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斗兽勇士

洋和尚很得意于捕兽夹的杀伤效果,兴奋地击着掌,像是捕获珍兽的猎人:“精彩,精彩,您比鸟儿更灵巧,反应赛过了手榴弹引信,只是输给了地心引力而已。”

番狮伸出方砖厚的舌头,流了一路哈喇子,舔着嘴唇憨笑着走过来,把老邢当成了装盘的菜肴,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啥。

“他很久没吃人了,虽然阁下偏瘦塞牙,但番狮先生说他不会同您计较。”洋和尚叉腰做起了翻译。

“你一个西洋人,中国话倒是流利,可否通报尊姓大名?”面对番狮的垂涎,邢国富完全不惧,他知道洋和尚才是主谋。

“直言相告也无妨,阁下可以叫我弗林,全名是,阿尔伯特弗林!”洋和尚从地下拾起十字架造型的项链,稳稳挂回胸前,装模作样划着十字。

“六翼伯爵……”邢国富已能闻见番狮巨嘴中发出的臭气,目光却始终对准弗林的瞳孔。

番狮将剔骨尖刀收回腰鞘,磨了磨霸王龙才可能拥有的利齿,睁开冷血动物的竖瞳仁,打算咬断老邢的颈动脉。

“食人生番……”雷鬼挠了挠泡面似的卷发,对同伴撕咬活人的行为很是不齿。

面对饥饿的野兽,邢国富只是轻蔑一笑。

他从来没惧怕过死亡。

死亡,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生,何来死?反之亦如是。

但小兄弟李虎巍不能死,余曼同志也不能死,他们必须在这世上艰难地活下去,为自己见证重庆解放的那天。

番狮掀起巨掌,探向老邢的锁骨。

邢国富右手捏作拳头,指缝中钻出一叶小刀,正好插进番狮毛茸茸的掌心。

番狮咧嘴发出难听的笑声,巨掌将刀刃带拳头包住握紧,喀嚓一声,邢国富的腕关节脆生生折断了。

血淋淋的狮爪牢牢锁死邢国富的肩膀,对准生机勃勃的颈动脉,狠狠开口咬了下去。

弗林同雷鬼没听到被咬者的惨呼,倒是手榴弹拉环崩开的声响清晰可闻。

邢国富松开左手拇指,微笑着在剧痛中抽搐了三四秒钟,爆炸火团将他与番狮各自炸成了两段,锋利的牙齿还嵌在他破裂的颈骨中。

“弄得血糊糊的,平塚先生可要失望了。”雷鬼悻悻地走近惨烈的爆炸现场,用足尖捅了捅番狮被炸飞的脑袋。

“计划不变,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去办吧。”弗林找到邢国富生前使用的盒子炮,擦拭干净之后插到腰间。

“得赶紧了,这颗手榴弹很可能会打草惊蛇。”雷鬼蹲下身子,掰开番狮的嘴巴,将一颗金牙用匕首剔了下来。

…………

邢国富以生命为代价发出的警报,化作层层涟漪状的声波,越过苍茫云岭,精确地传导到游击队员的耳朵里。

惊雷乍响,敌情如焚,促使余曼下定决心取消行动。

医院中的秘密估计已全盘暴露,游击队唯一的选择,就是撤到峰峦背后,寻机策应二野解放重庆。

半数队员刚刚撤下山坡,队伍里突然有人喊了声:“快看,前面有情况!”

所有身佩望远镜的人不约而同进入了观察状态,余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眸中光彩重现,轻念一声:终于来了。

百多颗沉沦的心脏,一瞬间又恢复了悸动。

距离铁丝网四百多米外,踉踉跄跄押来一队穿囚服的人。他们被用麻绳前后串联,头部用不透光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

囚徒队伍大约二十来个人,一个排的军统警察荷枪实弹贴身押送。

李虎巍仔仔细细扫过每名囚徒的身形,发现队伍中居然有一名身子单薄的孩童。

“是小灵芝!”不知是谁冒出一句来。所有熟悉余曼家庭情况的队员,心脏全都揪急了。

“全体检查武器弹药,剪断铁丝网,准备进攻。”活力重新被注回余曼体内,她快速拔开冲锋枪保险,目光中不仅有战意,还有母性。

地下党员们群情亢奋,对他们很多人来说,全国解放在即,再不投身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会成为终身憾事。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自军统内部的情报无疑是真实的,难道一切只是无谓的杞人忧天?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声手榴弹炸响,但李虎巍悬着的那颗心仍然难以落地。

“余姐,我建议留三成同志下来做预备队,万一攻击受挫也好有个接应。”老邢的无端失踪让他不敢有半分乐观,眼前的气氛太过诡异了。

老赵熟练地用剪线钳将铁丝网撕开口子,两个手端捷克轻机枪队员率先穿网而过。

余曼的心思全在小灵芝身上:“要不你留下来吧,我主你客,客随主便,天底下没有让客人去送死的主人。”

猫腰疾进的队员们从李虎巍膝边鱼贯而过,人人脸上写着战斗的渴望。

“让在场唯一的正规军人枯坐后方?那是对我的污辱。”他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余曼穿过铁丝网,轻轻瞥来一眼:“嗯,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们的选择。”

