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众人跟着穆子霁穿过大堂,往二楼走去。
和屋外的暴雨相比，茶楼内的安宁堪称天堂。
能遮风避雨不说，刚才还有乐声相伴。
踩着楼梯,打量着衣摆不比他们清爽多少的持箫青年,跟在他身后的卫巍一脸好奇：“你为什么站在外面？”
屋檐的遮雨效果，不能说没有，只能说，身上至少湿一半。
穆子霁闻言回眸，目光在几人身上掠过：“你们先跟我去换衣服吧。”
“好。”谢时玄点头。
他也担心这群人因此生病。
“哎？”卫巍急着招手。
“别不理我啊！我刚才还夸你呢？”
挽着能拧出水的袖口的温鹤之似笑非笑：“夸人像乐师？”
百晓生也笑：“确定这是夸奖？你怎么不当着广阳王的面夸他像行商？”
“这……”卫巍脚步微顿，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忽然之间就被围攻了。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倒是最后方的苍鸿鸣抿了下唇,瞥了最前方带路的半湿身影一眼。
穆子霁的功力堪称余音绕梁,他现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那抹哀婉的箫声。
看着那道背景，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卫巍的问题会被忽视,其他两人也不帮他了。
有些问题的正确答案就好似水中月镜中花，知道却做不到。
哪怕是强如穆子霁，依旧有做不到的事情。
那是一种不能言说的痛，只能在狂风暴雨的遮掩中稍微发泄一下。
这种时候,他们当做不知道就好了。
万物留白。
不必多言。
一行人影消失在楼下众人隐晦而好奇的目光中。
……
温鹤之：“掌柜准备的可真周到。”
“就当你在夸我了。”百晓生关上门,粲然一笑。
一般的茶楼自然不会有备着换洗的衣物,但谁让这里是繁华街道呢，对面就是卖布料首饰的店铺,茶楼的兼营生意很多。
几人换好衣服，重新坐在二楼的房间里。
“啊,下雨天能待在屋里的感觉就是好啊！”
卫巍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高兴地伸了个懒腰。
一想到这套衣服是白嫖的,不用花他的钱,他就高兴。
百晓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故意道：“别想让掌柜给你赊账啊，生意人也不容易，你回去就把钱给店家送去，不然，我可要告诉观雪了。”
知道观雪门到底谁做主的百晓生瞬间拿捏了卫巍。
卫巍眼睛圆睁，不可置信地道：“颜！生！苦！”
他们有仇吗？
“请坐。”穆子霁一边引谢时玄和温鹤之坐下，一边插进旁边两人的对话。
“江湖上是
终于要出现剑神弟子欠钱不还的大新闻了吗？”
因为剑神俩师兄弟的微妙关系，穆子霁和卫巍说不上陌生，至少隔几年都会见上一面。
按常理，两人的关系即便不如知己，也应该不比那些表亲的兄弟要差才对。
但事实上。
只能说，对于三观不合的两人，平时不见面才是最好的。
打起来也就算了，万一打出人命，两边都不好交代。
“过分了啊！”卫巍抬起手，一副要以武服人的模样。
百晓生挑眉：“嗯？”
什么？
还敢动手？
也不看看这屋里都有谁。
环顾四周，除了百晓生他能动动手以外，其他人他都不敢动，敢动的也打不过。
卫巍顿时耷拉着一张脸：“你们怎么都这样啊……”
苍鸿鸣视若无睹地守着门。
谢时玄坐在桌边围观。
眼底泛起一丝笑意。
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一个活宝。
识时务的卫巍放弃了武力压制，也没有太难过，他刚才就是活跃一下气氛：“你约先知出来，到底是要说什么啊，居然让你专门从南越赶回来？”
说到这事，穆子霁神情一正，看向没有半点危机感的谢时玄。
“先知，这次的武林大会，您插手吗？”
谢时玄：“？”
瞧这个话问的。
“我只围观，怎么了？”
他又不会武，既不能上台参赛也不能场下当裁判的，武林大会再轰动，和他一个战五渣又有什么关系？
穆子霁松了一口气：“围观好。诸位，请务必保护好先知。”
说这句话时，他是看着其他人的。
自认是先知最亲近之人的苍鸿鸣顿时皱眉，语气坚定地回道：“我会保护好先知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看向仿佛下一秒就打算为他赴死的小苍，谢时玄有些无奈。
别一个个都把他当易碎的琉璃啊。
你们已经是顶尖高手了，比你们还厉害的人，屈指可数。
这个江湖真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危险。
不要再脑补什么独孤求败了，真没有这种人！
谢时玄有时候都不清楚他们是真的信他，还是把他当个吉祥物。
他每句话都是真话。
看到穆子霁这个行为，百晓生问道：“不会是南越也有人在打武林大会的主意吧？”
温鹤之咽下一口热茶：“正常。”
“虽然不知道这次幕后是谁，但这次的连环招很厉害，一旦武林大会开启，就不受控了。”
卫巍随手塞了从桌上拿了颗果子塞嘴里：“反应真慢！在你们听到我师尊和他师尊会参与的时候，就应该反应过来才对啊！”
“你厉害。”百晓生给他一个白眼，“既然你这么厉害，要不要
你来当这个武林盟主啊？”
“在两位剑神的手下。”温鹤之故意补充。
试图豪言壮语一番的卫巍，手一颤，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立即抬起头，干笑道：“呵、你们说笑了……我哪敢啊，盟主什么的，当然是由德高望重之人担任啊，我不行！”
穆子霁看向对面，依旧担忧：“还是要小心。”
见众人都望过来，谢时玄的唇角微微扬了一下。
“不用担心我。”
“先知是时间的过客，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身为人族先知，应该待在最安全的地方，接受最严密的保护，用只零星的言片语指挥着信任他的芸芸众生。
