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所不知, 我们这可不是普通的茶楼。”
似乎是难得能在客人面前显摆，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
“是风媒驻地，兼的茶楼。”
这让谢时玄想起了他早上去的那家兼职白事的客栈。
广阳城的百姓真是多才多艺啊。
谢时玄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你们才能比其他人更早知道什么时候出榜单？”
“以前是这样的，这次却是不一样。”店小二也没藏着掖着，“上个月，百晓生通告新任首领继位, 根据潜规则, 上位后要更新榜单, 以示新首领的能力，所以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必然会更新一次排名。”
这就是身为天下第一情报组织首领的压力。
很多位置，不是靠血缘就可以压服众人的, 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成绩。
少年心思清澈，见谢时玄两人有兴趣，弯腰小声和他们八卦：“更新榜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不慎，就会引起某些江湖大侠的火气, 尤其是各大门派的排行，每年都要闹上一场。让每位百晓生都特别头疼！”
潜规则？
谢时玄感到新奇：“居然还有这种讲究？”
百晓生在他们面前可从来没有表现过这种烦恼, 一直很乐观潇洒。
听说能让百晓生头疼，卫巍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那真是有好戏看了呢。”
卫巍随手点了茶点，交给少年：“就这些, 谢谢了。”
店小二笑着接过，朝两人解释：“不客气，应该的。两位要稍等片刻，最近客人有点多。”
“没事没事, 你去招待其他人吧。”卫巍挥挥手，不介意地端起茶楼提供的味道淡的和白水没什么区别的茶。
“先知没来过这里吗？”卫巍对谢时玄很好奇。
打量着桌子的谢时玄回视：“嗯，第一次来。”
他不经常出门，或者说，基本不出门。
知道自己宅的谢时玄问：“你经常来？”
“先知可以直接看。”目光划过谢时玄脸上的轻纱，卫巍用两根手指捏着小瓷杯。
他想起眼前之人虽盲，但行动却几乎与常人无异，且百晓生等人也没有像对待盲人一样时刻扶着照顾着。
想来是先知自己要求他们把他当常人对待的。
所以，卫巍没有刻意回避眼睛的问题。
不知道有人以为他真的瞎了的谢时玄认真回道：“阁下不允许，我自然不会看。”
没有人喜欢被人观测命运。
虽然这是他的本事，但从某方面来看，和窥探**没什么区别。
不获得允许，他是不会看的。
当然，刺客那种除外。
卫巍一愣，他是有些抗拒这种玄乎的东西，之前还有点犹豫，要是先知聊起来自己的未来，他要怎么回答。
但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表现出来！
“您是怎么察觉到的？”惊讶的卫巍放下杯子，注意力完全转移了过来。
谢时玄：“感觉。”
或者说，天赋？
“我能察觉出所有人的情绪。”
卫巍砸吧了一下嘴：“啊……果然不是很能理解呢，不过，真厉害，这种能力。”
怎么才能依靠感觉，就察觉到他内心微妙的心情？
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抗拒还是害怕。
若是他有这种能力，就再也不用担心误解小姐姐们的想法了。
谢时玄为他这份小孩子一样的羡慕感到好笑：“你确定想要？其实你们这边也有人类似能力。”
“比如，佛家的他心通。”
卫巍立即坐直身子：“哦~”
听上去，他好像还有机会学会的样子。
谢时玄感受到他这份喜悦，唇角一勾。
“其实，这个能力也有不好的地方。不是所有人都是积极向上的，当周围都是负面情绪的时候，一旦稳不住，就会像遭遇海难的船只……”
“彻底沉没。”谢时玄微微一笑，用平静的语气说出恐怖的画面。
嘶！
想象力极佳的卫巍顿时心一凉，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听上去有些可怕！
“我就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看上去好的东西，会没有相应的代价。”
师尊是天下第一剑神、自己是枪派传入、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闯出名声、无数美人心仪对象、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的高大男人沉重地吐了口气。
低眉的瞬间有一丝伤感闪过。
但下一刻就整理好了心绪。
感知到这一瞬复杂心虚的谢时玄抬眸，有些不解他的伤感和抵触。
“你不喜欢，为什么？”
卫巍也不理解他的平和：“难道您喜欢吗？当感知到周围全都是对自己的恶意的时候，您真的不会生出，不如最开始就没有这个能力吗？”
“毕竟，当初也没有人问您想不想要这个能力。”
强行给予，一点选择权都没有。
这就是命运最令人厌恶的地方之一。
谢时玄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天生星眸，自出生起就被当做谢家家主培养，他知道自己是为人族而生，要肩负起守护人族的责任。
他很乐于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只是烦恼不知该如何更好的履行。
“我不觉得是代价。”谢时玄直言自己的想法，“应该是命运的馈赠才对。”
卫巍抿唇：“……馈赠吗？”
谢时玄隔着轻纱看着面前明显还在沮丧的男人，伸出手指，点在他紧皱的眉心。
“我不会安慰人，我只能用经验告诉你，接受自己，提升自己，做自己想做的。”
“什么时候醒悟都不晚。”
他看过的无数人生告诉他。
犹豫不决，才是命运对人类最阴险的手段。
蹉跎一生，一事无成，临终前绝对会悔恨的。
人类就是这么好哄，哪怕只是做成了一件小事，也能含笑九泉。
