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祝知礼并没有抬眼去看虞枝,他垂着眼,专心替虞枝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听到虞枝略带些固执的提问,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枝枝,这些事儿你别担心。我会将山上的结界加固,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
“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离月宗里,我会保护你的。”
虞枝明白祝知礼的意思,她沉默片刻,抬起头,将眼中的情绪收敛好,脸上带着娇憨的笑,“师兄,我明白的。”
既然祝知礼当真不想说,那虞枝便也不再问。
他们都将她当做易碎的玉石,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么虞枝就当这易碎的玉石,只管自己能够活着。
毕竟,虞枝最初所求的,不就是活着离开吗?
祝知礼抬眼看向虞枝,手臂被吊起的少女正仰着头看向自己,目光清润,似是半点不觉得疼。
感受着掌心当中,少女那微弱的脉搏,祝知礼不由叹了一口气。
虞枝这个小师妹,总是这样让人心生怜惜,叫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拉进自己的羽翼之下,至于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祝知礼总觉得不该叫虞枝知晓。
那些弯弯绕绕,总有他们在外面挡着,何必叫虞枝掺和进来忧心呢?
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意外,他们已经有了准备,叫虞枝受伤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第二遍。
这般想着,祝知礼便又开口安慰虞枝道,“且放宽心。”
虞枝抬头,乖巧又顺从地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信师兄还有师父会保护好我。”
祝知礼伸出手,摸了摸虞枝的脑袋。
虞枝垂着眼,任由祝知礼哄小孩儿似得摸着她的脑袋。
她身上的伤已经都处理好了。
那头,祝知礼去给虞枝准备新的符咒,而虞枝则是吊着胳膊裹着斗篷,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一片狼藉,平日虞枝喜欢把玩的那些小物件儿散落一地。
踩上去,碎瓷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谢折仍旧坐在那儿,冷风灌进屋子,吹得虞枝瑟缩。
可谢折看上去却是半点儿不冷的样子,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虞枝没说话,只是看着谢折。
准确的说,是看着谢折脑袋上的数字,是三。
也不知道,自个儿处理伤口的这一会儿功夫,又哪里惹到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大魔头,使得好感莫名掉了两点。
“那只虎妖,为什么要杀你。”谢折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刚说出几个字,便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虞枝回过神,她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给谢折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少年盯着虞枝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了茶盏。
“知礼师兄已经处理好了,之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儿了。”虞枝轻声道,她垂着眼,并没有去看谢折,声音平淡,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说话时带着什么情绪。
可是喝了一口水的谢折动作却是微顿,他抬起头看向虞枝。
茶盏当中,水波轻荡。
谢折的声音在凛冽的风中响起。
“你在不高兴?”谢折道,“虞枝,你为什么不高兴?”
虞枝抬头,她的视线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落在了谢折的脸上,而不是像先前那样,总有一两分视线去瞥谢折脑袋上的数字。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出声,他们就那样对视着,好像要从对方的视线里看出些什么来。
这份有些诡异的安静被祝知礼的声音打断。
“枝枝。”祝知礼抬脚走了进来,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谢折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虞枝身上。
他走到了虞枝身边停下,伸手将虞枝身上的斗篷拢了拢,“我留不了太久,结界已经加固过了,这两日,你便先住在隔壁的小院儿里,那儿一直空着,将被褥抱过去就足够了。”
“知道了。”虞枝乖巧应答,“师兄不用担心我。”
两人一个耐心叮嘱,另一个听话懂事,本是十分温馨的画面。