游击队在人数和武备上占据优势,以各式自动武器为主,两挺轻机枪提供了可靠的火力保证。

他们以攻击队形慢慢展开并接近目标,囚徒们已被喝令列成单排,行刑士兵们平端卡宾枪,生死系于一线。

“打!”余曼第一个扣响扳机,弹雨如灾时飞蝗扑向行刑队。

敌人被突如其来的饱和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连起码的还击都省了,丢下十多具尸体逃之夭夭,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触即溃。

整场战斗就像一首没哼完的小曲,枪声只在山谷间回荡了不到二分钟,甚至许多队员的手榴弹捏在掌中还没来得及扔出去。

意犹未尽的渺小胜利让他们略有遗憾,传说中的军统警察旅实在不堪一击。

“一半人留下警戒,剩下的跟我来,在敌人增援前救出所有同志!”这一刻,余曼的眼神中突然灌满了幸福,目光完全集中在小灵芝身上。

她叫了声“小灵芝”,甩脱了冲锋枪,发疯似地奔向小囚徒,左手做出拥抱的姿态,而右手则试着去摘掉蒙头的黑布。

黑布被掀开的刹那,一张充满恶意的男孩面孔从黑幕背后露了出来,那是军统警察旅特招的娃娃兵,眼中放射着令成年人胆寒的杀气。

娃娃兵看似纤瘦稚嫩的小手闪电般地将匕首捅进余曼的小腹,然后转动刀柄狠命一划!

早有防备的李虎巍抬枪便射,子弹冲击力把瘦弱的娃娃兵打飞了数米远。

一时之间,余下的囚徒们纷纷摘掉蒙布,串联的麻绳也自动解开,特务们左右手各执驳克枪,朝正沉浸在盲目喜悦中的地下党行动队散布死亡。

李虎巍只得仓促卧倒射击,茂密的野草让他的火力变成了盲射,头顶上方充斥着子弹钻破人体的噗噗声。

战友们成片成片喷血栽倒的画面,让余曼暂时忘却了腹部撕裂的剧痛,她口中呜呜大叫,双手拼命将流出的肚肠收拢回腹内,尔后扑向几秒前被自己亲手抛弃的冲锋枪。

几乎同时,身后一名军统警察大踏步走近,毫不犹豫地在她太阳穴边补了一枪!

这记枪响很快淹没在怒海狂涛般的激战之中,警察旅的人马正从四面八方支援过来。

所谓的警察,战斗力远胜正规军,各式重火力轮番登场。

小树丛边一台事先部署好的“厄利孔”20毫米防空机关炮卸去伪装,露出狰狞的面孔,恐怖的2072毫米高爆弹扫荡了狭小的作战空间,掀起片片血与肉的花朵,很快阵地上就不剩几个活人了。

死去多时的余曼保持着战斗姿态,太阳穴上破出的创口已经停止淌血,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丈夫搂着女儿冲她微笑的画面。

天堂里没有家破人亡和生离死别,但仍在人间的李虎巍需要继续为生存而战。

汤普森弹匣已经打空,他匍匐倒在血泊里,嘴边粘着战友们的内脏碎块。

机关炮的威力足以将人体扯碎,在阴谋和装备差距面前,他们没有半分胜算。

“你们几个把坑挖好,手脚麻利点,把死掉的红党分子就地埋掉!”

“费那个劲作啥子,浇汽油一把火省好多事嘛。”

“瓜娃子滴敢抗命!”

……

寥寥几句争执很快止歇,接下来便是哗哗的铲土和喘气声。

相对完整的尸体两人一抬,炸碎的尸块则由单人拖进坑里。

“这小子运气不赖,你看,周围的全炸烂了,就他存了个全尸。”说话之人抓住李虎巍的脚踝,将他拖离血泊。另一个敌人则抓起他手腕:“刚刚咽的气,手还热乎。”

死尸的份量沉重,但负责抬动李虎巍的两个军统警察却感到手头轻松。

就在他们心生疑窦之前,手中的“死尸”突然浑身一扭,先是足尖踹中抬脚踝之人的心窝,接着身形一蹿,铁钳似的手指捏断了另一人的颈骨。

四周正在打扫战场的警察反应神速,长短火力立即招呼过来。

李虎巍鹞子翻身滚进尸坑,抬脚踢飞掷过来的手榴弹。

军警们急得哇哇大叫,瞄准手拼命摇动“厄利孔”机炮的高低机手柄,把射击俯仰角度调向-15度。

只要射手扣下位于炮座右侧的扳机,李虎巍的命运将会是和死去战友一起变成一团难分彼此的肉泥。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步枪的清啸,在群山间激起阵阵回音,瞄准手一头栽倒在炮座上。

射手知道情形不妙,连滚带爬逃离炮座,但下一颗子弹将他脑袋削去了一半。

“妈的,有狙击手!”军官慌张地吐掉烟头,怪叫着发出警讯,但此人一秒之后也成了枪下游魂。

群龙无首的军统警察毫无斗志,纷纷哭爹喊娘地扔下武器逃上山坡。

尸坑中传出李虎巍的阵阵骂声:“邢国富你个老家伙去哪逍遥了?地下党的同志们死的冤呐!”

老邢的姗姗来迟,至多是救自己一命,而余曼和她的队员们则永远烂在了泥土里。

等发泄完毕,李虎巍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好搁在余曼血糊的面庞上,子弹将她两侧太阳穴贯穿,原本精致好看的脸廓已然扭曲变形。

“好了,站起来吧,别像个小孩子似的。”站在坑边冷冷注视他的人,一副外国传教士的打扮。

真是打死也不信,救他性命之人,居然是宿敌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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