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孤身一人来到临湖小筑,看着昏黄灯光下,隐隐可见的招牌,宁缺冷冷笑着。看着小筑内客人来来往往,等待片刻后,见无人再出后,迈步入内。
“客官,里面请,本店有各式茶水,敬请品鉴。”
宁缺坐下后,小二搭着抹布,擦拭着宁缺面前的水渍,轻声询问道:“客官,你要品鉴什么茶?”
“苦丁茶!”缓缓吐出三个字,宁缺注视着那名负责泡茶的茶师。
茶师闻言,以热水泡上茶叶,旋即倒掉,再次注入热水,将茶水倒入杯中,轻轻放在宁缺身前。
宁缺微微一笑,出声道:“已至深夜,依旧有这么多客人愿意在此喝茶,想来茶师泡茶功夫一定了得。”
“客官,里面请,本店有……”
“来杯罗酊茶。”
“好勒,客官你请坐,稍等片刻。”
宁缺微微一愣,转过头看了眼跟在身后进入临湖小筑的那名青年。
对方察觉到宁缺目光,微微点头后,静静走到一张桌前坐下。
“小客官过誉了,老朽倾心茶道已有二十年,这个时间来此喝茶之人,皆是老朽的老顾客。”
“他们啊,有些人喝我的茶长大,有些人喝我的茶变老,有些人来此只为了感叹时光蹉跎,回忆以往的人生。”
“茶师所言有理,茶道精深,品一味茶度一生平。”
“这位客官乃懂茶之人,这壶罗酊乃老朽不久前托人从那浏阳郡所采。这种茶生来奇特,一株茶树产量只有区区数十叶可用。”
“此茶虽非名品,亦不珍贵,却是懂茶好茶之人所必品。老朽这里只有一点,原本是不对外招待,只待哪日烦闷时,用来自己品鉴。”
“今日既然客官懂茶,那么这一杯便让老朽赠予你。”
青年微笑点头,旋即若有似无的看了眼场间众人,默默饮了茶。
静坐在桌前,从腰间拿出一本书,用心品读。
宁缺有些着急,今夜他是来杀人的,可场间人数太多。
若是出手势必要留下许多破绽,一旦被朝廷查到,自己和桑桑将会小命不保。
有些着急的宁缺,看了看场间四人,一个秃头和尚,一个邋遢老太婆,一个长得很美的世家公子,一个读书青年。
“该怎么办?难道要先行退下,再图后记?不行,他已经活的太久,今夜必要杀他!”
宁缺握紧手中茶杯,再次一饮而下,留下一锭银子,转身向门外走去。
场间四人皆是向宁缺离去的方向看了眼,继而默默无声,继续品茶。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眼见着夜已深沉,老茶师开口道:“诸位,小店今日已打样,实在不好意思,要不诸位明日请早?”
“你这店家好不客气,哪里有生意人将客人推出门外的道理?难道你们唐人,就是如此礼待客人?”
“这位客人说的是,只是今夜实在过了时辰,以往酉时打样,今日为不打搅诸位客人雅兴,已至亥时还未打样,小店明日还要开门做生意,若是太晚怕是…”
“哼,你这店家好生无礼,明日客人明日算,今日你只需为我等泡茶即可。”
老茶师默默无言,脑中想着该如何处理,却见那读书青年先行开口。
“我大唐自有大唐的规矩,长安城亦有亥时宵禁的规矩。大师如此说话,倒显得很是可笑。莫非月轮国,都是一些没规没矩之人?”
那老太婆闻言微楞,打量着读书青年一眼,冷笑道:“大唐的规矩难道就是天下人的规矩?你既知老身来自月轮,自然不该用大唐规矩来约束我。”
“是吗?既然大师如此说,小生便要问上一句。若不用大唐规矩,难道要用月轮国的规矩?那我唐人若是去了月轮国,岂不是可以不守规矩?”