就和大盛的皇帝一样。
本该是这样的。
但偏偏——
兰熠随成天跑出宫，靠着那不怎么样的伪装行走江湖，当他梦想中仗剑走天涯的侠客。
他谢时玄也趁着成年礼出了禁地，或许他真路痴，但这次的迷路，确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谢时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成年后好像叛逆了。
“我是不可能出事的，分心保护我不过是无用功。”
谢时玄其实不想加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命中注定他们会因为保护他而亡，哪怕他说一万遍，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人，就会做无用功。’
这句话是他那位亦师亦友的好友的言论，好友很少说这么肯定的话，平日成天挂在嘴边的‘大概’‘或许’之类的口头禅都没有了。
谢时玄之前有听没懂，现在却是逐渐有些明白了。
所谓的无用功……
就好比其他人非要对他进行的保护，又或者，是刚才穆子霁在暴雨中吹箫。
作为注定要和他们分道扬镳的人，这短暂一刻的温馨，除了浪费时间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说不定，在某些人的眼中，他这位逆天教的教主反而显得很是假仁假义。
干净利落是好品质，拖泥带水的反派，连茶楼里那些听说书的客官都会嫌弃。
但是，谢时玄还挺喜欢的。
有人愿意分心保护他，他高兴。
穆子霁愿意冒雨在屋檐下为他们吹箫，他也高兴。
无用功就无用功，反正是人就会做无用功。
难得任性的谢时玄这么想着，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他要插手武林大会了。
不过，先知想要插手的事情，谁又看得出来呢？
“卫门主，真的不敢当武林盟主吗？”
谢时玄看向卫巍。
明明蒙着纱，卫巍却觉得那双眼眸比窗外的闪电还醒目。
要不然他们都赞成先知蒙眼呢。
实在是，蒙着眼都有这威势了，要是掀开，可能他们要磕头跪迎了。
面对穿透骨骼
直达灵魂的目光，卫巍忍不住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咳、非要说实话的话，那自然是敢的……若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岂不是丢师尊的脸吗？”
“之前不过是谦虚罢了。”
谢时玄身上平稳的气质忽然有些锋利。
“很好。这是你对先知的承诺，你必须做到。”
“不然，后果自负。”
欺瞒先知的后果，可是极其严重的。
谢时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卫巍骤然心脏一紧：“？！”
怎么有种掉进了陷阱的错觉。
“噗！哈哈哈哈哈哈！”百晓生只顾着在一旁拍腿大笑。
温鹤之则是双手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般地敬了卫巍一杯，像是在提前庆祝某人当上了武林盟主。
穆子霁也笑得像个正派人士一样：“卫盟主，久仰久仰。”
卫巍斜眼：“……你这是在提前排练吗？”
“对我这么有信心？”
说实话，他们这个反应，卫巍还有点受宠若惊，平时完全看不出来。
苍鸿鸣欲言又止，最后偏过视线。
百晓生终于笑完了，直起腰，忍笑地拍了拍卫巍的肩膀：“傻子在胡乱想些什么呢！谁相信你了？”
“看不出来我们是在哄先知开心吗？”
“先知就算说观雪能当盟主，我们也会拼命点头的！”
苍鸿鸣低低自语：“我宁愿赞同小门主。”
百晓生给他使眼色：“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给卫巍留点面子。”
温鹤之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也赞同小门主上位。”
穆子霁更不必说，本就是擅长惹事的：“那我也。”
盟主体验卡尚未超过三秒的卫巍：“？？？”
你们玩的哪一出啊？！
见卫巍朝他看来，谢时玄迟疑了一下，道：“你可以拿下盟主之位后，让给观雪……”
卫巍石化。
他想听的是这个吗？！
卫巍放弃了抵抗。
苍鸿鸣暗笑他傻，居然试图用眼神向先知求救，先知看得懂才怪。
“外面的雨势如此之大，不如晚几天再走？”
温鹤之看向穆子霁，眼底划过淡淡的惋惜。
因住地的缘故，他和南越的交流比和大盛还多，作为顶尖医者，难免要接触众多世家贵族，尤其是近年来南越剑神的身体，和王室的走动更是频繁。
接触多了，自然有几分对穆子霁身份的猜想。
哪怕不是全貌，但想来也八九不离十了。
若是可以，温鹤之还是想拉回这个热爱音乐的青年。
穆子霁看了眼窗外宛如末日般的狂风暴雨，起身淡笑，眉眼间有着视雷霆若无物的气度。
“难得哑医开口，真的很想应下，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穆子霁，拜别诸位。”
“……告辞。”
直到脚步声消失，窗外雨幕人影出现又消失，屋内都没人开口说话，也没人有动作。
也许，不止谢时玄一个人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过了一会儿。
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氛围的卫巍闷闷地问了一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希望明早就能停吧。”百晓生吐了口气。
谢时玄收回视线，微微一笑。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hrsize=1/>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