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广阳城终于迎来了这历史性的一幕,双剑神的约战。
东山之上,陆晟也迎来了他多年未见的师弟。
“师兄。”
听到呼唤,陆晟抬眸,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长身玉立的是南越剑神陆昶。
人人都知道他是穆子霁的师尊,但在最开始,这明明只是他陆晟自幼带到大的师弟。
谁能想到,物是人非。
当年满脸欢笑追在他屁股后跑来跑去的小孩,现在一心只想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走近几部,陆晟认真端详了师弟几眼。
变老了,也变强了。
不过,即便如此——
“你打不过我的,莫非是还想和小时候一样,受一顿皮肉之苦才罢休吗?”
陆晟经常说话扎心。
反正也没人打得过他,哪怕对方因此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这狂放的脾气,那么多年了也没改过。
“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啊。”
对面的陆昶似乎也被陆晟这万年不变的性格给逗笑了,严肃冰冷的表情不由减淡了几分。
世人可猜错了。
他们并不是至死方休的敌人。
都说长兄如父,陆晟对他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若不是当初他自己跑去南越,师兄绝对会把剑术都传承给他,宗门的位置也是任他挑选。
只是,今时今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但,这天底下,谁又不是棋子呢?
身处其中,想要挣脱,想要完全的自由,哪有那么容易,他也不过一介凡人。
陆昶大约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明只想在死前再与师兄战斗一场,但想到因此而把师兄拉进这肮脏的战局,眼底不由浮现一丝隐约的愧疚。
“师兄,师弟次次令你失望,只是这一次,师兄你听我的,结束战斗后,立即远遁,等中原大战落幕后再回来。”
看着忽然变得真诚的师弟,陆晟欲言又止:“?”
他是真的很想说些什么。
但。
“算了,我不会讲大道理,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快。”
陆晟眼神一厉,顿时让人明白何谓雷厉风行。
无上剑道那锋利的毁灭之感覆盖其上,所有的美好亲和瞬间褪去,东山上下所有人都立即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冰冷,仿若冬日的寒风已经渗入骨髓。
“总之————打到你听话为止!”
长剑出鞘!
陆昶瞳孔一缩,下意识举兵相抗。
“锵!”
双刃碰撞。
狂风吹过,所有人屏息凝神。
大战一触即发。
……
长安城。
盛帝突然召开
小朝会,几个重臣一头雾水的来到皇宫。
兰熠随腰间戴剑,身姿挺拔地站在大殿上,一瞬间,几位重臣仿佛看到了陛下年轻时的样子。
当年的宁王,意气风发,满身豪侠气质,哪怕在皇位上坐了几十年,有些属于本质的东西,亦是难以消退。
“诸位爱卿,应该没有投向那位妖女怀抱的吧?”
门一关,兰熠随一点弯子都不绕,看向辅佐了他几十年的心腹大臣。
要是连他们都投敌了,兰熠随就真的要反思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皇帝了。
“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
听到这个问题,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为首的姜宁玉当即冷下脸。
除了表忠心以外,姜宁玉也是真的有点生气。
他的行动难道还不能表明一切吗?
“父亲既然有叛逆之心,臣定然大义灭亲!……姐姐的事情另说。”
“我很抱歉。”
兰熠随目光愧疚地看向他的丞相。
不管现在事态有多复杂,这一切的起因,都可以追溯到他当年爱上姜氏千金却没有保护好她这件事上。
忽然得到皇帝的道歉,从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姜宁玉沉默了一下。
他微微低头,向兰熠随行礼,用躬身行礼的动作掩饰自己略微有异样的表情。
“陛下不必如此,是臣的错。”
错在不会表达。
他一直以为,即便他什么都不说,他的行动就能代表一切。
但事实告诉他,他的家人不是那么想的。
作为聪慧的弟弟,本应是娇弱的姐姐最能依靠的后盾。
作为孝顺的儿子,本应是伤心的老父同伙的第一选择。
但,他们好像都默认了自己不会帮助他们,从来不联系他。
事到如今,姜宁玉不得不承认,可能,在家人眼中,他就是个沉默寡言、汲汲于名利、只知国事不关心家人的文人。
哪怕他曾经为了找姐姐,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哪怕他曾经为了陪伴老父,将睡眠时间一再压缩,甚至于,他之所以想当丞相,也是为了家人。
说不委屈的不可能的。
但姜宁玉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不会因此哭闹。
他只会……
姜宁玉直起身,湛然有神的眼眸看向大殿上持剑的皇帝。
“陛下,请给在下令之后,借臣一柄神弓吧。”
兰熠随楞了一下,随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当年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少年将军,可算要重出江湖了!”
大殿内的其他重臣也都是姜宁玉的老熟人了,听到他这个要求,脸上凝重的神色悄然消散,都笑着调侃。
“哟,姜大人这是要重回战场啊?”
“都弃武从文十几年了吧,还能行吗?”
“小心别从马上掉下来,那可就丢人了~”
姜宁玉斜眼瞅
着这几个,作势活动了一下手腕:“诸君今日的胆量,大了不少嘛?”