唐宁微微笑着,左手拿着书,右手端起刚刚满上的那杯茶,微茗后放下。
“既然入了我大唐,便理当尊属大唐规矩,毕竟你们是客人,我们是主人。”
两人接连交锋,老者亦是发现不对,行礼后说道:“二位客官,不必再争执,远来是客,既然诸位想喝茶,我便让他留在这里,老朽就不打扰诸位雅兴。”
老茶师背着手,带着店小二慢慢走出临湖小筑。
茶室内,那名茶师默默看了眼场间,转身入了后院,再无身影。
自唐宁出声时,那和尚及世家公子一直在冷眼旁观。
门外,宁缺看着老茶师出来,悄无声息的紧了紧身后的朴刀。
不紧不慢的跟在其身后,在无月光笼罩的长安城,夜晚总是很暗。店小二举着火把,火光照亮身前的道路,两人在狭窄的巷道中,火光摇曳,身影拉的很长。
“颜老,我这儿到家了,这个给您,夜黑路远,您老小心慢走。”
老茶师点点头,接过火把,继续向前走着。
“出来吧,你已跟了一路,现在四下无人,可以露面了。”
“你知道我在跟着你,你却故意把我引来此处?”
“不错,老朽自问树敌不多,我也想知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哈哈哈~颜肃清,你倒真的树敌不多。多年前,你的敌人已经全数死亡。”
“原来你是他的人。那件事已过去十多年,时过境迁,没想到还会有人找到老朽。”
“少废话,少爷我是来取你的命!”
颜肃清并未回头,那张略显苍老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临湖小筑内,曲妮大师目光灼灼的看向不远处的那个读书青年。
“你是谁?”
唐宁翻过一页书,再次微笑,似是从书中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
“你来找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随着这句话,三人目光顿时看向唐宁,曲妮大师冷笑。
“原来你就是那个入了魔的书院弟子!”
“失敬了,不才正是在下,不知几位深夜混入长安意欲何为?”
“听闻四先生入魔,作为书院弟子,书院难道不打算给这天下一个交代?”
“交代?”
唐宁笑了,笑的很暖,很平静,再次翻过一页书品读着。
“不知曲妮大师,想要我给出什么样的交代?自刎,还是被你们送去超生?”
“既已入魔,自当受人诛之。”
“呵呵,曲妮大师还真是德高望重,这才刚入长安,一开口就想要我的命?”
“堂堂书院四先生,墨池苑王书圣养子,既已堕魔自当伏诛!”
唐宁微笑,他知道曲妮玛蒂是月轮国主亲姐,也知道月轮国与大河国素来敌对。
今夜,她既出现在这里,自然不会轻易让这个天赐良机从手中溜走。
一旦唐宁伏诛,即可以削弱书院,又可以打击到墨池苑,于佛宗、于月轮国皆会受益无穷。
“大师言定生死,唐宁自是遵循,我便坐在这,你若能拿走我的命,便算是你三人的能耐,若是动了手却没能拿走我的命,那……”
隆庆皇子手中的茶杯被其捏碎,和尚紧闭的双眼睁开,曲妮大师闻言大怒。
“唐宁,你莫要忘记,老身虽修为不如你,但我乃月轮国主亲姐,即使李慢慢见了老身,也要恭称一声姑姑,你敢拿老身如何?”
“你可真是高看了自己,你的辈分再高,那不过是在月轮国。在我大唐境内,你不过是个不知规矩,不懂礼貌的老太婆。”
“大师兄敬你无非是念你年老体衰,活了一把年岁总不能喊你老太婆。”
“你…今日你既如此无礼,来日若是面见王朗小儿,老身定然要与他理论一二!”
唐宁合上书,轻轻瞥了眼面色不善的和尚,无视隆庆眼中的恼怒,向着三人所在方向跨出一步。
和尚大惊,连忙祭出手中木鱼,曲妮则是神情紧张,紧紧握着手中拐杖,隆庆双手紧握,最终缓缓松下。
“匹夫之勇尚无,也敢妄称大德?曲妮大师,你似乎很怕我?”