“你不喜欢以前的生活，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做茶楼的店小二也可以，我看你刚才和那少年聊天的心情就不错。”
谢时玄收回手指，看着卫巍呆愣看过来的眼睛。
让剑神的弟子去当店小二？
该说，不愧是先知吗？
这超乎想象的‘劝慰’方式让本来都想转移话题的卫巍忍不住回问：“您难道不认为，我不修剑道这件事，很……很矫情吗？”
卫巍极少和人说这些心里话，因为他知道，没人能理解他。
他看上去就是很不应该烦恼这些的人。
连身份眼界都不缺的昭无双也嘲笑他，堂堂剑神的弟子，有这么好的师父，却不去修习剑道，反而去学什么枪法，真是丢人什么的。
卫巍连百晓生都没说，虽然知道好友会支持他，但不会理解他。
因为百晓生也是那种自幼就把颜家声誉抗在肩膀上，愿意为了家族和前人奉献生命的人。
百晓生会支持卫巍，只因为他们是朋友，但更多的是惋惜他不走剑神的道。
谢时玄：“？”
不修剑道就是矫情？
这人在说什么？
“我看上去，像那种人吗？”谢时玄反思自己，摸了摸脸。
他长得很刻薄吗？
卫巍赶紧摆手：“不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因为我是剑神的弟子，所以我……”
谢时玄轻蹙眉：“剑神怎么了？”
他谢家往上数两辈，也是剑仙。
但这对他有什么用？
“那仅仅代表长辈的显赫，阁下可不能沉迷。”谢时玄提醒道。
仿佛在面对长辈的卫巍，说话的音量不由自主变得低微：“我就是、就是，很多人觉得我被剑神收为弟子了，就也要修习剑道，做第二个剑神才对……”
谢时玄平静看了他一眼：“哦，这就是民间常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卫巍讪笑。
“不是亲子，只是收养的。当然，日后我定然会为他老人家养老送终的！”
“所以呢？”谢时玄不知道他说了一大堆是想问什么。
卫巍本来还想介绍一番他师尊有多厉害，但看到先知那毫无波澜的表情，瞬间泄了气，不再掩饰他内心的忐忑，搓了搓手指。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学枪没学剑，这个选择到底对不对。”
“二位的茶点来了。”
刚好，旁边店小二端着托盘来给两人上菜。
“这是刚出炉的，先生小心烫。”
店小二把特地切成小块可以拿的那一盘放到谢时玄面前。
而卫巍的那一盘还是原始的样子。
可见是店家担心谢时玄不方便，贴心地为他处理好的。
“多谢。”知道自己又被认成瞎子的谢时玄默默道谢。
习惯了。
“不客气。”
少年露出的笑容很是开心，转身继续忙碌去了。
谢时玄拿起筷子，准备尝尝茶楼的点心：“你学枪的时候开心吗？”
卫巍停顿了一下：“……开心。”
谢时玄扫了他一眼：还还纠结什么？
卫巍叹气。
要是不开心，他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不瞒先知，我现在对它们两个的感受就是，剑是长辈为我定下的娃娃亲，没什么感情，枪是我在外面一见钟情的美人，恨不得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
但他只能从中选择一个。
选哪个？
卫巍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到头疼。
谢时玄抬头：“不可以全都要吗？”
卫巍咽了下口水。
他也想全都要啊，但是……
“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哦。”谢时玄没太在意，继续品尝第二个。
“实在选不出来，你可以投骰子决定。”
卫巍表示震惊：这方法会不会太儿戏了？！
谢时玄很认真地回道：“这叫让命运替你选择，很方便不是吗？”
卫巍干笑，不敢回话。
这个方式大概只适合先知吧。
“或者，让我给你昭告一下，看看你的结局。”谢时玄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纱。
卫巍赶紧回道：“日后再说！”
百晓生之前就和他说过，先知的结论是需要解读的，千万不要仓促间下做决定让先知看，仪式完整，准确性才高。
不然，先知可是有把有情人看成仇人的先例。
绝对要慎重！
这是百晓生给他的忠告。
除了一意孤行选择了练枪，卫巍在其他方面还是很听劝的。
知道他不需要，谢时玄根本就没抬手。
说话间，两人把茶点给解决了。
“他们怎么还没选好？和乌龟一样慢！”
卫巍嘟囔了一声，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咦？”
谢时玄听出他话里的意外，坐在原地没动：“看到什么了？”
“看到熟人了。”卫巍回头，给谢时玄指了指。
熟人？
谁？
谢时玄歪了下身子，顺着大门外的空地看去，只见一个和穆子霁差不多年龄的男子站在马车旁，正在和百晓生搭话。
“是有点眼熟。”
好像是在谁的命运长河里见过，但记不清是谁了。
这对谢时玄的记忆力来说，是极其正常的评价。
“哈哈哈哈。”卫巍笑了两声，他就喜欢先知的这份一视同仁。
“是枫湖山庄的那块宝玉来了。”
枫湖山庄姜炔的儿子，姜宁玉，大盛朝的丞相，曾被人盛赞是‘大盛宝玉’，所以经常被人拿来指代。
只不过，平常丞相大人来广阳城不奇怪，但这个点来？
卫巍觉得有点奇怪：“应该不是因为知道姜老爷子昏迷来的，颜老那边还在治疗，肯定要等有结论了才会遣人送信，这是前几日就从京城出发了，但前几天广阳城也没什么大事啊。”
到底所谓何事呢？
百晓生等人也有同样的疑惑。
“姜兄。”
百晓生向姜宁玉抱拳回礼。
朝堂人士只要隐藏身份离开京城，各项礼节就都按江湖规矩来，这项潜规则算是被皇帝带出来了。
后方的苍鸿鸣当雕塑不说话，只看了眼对面茶楼的身影，确认先知安全。
站在店家身侧量布匹长度的穆子霁也只是用余光扫了姜宁玉一眼，心思急转，在思考这位丞相大人离京的缘由。
“姜兄要找谁？”
百晓生一时也只能想到姜宁玉是来找他，或者找他祖父的。
没成想，面色暗藏焦急的姜宁玉却道：“听闻广阳城有位神机妙算的隐士高人？可否引荐？”
几人一愣。
找先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