“咳!”众人立即闭嘴,目光收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姜宁玉。
这位可是真的会揍人的。
说实话,姜宁玉之所以能当上丞相,和他能‘压服’其他大臣这点,息息相关。
有时候嘴上说不过,物理压服也算压服。
朝会打架那都是常有的事。
毕竟,弃武从文只代表他不当将军,想往文臣的道路上发展,不代表他的武力值从此就消失了。
和同僚交流完感情的姜宁玉转过身,和兰熠随的眼神对上。
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兰熠随朝姜宁玉笑道:“就当是……最后圆一场江湖侠客梦了,反正后继有人!”
“您这样说,广阳王殿下会伤心的。”姜宁玉笑容扩的更大了。
“他可不会伤心,他只会选择加入!”
皇帝收敛笑容,环视众人一圈,大步往前走去。
“走吧,诸卿。”
“在这安逸的京城坐得太久了,已经让敌人忘了,咱们大盛是怎么起家的了!”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金色的阳光洒落。
兰熠随迎着夺目的光芒跨出门槛,攥着长剑的手紧握。
这天下,是他们蓝家人用血换来的!
不论苗疆南越的阴谋诡计有多厉害,他自当迎难而上,光明正大破敌!
“盛帝御驾亲征!”
这一消息直接传到了南越边境。
穆子霁盯着这则消息,目光几经变化,嘴唇动了动。
最终都付之一叹:“兄长……”
旁边南越将领看见了,忙说:“殿下,您可不能心软,咱们大越百万民众的性命都在我们肩上,不能退!”
穆子霁闭了闭眼。
是啊,兰熠随不能退,他也不能退。
他们谁都不能退。
他不是穆子霁。
他是南越皇子阿布凯和尔吉库。
再次睁开眼。
阿布凯和尔吉库冷声下令。
“进攻!”
这边,南越大军压境。
那边,盛帝御驾亲征。
在江湖之上,亦有两大剑神的生死决斗。
而这所有风起云涌的画面、起因、终局,都汇聚在一座小院子里。
“这一局,很快就要结束了。”
谢时玄站在屋檐下,抬头望着头顶澄澈的天空,鬓边的发带随风轻轻飘逸。
苍鸿鸣坐在屋顶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广阳城的气氛并不和平,他很是担心。
突然。
“何人?!”
听到响动的苍鸿鸣当即跳下屋顶,残影略过空旷的院子,杀气对准没人现身的方向。
“不要激动啊,我
就是来见见先知的罢了。”
熟悉的身影灵动地躲过杀手的袭击,站在前院的花窗处,眼睛看向檐下的身影。
知道两人在缠斗,作为主人家的谢时玄却没劝阻,只是将视线从天上收回,注视着两人,轻声道:“你想杀我?”
熟悉的身影怅然一笑:“哈哈,杀先知?区区不才,哪有这个本事?”
只说了‘不能’,却没说‘不敢’。
真是来者不善!
苍鸿鸣却是眉头一簇,手上招式愈发凌厉。
“小苍你是杀手,正面作战你不擅长。”对面一把折扇,挡得滴水不漏。
苍鸿鸣反手一拨,在对面准备挡的时候用肉眼难见的速度收回,再捅进去。
“是吗?”
“!!!”
昭无双瞳孔一缩,极限旋身,吐口气,她用手背擦了一下下巴上的血痕。
连笑容里也渗着血气:“不愧是先知的护卫。”
“但可惜,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
话音落,周围出现数十陌生气息。
瞪着对面这位不速之客,苍鸿鸣用鼻子冷哼了一声,握着武器,没有半分后退的想法。
杀手又怎么了?
杀手就不能正面作战了?
他是诚心想当先知的护卫,不就是更改作战风格,不就是吃苦,他擅长得很。
既然他能成为天下第一杀手,只要他想,也能成为天下第一护卫!
“小苍。”
谢时玄唤了一声,让苍鸿鸣回来。
小护卫再厉害,也难敌对面人多,被群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等小苍听话后退,谢时玄看向来人,顿了一下,还是叫了那个对方第一次介绍时报的名字。
“昭无双。”
“你确实很聪明,知道这一局的关键在我身上。”
“也知道我放弃了所有主动性,只做引导,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维持他们的命运不变。”
“一旦我插手,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变数。”
不论是为了什么,谢时玄都不能插手。
昭无双在这个时候找过来,是谁来都会称赞的绝佳选择。
“你真的很聪明。”谢时玄重复道。
谢时玄这么夸,昭无双却觉得有些心悸。
她下意识左右审视观察,却依旧只看到自己人。
这份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谢时玄漫不经心地袖手,补上后半句:“只可惜,忽悠你的那个魔头虽然教了你很多,但依旧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
“比如,这世上竟然有人敢说先知适合当工具人,你猜,说这句话的人是谁?”
他谢时玄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有盟友、属下,他自然也有师尊、友人。
“……!”
本该势在必得的昭无双,在这一刻恍然浑身发冷,明明她刚刚已经确认了周围都是自己人,耳边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什么叫‘竟然’?我说的有错吗?”
在凝重的氛围中,谢时玄勾起唇角:“没错,所以,还不赶紧来保护你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