可谢折却是冷冷开口,“当真足够安全,为什么虎妖会在山上出现。”
谢折的话像是在一瞬间将原本温馨的气氛划出一个口子,凛冽刺骨的风横冲直撞,祝知礼的笑微微凝固在脸上。
虞枝匆匆抬头瞥了谢折一眼,而后在祝知礼开口前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师兄,我明白你的苦衷。”
祝知礼并不愿在师妹面前同外人起什么龃龉,他抬手拍了拍虞枝的肩膀,“听话,你先去隔壁小院儿收拾着。”
虞枝没有动,她有些迟疑地看向一旁的谢折。
她是了解祝知礼的为人的,从不滥杀无辜,所以虞枝并不担心祝知礼一剑就把谢折给杀了,可是,趁着自个儿收拾的功夫,将人送出离月宗却也不是没可能的。
可若是谢折被送走了,那虞枝当真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寻这个未来大魔头了。
许是看出了虞枝的迟疑,祝知礼的声音里带了两分无奈,“枝枝,你捡来的人,我总不会为难他,只是师兄有些话要问他,别担心。”
虞枝这才点头,她看看谢折又看看祝知礼。谁的好感都不想往下掉,遂一碗水端平,先是对着祝知礼道,“师兄,他说话难听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这段日子,我看他不像是坏人。”
交代完祝知礼,虞枝又偏头看向谢折,眼瞧着谢折脑门上的数字在乱跳,虞枝又慌忙道,“谢折,师兄答应我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之前说过会照顾你直到你伤好,我绝不会食言的。”
等谢折脑袋上的数字渐渐稳住,虞枝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刚开始刷好感就这点不好,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那数字就会变化。不像祝知礼,如今的好感已经很高了,一般来说,无论虞枝做什么,好感度都不会往下掉。
祝知礼目送着虞枝离开后,才转头看向了谢折。
谢折冷冷抬眸看向祝知礼,面色冷淡,那意思明显,便是无论祝知礼问他什么,他都不会回答。
只是出乎谢折所料,祝知礼并没有开口询问他什么,只是抬脚走到了他的跟前。
“枝枝很少求我什么。”祝知礼掌心当中,有一抹银光闪过。
谢折下意识想躲,可他本就伤着,身子微微后仰,祝知礼手中的长剑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同一时间,谢折察觉手臂一痛,低头去看,巴掌长短的银针正扎进了他手腕处的大穴。
“既然她将你捡了回来,我自然不会将你赶走惹得枝枝难过。只是这段时间特殊,离月宗上没有什么人,我不放心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与枝枝单独相处。”祝知礼收回长剑,他敛眉看向谢折,神色漠然,“刚刚我只是锁了你的魂,倘若你想对枝枝不利,即便是千里之外,我也能在你心念刚动时取你的性命……”
谢折垂眸看向自己隐隐有些发麻的手臂,面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祝知礼轻吐一口气,“只要这段时间你安分守己,不要妄图伤害枝枝,月余后,等我回到离月宗,自会解了这魂锁。”
谢折并不搭理祝知礼。
好像被锁魂的不是他,被威胁警告的也不是他一样。
祝知礼下过魂锁,无须担心谢折会伤害得了虞枝,便不再与谢折多说些什么,转身离开去寻虞枝。
虞枝去了祝知礼说的那个空置的院子。
只是她并没有收拾,而是坐在院中发呆。
祝知礼到院子里时,坐在院中的人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他并没有立刻走上去,而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虞枝好一会儿,才抬脚走了过去。
踩在雪上,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
虞枝回神,转头看向祝知礼,轻眨了眨眼。
眼睫上坠着的雪花随着虞枝的动作融化,这让她的眼角有些发凉。
祝知礼沉默地伸手,替虞枝将肩上的雪轻轻掸去。
“我……”虞枝知道,祝知礼他们最在意自己的身体,这种在雪地里发呆的行为,简直是对自个儿极大的不负责,遂在祝知礼走过来时,她便第一时间开口解释,“我有些累,想着坐一会儿,谁知道一坐就有些出神,忘了时间……”
“我明白。”祝知礼打断了虞枝的话,他神色温和,看向虞枝时,眼底似是藏着无边的温柔,“枝枝,你是不是很在意那只虎妖的来历?”
虞枝轻轻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祝知礼的问题。
祝知礼轻轻叹了一口气,“师兄答应你,等师父回来,一定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告诉你,也只是徒增烦恼。”
虞枝点了点头,她伸出手,像是小时候那样伸到了祝知礼身前,“拉钩。”
祝知礼笑,伸出手,轻轻包裹住了虞枝伸出的手掌。
等到祝知礼离开,虞枝才想起去找谢折。
原先的屋子房门被虎妖损了,总不能让谢折一直在那儿受着冬日寒风。
只是刚走两步,虞枝便看见了站在两间院子相连小门处的谢折。
“谢折——”虞枝用没有受伤的手对着谢折挥了挥,“先来这边避避……”
声音骤止,虞枝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大魔头头上的好感……
又变回了负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