“黄口小儿,老身持身中正秉承正理,有何惧之?你难道敢杀了老身不成?”
“哈哈,好一句持身中正秉承正理。”
“唐宁!你想做甚?莫非当着西陵和佛宗双方,你敢杀人不成?你莫不是以为,书院当真是天下至尊,大唐已举世无敌?”
“杀人?不,我不会杀人。但你这老太婆开口便要我命,我自然不能让尔等三人站着出门。”
“若是为了你们三条性命,而置大唐动乱,百姓悲苦,这并不合算。”
曲妮玛蒂神色微松,眼神依旧充满警惕。那和尚双手合十,默不作声。
可放松之势刚起,唐宁轻轻一挥衣袖。
啪的一声,曲妮大师被一巴掌打翻在地。
和尚连忙想要落下手中木槌,木槌在空中似在恐惧那面露笑容的男人,而迟迟无法落下。
隆庆见状,缓缓抽出案台上放着的长剑。
从先前开始,他一直被无视。
作为西陵世人举奉的光明之子,作为燕国皇子,他何等心气,哪能忍受如此羞辱。
呛~长剑泛着寒光,隆庆快步刺向身前唐宁后背。
“轰~”
一道无形能量,紧紧包裹着长剑,那柄剑停在唐宁脑后一尺,再也无法寸进。
隆庆虽心惊,但早有准备的他并不惊慌。
就在他准备抽剑而回时,却发现长剑重若千钧,凭他之力完全无法撼动其分毫。
曲妮大师吐出一口鲜血,大骂一声:“竖子,你找死!”
老太婆虽然口中大骂,但那拐杖却始终不敢抬起。
甚至在无形中,她身影微退,缓缓拉开与唐宁之间距离。
和尚默然,放下早已无法控制的木槌。双手合十,一道玄妙复杂,狗屁不通的经文逐渐传出。
唐宁依旧在笑,也不见有何动作,那把小木槌轻轻落下,敲在那木鱼之上。
嘟~
这一敲很轻,轻到空气中激起一丝涟漪。涟漪自木鱼处散开,宛若水中波纹。
和尚大骇,双目怒睁,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不知名却异常强大的涟漪掀飞。
涟漪卷着和尚向后翻飞而去,直到撞到身后那堵墙,方才落下。
而那丝涟漪显然不只针对和尚一人,在唐宁身后的隆庆,早已在木鱼响起时,口吐鲜血昏倒在地,又被那能量卷着,撞毁不少桌椅板凳。
曲妮大师首次架起手中拐杖,企图抵挡那道涟漪。
作为知命境修行者,她的实力虽不强,但也远非隆庆以及那和尚可比拟。
那道涟漪被其拐杖所编织的密网挡在外,可那声轻响,却是透过密网,传入曲妮玛蒂的耳中。
鲜血顺着眼耳口鼻流出,曲妮大师脑中一沉,双手离开拐杖。
失去主人的拐杖,宛若失去生命的死物,被那涟漪掀飞,与其一起的当然还有曲妮老太婆。
随着那道涟漪和那声轻响消失,临湖小筑内还能清醒的只有隆庆一人。
唐宁端起那杯温茶一饮而下,手中拿着书,向门外走去。
隆庆死死盯着那个背影,他此刻虚弱至极,体内五脏六腑全部碎裂,气海雪山也处于崩溃边缘,他的心在逐渐死亡。
“让你们活着,是因为需要你们把各自的狗牵回家。明日之后,若是管不住那些狗,我会亲手来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光明之子?不过如此。”
“记住了,把这三人送出长安,路上可要小心看护,莫要死在长安城内。”
一道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临湖小筑内,那名不知道躲在何处的茶师,这时候才颤颤巍巍的走进大堂。
他扫过一眼陷入昏迷的老太婆及和尚,并未理会,而是神情紧张的看向隆庆皇子。
“皇子殿下,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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