼,逼真的吼声让军犬立即安分下来。

他趁机将牵引军犬的绳带栓在一段枯树桩上,爬远几步后对它呜呜发出几声挑衅式的狼嚎。

这条狗子也是糊涂了,一会儿熊吼一会儿狼嚎,小林子里咋这么热闹。

但出于本能,军犬还是对狼嚎作出了正常反应,在绳带约束范围内又吼又扑。

绿光被犬吠声牢牢锁定住,周围的美军巡逻队全在往栓军犬的方向合拢,这让他暗暗窃喜。

借狗脱身之后,他从侧后方绕近绿光,已能瞧见一根粗大的重机枪枪管。

那是一挺勃朗宁m2hb重机枪,最大射程25公里,杀死自己战士的127毫米穿甲弹应该就是这台大杀器发出的。

这种重机枪弹道平稳,能胜任不同战场环境和各种军事用途,对手不愧是选枪的行家。

操作机枪的家伙正结结实实趴在卧姿掩体里,身形并不算高大,若是肉搏拿下难度兴许不大。

李念兰手中的莫辛那甘三棱军刺还留有上一只猎物的血,他摘下一片阔叶拭净血迹,以防对手嗅到血腥。

远处军犬的吠叫渐渐平静下来,五六个巡逻兵正围着中刀毙命的同伴发愣。

他悄悄潜至对手身后不到半米距离,刀刃探向那人颈骨,此时月光透过云层洒向这片土坡,他看清目标后就知道糟了,那不过是一具充气软橡胶制成的假人。

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身后呼呼刮来利刃呼啸。

躲是来不及了,他刺溜一缩身子,军刺扎在右肩大臂位置。

出刀之人也觉奇怪,明明命中躯干,却如入无物,那正好是李念兰被手术剜去的一块,这身战伤救了他一命。

对手扎空之后并不含糊,刀锋一转抹向他脖子。

李念兰顺势操起假人格挡,出刀之人力道大得出奇,橡胶如纸般瞬间被划开大口子,空气从破口呲呲冲出,正喷在那敌人面庞。

对手本能地伸手捂面,被李念兰一脚踹在小腹上,蹬蹬退了两步。

待距离稍一拉开,他们双方各自瞧清了彼此,不约而同“哟”的惊呼。

原来彼此是熟人!

惨白皮肤、瘦长个子、独眼,原来是他,那个叫查理的佣兵头目。

当初伤重与梅萨同行时,查理这家伙就铁了心想要他的命,幸亏梅萨用全部的战争薪水保下了他。

时隔一年,想不到两人在这片死亡地带狭路相逢。

讶异神情转瞬闪过,两人都没多作犹豫,各自手腕一颤,刀锋飞掷,交错而过。

查理胸口中刀,神情痛苦。

李念兰则大腿被掷中,这一刀扎得极深,温暖鲜血喷涌而出,不知是否伤到大动脉。

他伤痛难耐,倒地的同时,顺势抛出一颗手榴弹。

独眼查理飞身扭胯,将手榴弹踢进身侧的排雷沟,在爆炸声起之前没了踪影。

两人之间的恶斗惊动了美军部队,手电光集束射来,把小坡映成了灯光舞台。

李念兰心机一动,蹲进机枪射手掩体,眼睛贴在那台发绿光的机器上。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只觉得眼前世界骤然一变,夜幕中景物变色,但却是历历在目,牵引军犬的美军巡逻队正好在射界之内,所有生物的眼睛都发出绿光。

夜视仪这种战场新锐,尚在试验阶段,功能也很简陋,但对于夜战环境的改变是革命性的。

李念兰果断压下发射杆,对准冒绿光的活物开火,子弹倾盆而下,来不及卧倒的敌兵和军犬被打作一团团肉泥。

待视野中没有活物了,他决定赶在敌军增援前拔腿走人。

能夜间视物的机器实在是个宝,他毫不客气拆下揣在怀中,又将手榴弹绑在机枪上,拔掉拉环,身后的机枪炸成废钢。

幸而是冬季,他军裤厚实,大腿伤得并不重,但手头缺乏止血器械,只好解下武装带,将伤口处缠紧。

美军反应并不算慢,新增援上来的部队顺着血迹一路尾随。

追兵难缠,他枪匣里子弹屈指可数,几轮交火之后便成了空枪。

持续缓慢的失血令他头脑陷于昏沉,眼前景物变得混沌模糊,挪步也变得困难起来。

一个稚气未脱的美国兵朝他射击,子弹似乎是击中了前胸,像是被大锤狠狠抡击。

正在这时,身后响起“铁把子”冲锋枪的怒吼,一支抵近靠前侦察的志愿军步兵班突然出现,强大的近距火力将美军暂时逼退。

“同志哥,你千万坚持住。”有战友在对他耳语,但弄不清对方是哪支部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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